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皇帝-第3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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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再度响起惨绝人寰的猪嚎声,转眼间,肖咄李只剩一条右腿摇摇欲坠地悬于身上了。辽兵们皆备这可怕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扔下武器便四处逃散。
然,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任谁都未曾注意到在战场地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手执弓箭的耶律沙正蓄以待发。
弓已张似满月,象征着死亡的箭锋已瞄准了强而有力的猎物,下一刻,箭破空而出,以无法比拟的速度向着那战马上人影的心脏部位笔直而去——
一个士兵装扮的人迅速把他推开,替他挡下了那箭。
巨大的冲击迫使陈奕诚自马上掉落,温热的躯体引领着他在岩石凸起的地面上翻滚了数十圈,还未等他睁眼看清楚,替他挡箭的人以几近无法相信的速度消失在茫茫战海之中。
迅速站起身,一个物体却不经意从他的身上滚落。
——青白色的玉石!
陈奕诚浑身一震。
只因,那奇特的色泽与形状,在这世间上,怕是不会再寻到第二块了!
“陈将军,你受伤了?”看见陈奕诚肩胛的黑色血迹,杨明昭大惊失色,“这是抹有剧毒的箭!”
不,不对!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痛感!
那么受伤的是——
“明昭,马上去唤所有的军医到帐内集中,还有找最好的解毒药!”
话音落,将玉石紧握在掌中的陈奕诚早已飞身上马,消失在杨明昭面前。
……
……伤口上就像是有烈火在灼烧……
靠于林中阴暗的岩石上,云飞瀑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两年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负重伤,挣扎于生死的边缘线上,徒留他一人痛彻心扉;而两年后的今日,他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以后无论他再受多重的伤,他都不可能再担惊受怕了……
“咳……咳……”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不禁从口中逸出。
原本……是不想死的,真的,只是单纯地想为他挡下那一箭……却没有料到,卑鄙的辽人会在箭头上下剧毒……
……也好,所有的情缘,所有的纠缠,所有的希冀,所有的爱与恨,都能在今日随着他的消逝而烟消云散,他也永远可以不用再勉强自己以一个兄长的眼神和心绪,来面对爱得那么深的人……
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遗憾,中毒身亡的人最后的模样一定很丑陋……只希望,‘他’不要来寻找他的尸身,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永远长眠于这片林子就好……
“云飞瀑!你要是敢死在这里,你就试试看!”
随着一声怒吼,黑色的战马带着高大的人影飞驰而来。
“咦?……咳……咳,想不到……回光返照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听到……咳……这样的话……”
云飞瀑忍不住在唇边扬起一抹笑,这算是老天爷格外开恩吗?
“天下第一蠢材非你莫属!”
随着这粗鲁的话语,他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入怀中,真实的触感和马儿飞奔产生的剧烈颠簸感让他下意识的睁大眸子,伸出手触摸幻想的脸庞——
温温的,还有些微湿的感觉……
……是他的错觉吗?
云飞瀑费力地抬眼向上望去,片刻之后,便低下头轻轻地笑了……即使现在就消逝鱼于世,他亦觉得十分满足了……
“不准闭上眼,姓云的,你听到了没有!”
陈奕诚竭力的嘶吼声让他觉得从未如此安心过,努力地睁着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决定用尽全力挺到最后一刻……
……
昏暗的军帐内,气氛犹如死刑前的凝重,数名军医胆战心惊地立于一旁,不敢发出只字片语。
“说,如何?”
陈奕诚阴冷的嗓音已让正在把脉的军医心寒了一半,若是大吼大叫尚还好应付,但倘若陈将军用这种口吻说话,那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
“将军……云公子中的是边域地区特有的蛇毒,且还是集中混合在一起,无药可解,只能靠其他的解毒药拖延数个时辰……”
“这也就是说……也死定了?”
帐内所有人都垂下了首,一言不发。
“你们都出去吧。”陈奕诚倦怠地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陈将军……”
杨爱业父子还想说些什么,却也被陈奕诚脸上决绝的脸色制止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只想单独跟他在一起。”
空旷的帐内终于只剩下烛泪滴落的声音,陈奕诚轻轻地将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的人儿搂入怀中,仔细聆听那慢慢微弱的脉动,许久许久……
伸出指腹触摸那渐渐失去温热,并开始透出中毒迹象的肌肤,陈奕诚低低地在他的耳边呢喃。
“飞瀑,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九日皇帝 番外卷陈奕诚 第十八章与子共亡(全剧终)
陈奕诚耐心地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心上人像是用尽全身力量般微微睁开眼,“……我……能……听……见……”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无比怜惜地,陈奕诚轻啄那苍白如纸的唇。
“……下辈子……如果……我们……能再相遇……”断断续续地喘息过后,云飞瀑宁静的脸庞上泛出几近透明的微笑,“……要……厮守……在……一起……”
“不要合眼,看着我。”陈奕诚命令道。
十指纠缠,四目相凝,黑得见不到底的眸子里映着彼此的容颜,清晰而悠远。
时光,仿佛停驻在这一刻,将它凝结成永恒。
“……十年了……”
幽幽地吐息,云飞瀑的神情平静中带着些许的满足,亦有着丝丝的遗憾。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想不到……最终……还是……擦身而过……”
“你后悔吗?”摩挲着那慢慢开始失去温度的脸庞,陈奕诚不曾移开视线。
“……怎么会?……”云飞瀑轻轻地,却又是费力地牵动嘴角:“……倘若……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你……我……会……生亦如死……”
“很好,英雄所见略同。”
此时的陈奕诚那双坚毅眸里泛出的,是痛,是悲,是伤,是悔,是执子之手,与子共亡的决心。
云飞瀑还来不及会意,一柄锐利便在下一瞬间穿透了两人的胸膛……
而留在云飞瀑那双惊异眼眸中的最后景象,是陈奕诚温柔似水的眼神和低喃……
……
陈奕诚略微费力地睁开眼,触目所及的却依然是昏暗的军帐,莫非……黄泉之下亦有军营?
