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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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实验示意图
你强忍眼泪。你没办法那么笃定!你说:“可是他心脏有问题!”主试又说:“这不会对人体造成永久伤害。”你大叫:“那暂时的伤害呢,你忍心吗?”他说:“根据实验设计,你应该继续。”你又哭又笑,眼泪滑落脸庞,胃中不停翻腾。你说:“我们过去看看他,好不好?至少先确定他没事。”白大褂先生摇摇头。你摸摸自己的脖子,因为出了很多汗,脖子又湿又滑,松软的肌肉下仿佛没有骨头支撑。你吓了一跳,仿佛你也受了电击。
主试是医生吗?你问:“你是医生吗?你确定不会造成永久的伤害?”看他自信的神情就像个医生。他对这一切了若指掌,但你却一无所知。他穿着代表专业的白大褂。因此你继续实验,按下电流更强的按钮,诵念词汇。你的感觉出现了神奇的变化。你专心致志进行实验,小心翼翼念着词汇,按压按钮,像飞行员那样慎重其事地注视着仪表板。你的视野里只有这部机器。你的思绪飞入某个地方,穿越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你有工作要做,这与外面的世界无关,华勒斯,不管他了,现在你眼中只有这部闪闪发光的机器。
进行到315伏电击时,你最后一次听到华勒斯的尖叫,那声音足以让人血液凝结。之后他不再出声。你把强度调到345伏,转头看着“白大褂”,感到既诡异又心虚。他似乎看出了你的心虚,下达催促令:“不回答也算错。”这实在太荒谬了!你忍不住边打喷嚏边笑。你笑个不停,继续按下按钮。你别无选择,就是开不了口说:“不要,不要,不要。”你心里这样想,手却停不下来。你终于知道从脑到手的距离有多远了。你想说不,手却不听使唤地在电击器的仪表板上来回摆动,嘴里念着成串的词,“裙子、天才、地板、旋转、白鹅、羽毛、毯子、星星……”麦克风那头,持续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偶尔一阵电流嘶嘶作响。就是听不到有人回应,完全没有!
噩梦好像从未醒来
你宛如噩梦初醒,梦中你遭恶人追杀,醒后一切如常。主试说:“现在可以停止了!”接着房门打开,华勒斯走进来。他的外表举止毫无异状,看起来好得很。他说:“小子,你刚刚真吓到我了,放轻松啦!”他使劲握住你的手,说:“哇,你流了这么多汗。放轻松点!我没事啦。”主试附和说:“华勒斯说的没错!他受到的电击没有你想像的可怕。我们通常都用老鼠之类的小型动物来进行电击实验。机器上标示的危险等级也是以它们为准的。”你心想:原来是这样呀!
华勒斯走了。一名神采奕奕、个头不高的男士走进来,他叫米尔格拉姆,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他拿出一张小学生遭鞭打的照片,记下你的教育程度、服役状况、宗教等基本资料。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尽管你仍深感震惊不已。那部机器是用来电击老鼠的?那你是老鼠还是人?华勒斯如果不觉得痛,为何要尖叫哀嚎?为什么他会哭喊心脏受不了?你对心脏略知一二,你有血有肉,也有理智。你看着这个瘦小精明的男子,突然一阵怒气涌上心头。你说:“我懂了!这根本不是有关学习的研究。你是要研究服从,服从权威,对吧!”
