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尘埃-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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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刚刚建立起来的盟友关系。而将这一切都推在梁王刘武的身上,不但可以让顾血衣死心塌地地留在吴国辅助自己,更可以将殷仲和梁王之间那道深深的界限凿得更深。
他只是想不明白,吴王在殷仲的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对朝廷上的事了解得虽然不多,却也知道殷家父子驻守霸上多年,在军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只是,自从几年前殷老将军战死在霸上之后,朝廷就开始对殷家军失去兴趣了。而经殷家父子全力提拔的五品以上的军官,几年来也都被有意无意地分调到了附近的几处军营当中,殷仲如今又被调回了长安,虽然封了爵,手里却反而没有了实权。按照他的理解,殷仲在御前应该是已经失宠了。那么,吴王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回去问应高,那个老家伙十有八九会再编出一通谎话出来蒙混过关。也许他正巴不得自己回去跟他撕扯不清呢。那么,该找谁来探一探底细呢?顾血衣不禁蹙起了眉头,心中充满了疑问。
陈九夫妇的坟冢旁边,一字排开,分别是韩子乔、石小七和苏颜的墓。苏颜的墓被打开过,已经证实了是空棺。她究竟是侥幸逃脱了?还是真如应高所说的那样葬身火海?尽管无法想象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够在高手环伺的险境中逃生,可是没有见到她的尸首,他的心里总还是存着几分希望。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江水轻柔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属下江水见过门主。”
顾血衣没有回头。江水悄悄抬起的眼眸匆匆一瞥,便又低低地垂了下去。看不到他的表情,反而觉得他的背影散发着令人不能逼视的冷戾。
“属下和江师兄赶到吕家口的时候,大火已经烧了半条街。当时,整个镇子都已乱成了一团,”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意客栈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顾血衣没有出声,额角却爆起了一根粗大的青筋,砰砰跳个不停。
江水悄悄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门主送来的画像属下已经交到了江师兄的手中。属下离开之前,江师兄已经增派了人手在吕家口附近搜查这位画像中的女子。一旦有消息,会派血鸽上报门主。”
顾血衣默默地听着,心头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隐痛。在平安客栈时,他曾给她服下过融香丸,而融香丸里混有小剂量的夜合欢。所以在平安客栈后山上的那一夜,他可以跟在血鸽的后面第一时间找到她。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即使她真的还活着,那香味也已经淡得无法再被血鸽识别了。忽然间袭上心头的懊悔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刺痛了他的心:临别之际,他为什么没有想到要把夜合欢下在她的身上呢?!
江水担忧地凝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片刻,又缓缓说道:“江师兄让属下转告门主,说梁王殿下的车驾初二凌晨已经启程前往长安了。”
顾血衣沉沉地应了一声,转头问道:“吴王受的伤,当真是梁王的人做的手脚?”
江水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说:“凶杀死在赵国的边境,江鹞师兄怀疑此事会与赵国有什么牵连,所以暗中派人去查赵王。谁知一查之下,却发现赵王私底下与匈奴人书信往来十分密切,他怀疑赵王和匈奴人之间正在进行秘密谈判。至于具体的内容,江师兄还在查。”
顾血衣的心不禁一沉。赵吴两国国君私交极好,难保吴王在其中便是清白的。从他得到的情报来看,吴王数年来一直处心积虑地联纵各国,现在又间接地和匈奴人扯上了关系,这里面隐隐透出的不祥气息,连他也嗅得出来。只是他这样做,究竟是想争取更多的筹码来牵制朝廷?亦或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临走前应高说的那一句:“殿下处心积虑,并不只是为了贤太子报仇”的话在耳边轰然震响,一时间竟让他莫名地惊骇。那个人,他的脑子里究竟在转着什么样的疯狂念头呢?
顾血衣不安地在雪坡上来回踱步,心潮起伏不定。明明已经说过了“从此之后,我们两无干涉”,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竟然又开始烦乱。
“让江鹞派人留意吴王的动静,随时来报。”顾血衣沉吟片刻,又补充说:“我要你想办法通知朝廷——不论用什么办法,要让朝廷知道赵王刘遂勾结匈奴人。记住,只是赵王。”
“属下明白,”江水干脆利落地应了,又迟疑地抬起头望住了他的侧影:“江师兄想问问门主,门主是不是要回山里?”
顾血衣回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平淡如水的眼神却让江水的背上瞬间掠起了一层战栗。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低低垂下头:“属下逾越了。”
耳边响起了顾血衣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丝毫温度:“告诉江鹞,在吕家口附近多派些人手,只要找到画像上的女子,马上通知我。”
“是,”江水低低一应。只觉得幽沉沉的香味袭了过来,又瞬间拂面而过。江水抬起头,黑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雪坡的尽头。
第四十三章
靠着软垫,太夫人仍然清晰地感觉到了从腰背处传来的阵阵酸痛。
细想想,似乎是殷锦回来的那天,她扶着丫鬟在外面等得太久,着了些风寒。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明明只是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却偏偏轻一阵重一阵的,总也不见好。
不易觉察地挪动了一下腿脚,太夫人再度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下首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想不明白他们到底会有什么急事,非要在她养病的时候来见她。郎中不是说殷仲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了吗?