“奕诚,你醒了?”
陈奕诚蹙眉,为何连娘亲都在此?
难道——
陈奕诚猛然坐起,过激的动作却让全身陷入莫名的疼痛中,低首而望,果然在胸膛上发现了厚厚的,渗着血迹的布条。
“飞瀑呢?”
陈奕诚方想下榻,一阵眩晕却扑面而来。
陈夫人连忙扶住儿子的身躯,“你现在还不能起身。”
从未如此痛恨过无力的感觉,靠于枕上,陈奕诚颓然地合上眸子,心痛如刀绞。
“娘,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奕诚,你睁开眼,看看这个。”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那凛凛的五彩寒光教人一看便知是把粹过剧毒的可怕之物。
“雷霆?!”
“小心,莫要去碰它!”
陈夫人见儿子想去触摸,忙将剑插回剑鞘之中。
“明白了吧,是它救了你们。”陈夫人长舒了口气,“虽然我并不明白‘雷霆’为何会有这样的力量,但幸好你和那孩子都因此得救了。”
……飞瀑,飞瀑,飞瀑……
在心中默念着爱恋的人儿,陈奕诚道,“娘,‘雷霆’不是把普通的长剑,在我和飞瀑出发来幽州之前,它就经由我们俩的鲜血开启了灵性。”
……
“……难怪……”陈夫人恍然,“……等等,你是说,是你和那孩子的血……”
“是的,飞瀑便是我一生都要与之厮守的人。”
“……可是……那孩子,是男人……”陈夫人虽在犹豫,但口吻却是异常动摇。
“对不起,娘,我让您失望了,也许您这一辈子都无法含饴弄孙了。”陈奕诚用尽全身的力量下床朝母亲跪下。
“奕诚,快起来了!”被吓得一跳的陈夫人连忙拉住儿子。
瞧着爱儿再度回到榻上躺下,陈夫人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代代相传的‘雷霆’都认了那孩子,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虽然不能见到自己的孙儿是件憾事。可是,娘思忖着,这普天之下该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象那孩子那般,让奕诚你宁可舍了性命也要与他在一起了吧。”
“对不起,娘,让你担惊受怕了,是孩子的不是。”
“说到这个,奕诚,你真是把娘吓住了。”陈夫人冷下脸来,“你可知晓当娘踏入军帐的第一眼,就是瞧见你和那孩子的胸膛被‘雷霆’穿透的模样,娘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吗?——等你好了,娘定要商你两个巴掌!”
“是孩儿不孝,娘想怎样处置我都毫无怨言。”
“知道便好。”
陈夫人自贴身婢女手中接过一盅人参鸡汤和一碗闻起来就如黄连的药汁,稍稍吹凉后交给儿子。
“快些喝了它,想必你一定也很想瞧瞧飞瀑那孩子的情形如何吧?喝完了,娘就扶你去。”
“好。”边大口喝着药,陈奕诚边提出一直在心里的疑问,“对了,娘,你怎会来代州?”
“是我带来的。”
军帐的入口处蓦地出现一个挺拔的人影。
“四王爷?”
蹙眉的同时,陈奕诚欲起身行君臣之礼,赵天大步入内制止了他的行动。
“这礼数暂且可免了,快快躺下。”
“多谢四王爷。”
“你是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代州,且还把你母亲一起带来了是不是?”赵天在榻边凳上落座,瞅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现下却显得有些苍白的陈奕诚。
“哼,我不仅把陈夫人带来了代州,顺便还把我未来的岳丈岳母以及兄‘嫂’也一同带来了。”
“微臣不明了王爷所意,还请王爷解惑。”
“想知道是吧?”赵天似乎颇为不爽地瞧了陈奕诚片刻,“哼,等你伤好了,借我打两拳我就告诉你。”
一时之间,啼笑皆非——
“虽说王爷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最少,臣也该知道缘由吧?”
“这缘由还不够清楚吗?身为臣子,竟然敢霸占王爷的爱妃,这该当何罪?”赵天从鼻子里出气。
恍然的同时亦惊讶于这奇迹般的巧合,陈奕诚扬眉道:“臣认罪,但俗话有云,不知者无罪,我家夫人可从未提起过此事。更何况,比起王爷,微臣自认为是有理的那一个。”
“陈奕诚,你好大的胆子!”赵天佯装不悦,“你家夫人现在正在另一个军帐里,幽州的那一个可是我的爱妃,就算她与你有十年的青梅竹马之婚约,那又如何?!”
“是不如何。”陈奕诚不禁失笑,“那,微臣还要有劳王爷将幽州的那一位清清白白的大美人和她肚里的小世子一并带走,把军帐里的那一个留给我就好。”
“这还差不多!”赵天满意地点点头,但顷刻便目瞪口呆,“什么?流溪她……”
“对,王爷,微臣要恭喜您升格成为父亲!”
难得见到四王爷一脸又惊又喜,又怒又疼的表情,帐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捂着嘴偷偷窃笑。下一刻,这四王爷便全然忘记了还有赏陈奕诚两拳这回事儿,跳上爱骑便策马朝幽州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四王爷,还真是说风就是雨。”望着帐外,陈夫人忍不住莞尔。
“可以谅解。”陈奕诚扬眉而笑,“娘,我喝完了。”
“好吧。”从儿子手里接过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