这个实验引发各界争议,导致重大的负面影响,但也发人深省,它成为家喻户晓的心理学实验。当年,米尔格拉姆不过28岁,能有此创举,确实令人讶异。他转过身。看着他的鲜绿眼珠、淡红嘴唇,你又说了一遍:“这是研究服从的实验。”米尔格拉姆说:“没错。如果你没发觉,事后也会收到我寄给所有被试的正式信函,告知实验的真正用意。65%的被试和你一样完成了实验。在那种情况下,一般人的抉择都和你的一样,你无须愧疚自责。”
但你满怀质疑,无法接受这番说辞。他骗过你,但你不会再让他玩弄于股掌间。那天晚上,你在他的实验室里经历的一切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抚的。你的双手沾满了他人的血迹,而你只是个听命于他人的傀儡。
你确定你不会吗
身为读者,你也许会这样想:会这样做的人都是“别人”,也许是那个正要过马路的陌生人,也许是邻居亲友,但绝对不是“你”。如果“你”有幸能在1961年6月那个平静的夜晚,置身耶鲁大学林斯利奇滕登楼的实验室,“你”绝对不会那样做。你也许是佛教徒、素食者,你也许辅导过问题青少年,为慈善公益团体捐过款。所以,不会是“你”。但我不得不说,“你”很可能也会那样做。我们当中,61%~65%的人会遵照权威下达的指令行事,纵使这样做可能危及他人性命,我们也会照做不误。米尔格拉姆先后在耶鲁大学与邻近的布里奇波特市做过同样的实验,结果差不多。世界各地后续的相关研究也都证实这不是无稽之谈。
不可能!你这么慈悲为怀,关爱他人,绝对不可能!
“我努力工作,让家人过好日子……唯一的缺点应该是工作太过投入。我常答应孩子做某件事,带他们去哪儿玩,后来却因为公司要我加班而食言。”“我喜欢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我有三个小孩……我喜欢在院子里种花,还开辟了一块地种菜,因为我喜欢新鲜蔬果。”这是米尔格拉姆请被试做的自我描述,这两位被试完全听从了主试的指令,对华勒斯施以了最高电压的电击。新鲜蔬果、美丽花朵,实在难以想像。
当时米尔格拉姆是耶鲁大学的助理教授,实验前曾做过调查,调查对象包括多位知名的精神病学家、耶鲁大学学生、纽黑文地区的一般民众。他请这些人预测,被试在他设计的实验情境中会有何反应。所有被调查者的意见相当一致,都认为被试绝不会听命施予电击,就算会,顶多到150伏就会停止。听到对方尖叫哀嚎,却还逐一按下所有按钮的人,必定是近乎病态的虐待狂。米尔格拉姆的研究发表至今已40余年,人们似乎依然坚持“不会是我”。米尔格拉姆的实验之所以震撼人心,或许正是因为它揭露了想像与真实自我之间的巨大落差吧!
服从实验的源起
在米尔格拉姆之前,已有心理学家以服从为研究主题。用假电击器,雇人假扮主试与被电击者的这种欺骗手法,先前也有人采用。然而结合这两项条件,进行系统研究的心理学家,首推米尔格拉姆。1924年,英国威尔士某实验室研究员蓝迪斯(C。 Landis)发现,他若坚持要砍掉老鼠的头,71%的被试会照做。1944年,心理学家弗兰克(Daniel Frank)发现,他只要穿上医生的白大褂,不管要被试做出多么奇怪的动作(如,倒立、闭一只眼倒退走路、用舌头舔窗户),被试都会照做。
阿希
这些零星的研究不大可能对米尔格拉姆产生影响。一来因为他原本想研究政治学,所以在纽约皇后学院(Queens College)就读期间,从未修过任何心理学课程,所以对这方面的文献毫不熟悉。再者,个头不高、能言善辩的米尔格拉姆,若曾受惠于人,一定会大方承认。他最推崇、感激的前辈首推社会心理学家阿希(Solomon Asch)。米尔格拉姆取得硕士学位后,到普林斯顿大学担任阿希的研究助理。阿希当时正进行有关群体压力的实验。他发现群体意见会影响被试对线段长度的判断。线段A明显比B短,如果其他人都说线段A比B长,被试尽管错愕不解,最后还是会放弃自己的想法。
当时,阿希已是社会心理学界的巨擘,至今仍享有崇高地位。当年不论身形、地位都略逊一筹的米尔格拉姆,不久之后,成就甚至超越了恩师。米尔格拉姆尽管推崇阿希,但认为阿希的实验欠缺内涵。他和斯金纳一样爱好写作,写过剧本、儿童故事,喜欢引用英国诗人济慈(Keats)、奥地利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的诗句。米尔格拉姆目睹51岁的父亲因心脏病发作而离开人世,所以他尽情享乐,不愿抱憾而终。他的遗孀说:“我们一结婚,他就告诉我,他活不过51岁,因为他是父亲的翻版。他总觉得自己活不久。他30多岁得了心脏病,他知道,我们都知道他来日无多了!”
