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相公-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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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他神色一敛。
“杀啊!”八把刀剑齐向他招去。
胡不离的武功何等高强!只需叮!卡!碰!咚!当!空!铿!锵!八个声音,就让八把刀剑断成十六片废铁。
“打呀!”十六只拳头又往他招去。
他是铁了心,使出蛮力狠招,以剑柄和剑身击出,也是乒乒乓乓呼呼砰砰八声,八个壮汉不是断了手骨脚骨,就是吐血哀号,一个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再也爬不起来。
有生以来从未如此忿怒,谁敢害他的柔儿,他就要谁好看!
“多谢裴大哥救命之恩。”后面传来曲柔轻颤的声音。
他转过身,只见曲柔仍有惊恐之色,唇瓣紧抿,脸色苍白,两只小拳头握得死紧,似乎想藉此稳住略微颤抖的身形。
“曲姑娘,没事了。”他心疼地凝视她,好想抱抱她、安慰她。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一个人恐怕……”曲柔泫然欲泣,忙拿手背抹去泪水。“我有急事得走了。”
她一刻也不多停留,说着便赶忙去拉她的马匹。
“你要去哪里?”他着急问道。
“我要去姑儿山,我怕去晚了,他……”曲柔抬头望向天际。
不知何时,浓密的黑云不见了,只见疏云掩映,透出明亮的星辉。
她呆呆地看着天空,咬着下唇,眼眶一下子又蓄满泪水。
“我好呆,这儿离城至少二十几里了……”
柔儿的泪水让他心慌,她到底想去姑儿山做什么?
“曲姑娘,夜深了,你一个人在野外很危险,我送你回城。”
“也许,云会飘过去,还是会打雷下雨……”曲柔仍自言自语,说着就扯住马缰,想要踩上马镫。
但是马儿余悸犹存,仍不住地踏步打转,一察觉有人扯动,就想奔跑起来,而曲柔不察马性,仍想挨着马匹爬上去。
“危险!”他大步跨去,左手拉紧缰绳,右手用力往马背一拍,一瞬间就让躁动的马儿安静下来。
曲柔心急如焚,才见马儿定下脚步,立刻又爬了起来,但是马儿太高大,她左脚挂在蹬上,右脚却是怎样也跨不上去。
“我帮你。”他轻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推上马背。
不对呀!他在干嘛?柔儿不是不会骑马、一坐马车就头晕吗?
“谢谢,我得走了。”曲柔一坐稳,立即策马狂奔。
“等等!”他惊讶地往前追了几步。
柔儿在急什么?从头到尾,她的目光完全没放在他这个“裴迁”身上,也不向他哭诉寻求慰藉,可“他”不是她最喜欢的心上人吗?
他说什么也放心不下孤身的她,一个飞身,没入黑暗,转眼化作一只小金丝雀,拍拍翅膀,跟着急驰的马儿飞走了。
第九章
天色大亮,曲柔一宿未眠,此刻已感疲倦,便在溪边坐了下来。
依旧是溪水潺潺,沁凉入脾,她形单影只,四周只有千年沉默不语的高大苍松,一路行来,幽静寂寥,倍添她心头无限凄凉。
当初,她就是在这儿遇到他的。或许再往上走,她就可以找到他的“巢穴”,然后,她只要看他一眼——偷偷看一眼就好,绝不让他知晓。
早就不打雷了,天气那么好,她却赶了一夜的路,又是骑马,又是爬山,目的只想安慰害怕打雷的他,她是疯了?还是痴了?