左侧的面容萧索的男人便是名将周勃之子周亚夫,太夫人依稀记得周老将军和自己的丈夫曾经有过很好的私交。但是自从先人故去,殷、周两家已多年不再有来往。养在深闺之中,她只影影绰绰地听说过他已经代替他那位倒霉的长兄袭了爵位,极受先皇恩宠。如今虽然调回了长安,但是朝堂之上的境况到底和殷仲是不同的。他竟然会主动来见她,这里头就多少透着几分不同寻常。
他的对面,是刚从西河郡返回长安的骁骑都尉路衡。他和殷仲兄弟相称,往来一向密切,太夫人自然是认识的。但他偕同周亚夫来见她,见了面又低垂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就不免让人有些惶惑起来,到底会出了什么事呢?
周亚夫放下茶杯,缓缓抬头将一双沉寂的眸子投向了太夫人。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仿佛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挖空心思地斟酌该如何措辞:“明知道夫人身在病中,周某还执意要见夫人,十分地冒昧。不过,有一件事不得不找太夫人来讨个主意。如果再拖下去,只怕对周殷两家的声誉都没有好处……”
听到“声誉”两个字,太夫人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殷周两家若是牵扯到有关声誉的问题,以当今圣眷来看,殷家无疑会处于劣势。
周亚夫长长一叹,缓缓说道:“夫人久居武南,对长安世家的情况不甚了解,也许不知道周某还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幼妹。”
太夫人微微有些诧异,她的确没有听说过周家还有未出阁的小姐。不过,世家千金养在深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话题忽然间涉及闺阁,太夫人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本能地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舍妹之妍自幼病弱,所以一直在郊外的别院休养,前不久才接回长安。之妍生性顽皮,听说我要前往下江牧场,便偷偷瞒着家里人跟了出来。不料她尚未追到我,便病倒在了途中。”说到这里,周亚夫望向太夫人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感慨:“左右为难之际,恰巧遇到了子仲的车驾。子仲侠义心肠,携了舍妹一起前往下江。他们赶到下江的时候,我已经奉召返回长安。所以,子仲只能带着舍妹一起返回长安……”
太夫人哪里想得到殷仲的一趟出行还有这许多隐情,一时间惊得面如土色。
周亚夫的视线飞快地在路衡脸上扫过,路衡皱着眉头颇为苦恼的样子倒是做得十足。嘴唇轻轻一抿,周亚夫收回了视线,重新望向了太夫人:“子仲途中遇袭,连累舍妹也受了重伤。周某接到贵府家将的书信才知道她一直在府上养伤。以未嫁之身与子仲朝夕相处已是不该……”他停顿了一下,拧起眉头重重地叹气:“皇太后曾有意要将我这位妹妹指婚给梁王殿下。如今……周某也是万分为难,只能来找太夫人讨个公道。”
太夫人心中虽有不好的预感,然而这番话还是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意料。身体不由得向后一歪,虚弱无力地软倒在丫鬟身上。只一个周家已经够她头痛,万万想不到又牵扯到了梁王。天下人谁不知道梁王刘武在皇太后的心目中只怕比当今圣上还要来得要紧,以殷仲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应对位高权重的一国之君?
也不知是惊还是怒,太夫人身体微微发颤。脑海中万千思绪纷至沓来,不由得都汇集在了一件事上:他们此番前来,莫非是要逼着她交出这个儿子来洗刷周小姐的声誉?还是要用这个儿子的性命来保全殷氏一门老小?
心思斗转之际,太夫人求救一般望向路衡。路衡连忙说道:“周小姐和子仲一起被送回来的时候都受了重伤,郎中嘱咐不可随意移动病人,以免牵拉伤口。之所以没有告诉夫人,实在是家将们都吓糊涂了。我也是遇到了周将军,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大小姐在府上养伤。”
太夫人只觉得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脑也不自觉地昏沉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办?”
怎么办?
周亚夫的势力、周家的势力、梁王的势力,还有他背后的皇太后和整个窦氏……而殷仲却只是赋闲之身,纵然有一身好武艺,纵然曾在霸上呼风唤雨,如今虎落平阳,除了引颈待戮还能怎样?
太夫人伸手按住额角,不由得喃喃念道:“这可如何是好?”
路衡和周亚夫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路衡干咳两声,吞吞吐吐地说:“在下一直在想,子仲生性侠义,携了周小姐同行也是一番好意——难道让他见死不救么?”
太夫人忙说:“是啊,那孩子就是菩萨心肠,遇到这样的事断断没有坐视的道理。”
见周亚夫沉吟不语,路衡又说道:“至于归途中遇袭,那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变故,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如今周小姐在殷府养伤已是事实,哪怕将军亲手杀了子仲,也难保这消息不会被有心人传到皇太后和梁王殿下的耳朵里去。依我看倒不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将探寻的视线投向了太夫人。
太夫人坐直了身体,满脸都是惊慌期待的神色。一双风韵犹存的美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着他会拿出什么好主意来。
路衡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宽心。随即将视线投向了对面紧皱着眉头的周亚夫,缓缓说道:“依我看,不如索性将周小姐许给子仲,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夫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望向周亚夫。周亚夫却垂着头,沉默不语.
太夫人见他这样的态度,心里微微有些不悦:“我的仲儿,才貌人品难道不够好么?还是将军觉得堂堂荣安侯的身份辱没了贵府的千金?!”
路衡也劝道:“事已至此,只怕梁王殿下的心中已对将军已经生了嫌隙。”一边说一边冲着太夫人使了个眼色。
太夫人连忙吩咐身后的丫鬟:“去将我妆台下面的那个匣子取来。”那丫鬟连忙去了。
太夫人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又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