米尔格拉姆不喜欢线段实验,或许是因为线段让人感觉僵直狭隘。他想要设计出一项引起世人关注的实验。他的抱负相当远大。他接受《今日心理学》(Psychology Today)采访时说:“我一直在思考,怎样让阿希的从众研究能更深入人性的各个方面。人类的服从倾向,不能只用判断线段长短为依据。我想知道,群体能否对个人施压,迫使其从事更能反映人性的行为,如,攻击他人、施予电击等。”
戏谑、邪恶的荒谬剧总导演
1960年,米尔格拉姆离开普林斯顿及恩师阿希,到耶鲁大学担任助理教授。不久他便开始了著名的电击实验,发表研究报告。耶鲁大学还保存着当年的原稿与笔记,上头有他亲笔写下的日期。“穿过天花板的音响线路……练习把电极贴到对方身上。麦多诺,温驯服从,表现极佳,受害者的最佳人选。”阅读米尔格拉姆的笔记,你很难不注意到他性格中邪恶的一面,即使是科学方面的论述,也不改戏谑嘲讽的风格。事实上,米尔格拉姆确实具有喜剧天赋,和其他科学家相比,米尔格拉姆最能让我们明白,科学、艺术仅一线之隔。工作、游戏乃是一个统一体的两面!
他太太说:“他热爱所做的事,并乐在其中。”他会写几封信,故意把信遗落在人行道上,接着躲到一旁观察,谁把信捡起来,谁把信寄还,看一般人会怎么做、原因何在。他也会以“插队”为主题,先藏身某处,再突然现身,插进某个队伍,同时观察后面排队的人有何反应。他会在某个晴天跑到屋外,手指天空,看要多久才能引起众人驻足围观。天空明明什么都没有,路人却都学他抬头远望。他聪明、叛逆、古怪。曾教过米尔格拉姆的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罗斯(Lee Ross)说:“他能抓住荒谬行为的精髓,通过实验设计呈现出来,让世人看清真相。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
工作中的米尔格拉姆
为了这出惊心动魄的荒谬剧,米尔格拉姆准备了许多道具。他将电极、30个按钮、黑色束带组装成电椅,还设计了电击器,架设了音响设备。这出实验剧不仅使得举世哗然,而且也重创其学术声望。米尔格拉姆最先以耶鲁大学的学生为被试。让他惊讶的是,所有参与的学生都毫不犹豫,服从指示,逐一调高电击强度,直到实验结束。
他太太告诉我,米尔格拉姆说:“这些耶鲁人!光靠他们根本得不到什么结论。”他太太说:“他相信如果能找大学生以外的群体做实验,结论必然更具代表性,但也会招来更强烈的攻击。”他还是这么做了。米尔格拉姆刊登广告,征募20~55岁身强体健的男性,“工人、体力劳动者、专业人员、厨师,皆可”。当时还在耶鲁念研究生的埃尔姆斯(Alan Elms)负责找人参与实验。埃尔姆斯现已67岁,任教于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他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与米尔格拉姆共事的种种。他语调徐缓,略显疲惫,让我不由自主地认为这声音的主人也遭受过电击,目睹过可怕的事!我问他:“你庆幸自己参与了那项实验吗?”他说:“是的,那个实验太了不起了,令人难忘!”他暂停片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