正在愣愣发呆,不经意瞧见大岩石后头的草丛堆里露出一块白色皮毛,瞬间攫住了她的目光。
她心脏剧跳,倏地站起,飞奔过去,双手拨开杂草,一入目便是一只被啃得只剩下白毛皮的小动物,鲜血碎骨和着残剩毛皮,腥红与苍白,令人沭目惊心。
她全身发寒,好似跌入无底深渊,双脚一软,便坐倒在地。
不会吧……她用力握紧拳头,抿紧唇瓣,一再告诉自己,这不是相公,相公法力高强,是个大神仙,不可能让野兽吃了……
可那白色毛皮是那么的熟悉,她犹能感觉小白狐热烈舔她的温热气息,而如今眼前却只有一具破碎的身躯……
“相公?”她颤声开了口,试图证明她不愿相信的事实。
林木依旧沉默,天上有白云,白云幽缈,地上有流水,流水伤逝,山中有狐狸,可狐狸呢?活蹦乱跳的小狐狸哪儿去了?
“相……相公!”曲柔泪眼模糊,眼前那团白色毛皮也变得朦胧不清,她心一揪,立即放声大哭。“相公!相公啊!”
柔儿,柔儿,那不是我呀!
树上的小金丝雀猛拍翅膀,着急乱叫,恨不能飞过去啄醒她。
可是伤心的人儿什么都听不见了。
“如果我不离开你……”曲柔哭得昏天黑地,不断地痛苦自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啊,相公!”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曲柔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望向来人。
“曲姑娘……”赶来的裴迁大吃一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曲柔见了他,更是泪流难禁。“相公他……我相公……”
“我听说石少爷病了。”
“他……他……”曲柔望着草丛,失声哭泣道;“他死了啊!”
“石少爷死了?”裴迁惊讶地上前拨开草丛,却只见一只小动物尸体。
思绪飞快转念,他很快就明白了她痛哭的原因。
“曲姑娘,这是被野狼吃掉的兔子。”
“呜?”
“你看,是小白兔。”裴迁左手拨开高高的杂草,右手捡起树枝挑出两只残缺的长耳朵,让曲柔看个清楚。
小白兔……曲柔怔仲半晌,似乎仍在确认事实,蓦地她猛摇头,继而呵呵傻笑,笑到泪水都进了出来,随之又呜呜咽咽地哭了。
“我将它埋了吧。”裴迁任她去哭泣,抽出长剑,开始掘洞。
“谢谢……”
没事了!小金丝雀虚软地靠上树干。
柔儿又哭又笑,他亦同悲同喜,整颗心就像是被她用力揉过,同时也揉开了他心头密布的乌云,重现一片清明的晴空,豁然开朗。
傻柔儿,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
他静静瞧着那个啜泣颤抖的娇弱身躯,点滴柔情,重新涌现。
压上石头,裴迁很快埋好白兔尸体,曲柔走过去,双手合十默拜。
祝祷完毕,她抹去了泪水,强笑道;“裴大哥,谢谢你的关心,你一路跟着我,我很过意不去,我想跟你解释……”
“我没有跟着你,我已经在这山里两天了。”
“可是昨天晚上你救了我……”曲柔一惊。
“昨天晚上我借住山下的砍柴老爹家,没有出门。”裴迁了然于心,沉着地问道;“莫不是那位跟我很像的胡兄弟又出现了?”
“可是我喊他裴大哥,他也没说不对……啊!”曲柔心一跳,没头没脑就问了一个傻问题;“你是胡不离?”
“我是裴迁。”
“你是裴迁,那昨天晚上……”
“应该就是胡不离了。”
老天!曲柔又想哭了,是哪个胡不离?是大姐?还是相公……
“难怪……”曲柔咬着指头,泪盈于睫。“我以为是掉在泥地才没受伤,可是衣服却没沾着泥;那马儿一直乱跑,我不会驾驭,好几次差点颠了下去,遇到他后就一路平顺了;还有,他也出来得太突然了……”
“曲姑娘,你为什么来到这山里?”裴迁问道。
“我……”曲柔抬头仰看万里晴空。“城里在打雷,相公他怕打雷,我怕没人陪伴,他会害怕……”她轻叹一声,垂下了脸,忧伤地道;“裴大哥,你不会相信的。”
“我说过,我相信。”
“你相信什么?”曲柔瞠大泪眸。
“我相信你说的,石少爷是一只狐狸精,所以你刚刚冲着死兔喊相公,应该是把兔子当成狐狸了吧?”裴迁仔细道来。
“你相信我没疯?不是我大哥认为的生了心病?”
“我还知道你那天是故意装疯卖傻,拿我当幌子,目的就是为了离开石少爷,好让他得以安心去修炼成仙。”
“你知道?”
“你哭得那么伤心,哭到承受不住,晕了过去,我完全感受得到你不是害怕,而是悲伤。”裴迁平静地道。
“对不起,我不该骗裴大哥。”那抹伤痛又刺痛了曲柔的心。
“没关系。所以这也是曲兄以为你喜欢我,一再留我,希望我陪你到复原为止,我却可以不顾朋友情义,两天前就离开曲家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你相信相公是狐仙?”
“因为我曾经遇过一位狐仙,在她心目中,天下诸事,没有比得道成仙更重要了,她也姓胡,虽然每个狐仙都可能姓胡……唉。”裴迁长长一叹,沉缓地踱了几步来到溪边,望着水里晃荡不清的脸孔,苦笑道:“六年了,我已经寻她六年了……”
“裴大哥……”望着他孤独的背影,曲柔感受到他的落寞。
为了修道成仙,弃了尘世,远离爱人,落得世间有情男女孤单饮泣;那么,神仙何苦来世间这么一遭,只为了戏弄凡人呢?
柔儿,你何苦做戏?弄得你我这般伤心难过?
语声幽幽,响在曲柔耳侧,不是来自风中,而是敲在心版上。
她惊讶地抚上心口,彷若心有灵犀一点通,她转过身子,就看到地上站着一只小白狐狸,那双熟悉的圆圆黑眸饱含泪水,直直瞧着她。
她更往心口揉去,只为了抚平那突然撞击而来的剧烈心痛。
痴痴相对,一个是人,一个是狐,她终究会死去,遗忘今生;他终究会成仙;永世逍遥。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生命,原本就不应有交集。
曲柔不让自己流泪,只是用力咬紧唇瓣,转头就跑。
小白狐放开四蹄,立即纵身追了出去。
见到这一幕,裴迁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他只是默默看着,直到他们消失在林荫间,他又转身继续看那一去不回头的溪水。
曲柔拼命地跑,风呼呼地吹,巨大树干一根一根迎面撞来,阻挡了她的去路,她闪了又闪,避了又避,却是怎样也跑不出这片迷雾树林。
碰!脚步一个不稳,她结结实实地趴倒在地上。
好痛!全身骨头都像是要垮掉似地,双掌一阵阵地抽痛,她泪水进出,又刺痛了脸颊的伤口。
她想爬起来继续跑,但她没力气了,她早已耗尽所有的心力。
柔儿,你跌伤了。
“你回去!”曲柔握住拳头,吃力地抬起身子,刻意不循声望去,咬牙道;“你该回去的,我这就走。”
她屈起膝盖,却是全身瘫软,又不支地跌了下去。
她的心给埋在这片深山树林里了,索性,也将她埋葬此处吧,再也不要回去,那么,她还可以默默陪他,不打扰他的清修……
柔儿,你的手掌擦伤了,一定很痛的。
温热小舌柔柔地舔舐着她的手掌伤处,曲柔顿感心悸,这是她曾经以为不可能再拥有的感觉,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回到她身边……
“不要舔我!”她违心大叫,立即又握起拳头,哭嚷道;“相公!你走!你走!等我休息够了,我就回去。”
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行!你要留在这里,专心修炼,以后才能当个大神仙,去救很多很多的人。”
我都救不了你了,我还去救谁?
“我算什么?你去济世救人,普度众生,别浪费力气和我厮混!”
我能力不足,本来就不是普度众生的料。
“你不修炼当然能力不足了,你就是爱玩爱闹!走开!别再找我玩了,我才不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狐狸玩耍。”
柔儿,你说着让我伤心的话,你心里更伤心吧?
“你……呜!”曲柔心如锥刺,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趴在地上流泪,却是不敢看他一眼,就怕自己会受不了而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