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医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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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次!王八蛋!”
……
一楼整个都乱了,拦架的、看热闹的、趁乱瞎闹的……
一个护士眼疾手快地将通往二楼的楼梯铁门锁死,防止事态扩散到全楼。再这么闹下去非出事不可,一楼都是刚入院的重症病人,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特别是那几个被强制送入医院的,趁着这机会去砸大铁门。
“别闹了瘦子!”我吼道,这声音连我自己都吓到了,我竟下意识地大吼了这么一句。
大家的目光一下就汇集到了我身上,吼完我也愣住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可不是萧白,没处理过这样的事。
瘦子看着我愣了愣,“唐平,他把萧医生的脑袋打破了!我们要打死他!”他指了指郝达维。
“他是杀人凶手!你们都被他骗了!”郝达维不依不饶地回敬道。
“……你!”瘦子一怒,又要冲上去。
“瘦子!”我又吼了一声,“这是萧医生的工作,你这样不是帮他,是给他添乱,懂吗!”
瘦子停下了攻势,我知道他听得懂,偏执型精神病人有大部分的认知能力。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你这么一闹,到时候萧医生回来了还得帮你们收拾烂摊子。说不定到时候医院还要追究责任,把萧医生辞了!你这不是在害萧医生嘛!”我故意将后果说得更严重些。
瘦子想了想,咬着牙瞪了郝达维一眼,指了指他,“以后你要是敢再动萧医生一根毫毛,我们打死你!王八蛋!”然后对着那其余的七个病人说道:“我们不给萧医生添乱,我们不打他了!”那七个病人也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我成功了,原来就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已。精神病人也可以很理智,只要你说的话他能听得懂。我想了想,又指了指砸铁门的那几个病人,“你们要是真想帮萧医生,就和男护们把这几个砸门闹事的送去约束。”
瘦子点了点头,反过来帮男护一起收拾残局,一场即将发生的大骚乱就这样戛然而止。以前我一直在想萧白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我明白了。到了那个时候,站在那个位置,你自己就懂得该怎么做了。
十几分钟后,一切都平息了下来。我建议王医生别约束瘦子他们,他答应了。我带着瘦子他们八个回到二楼的病房,让他们安心等萧医生回来。他们坐在自己的病床上,一言不发。我叹了口气,也转身准备离开。
“唐平,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瘦子突然问道。
我摇了摇头,“你没错,其实谁都没错,包括郝达维都没错。错的是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不应该把你们放在一起。”
瘦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掏出烟盒。海洛因凑了过来,我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走廊,没护士在,护士都在一楼忙着收拾残局。也给了他一根,海洛因点上,“真行啊唐平,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刚刚都把我吓坏了,你几句话就摆平了。”
我苦笑了一声,“刚刚我也吓坏了,还好瘦子肯听我的话。”
海洛因回想了一下,说道:“对了,瘦子以前不是最恨萧医生的吗,怎么这次回来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出去一趟以后,他懂得了很多事。”我感慨了一句,其实不光是瘦子,我也懂了很多。
不知道萧白伤得重不重。以前我一直认为如果有一天这家伙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会拍手称快的。没想到现在他真出事了,我也在为他担心。以前我觉得这家伙生命力极强,就像一只在什么环境下都能生存的蟑螂。据说把蟑螂的脑袋剪了,它还能活九天,最后还是饿死的。
正想着的时候,僵尸走进来坐回自己的床上。这家伙刚刚也跑去看热闹了,看来真是恢复得不错,他以前可是雷打不动的角色。过一会儿胖子也回来了,一进门就来了一句:“唐平,厉害啊!”
我笑了笑,胖子现在说话越来越简明扼要了。我怀疑萧白再给他治下去,以后会不会变成一字千金的主儿。算算时间,我入院两个月多了,三个月一疗程,我好像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怪了,萧白到底给了我们什么治疗呢?这家伙每天除了给我们几粒药片,带着他那一脸贱笑说废话,好像也没别的了。哦,对了,还有他那乱七八糟的“萧白疗法”。天晓得这家伙是从哪儿学来的蒙古医术,尽是些下三烂的玩意儿。
有时候想想,这家伙还真适合这工作。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疯子,也只有疯子才能在这种环境中嬉皮笑脸地工作。其实他藏得很深,他背后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以前我一直看不起小丑,画个笑脸,天天像个傻子一样逗别人笑。现在我觉得其实小丑是最值得尊敬的,因为他一直埋藏着自己的痛苦,挂着那张笑脸给别人带去欢乐。那张笑脸掩盖了一切,他的快乐都是别人的,面具后面的苦泪只有他自己品尝。
瘦子以前最恨的就是萧白,其实郝达维就是以前的瘦子。瘦子之所以会变成今天的瘦子,是因为瘦子看到了脱下白大褂的萧医生。以前萧白揍痞三(WRSHU)的时候说过,他穿上白大褂是医生,脱下白大褂就是萧白。其实他穿不穿白大褂都是萧医生,都是萧白。
以前我总认为偶然都是巧合,来到这儿以后我才发现偶然不单单是巧合,更是命中注定。
罗七、杜依月、雨默、陶耀、萧白、我……每一个人都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之间又各自有着微妙的联系。这个关系无论从哪儿排起都能成立,这个联系复杂得已经超越了三维结构。
举个例子:
萧白通过帮助马千里找到了罗七,接着又找到了杜依月,我们突然之间在这里相遇。罗七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人狂,因为他和我有着同一个刻薄的上司——陶耀!雨默正是陶耀的妻子,雨默通过萧白在这里和我相识。
从这看来,精神科医生萧白应该是站在蜘蛛网的中间,我们的命运通过他穿插在了一起。
但换了我在蜘蛛网的中间也一样,这一切都和我有关系。
甚至把已经死去的陶耀放在蜘蛛网的中间也可以,这一切都因他而起。
如果你想完成这个关系结构图,我想你很快就会崩溃认输的,因为这些关系已经复杂得无法用任何图形来表达。
这一切的关键就是这个已经死去的人——陶耀。他是我、罗七、杜依月的上司,也是雨默的丈夫。这个我之前一点都没提过对吗?甚至我还多次刻意隐瞒了这个关系,连这个名字都不敢提及。
别怪我,因为我真的不能说,这是我的秘密。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会将这个秘密一直锁在心中,带到坟墓里去。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雨默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什么是命中注定。雨默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雨默是我犯下的罪,可能也是我即将到来的罚。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萧白回来了,我没急着找他。我知道他一听说楼里闹事了肯定又得忙半天,不过我还是想先去看看他,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
我假装不经意地经过一楼,他正在安抚约束室里的病人。我朝里面张望了一下。他背对着我,后脑勺被剃成了地中海,一块大纱棉代替了他的头发。加上三条长长的白胶布,一眼望去像是在后脑勺上戴了个口罩,相当滑稽。
他指了指约束床上的郝达维,带着那一脸贱笑,“你小子下手真狠,我要真是杀人犯,肯定第一个先杀了你!”
郝达维在床上一脸恐惧地缩了缩身子。
听到这句话我就知道他没事,他真的像蟑螂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什么时候他都能笑得那么贱,笑得那么令人恶心。我决定回房等他。
果然,六点多的时候他才从瘦子的病房出来。他走到我的病房门口,给了我一个赞赏的微笑:“走!我请你吃饭!”
我瞥了他一眼,转身从桌子里抽出我的饭盒。这家伙不是一般的抠,请你吃饭,肯定也是食堂的饭。
他贱贱一笑,“你还真了解我!”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跟他去食堂打饭。我也没客气,鸡腿鸡翅啥贵打啥。他交饭票的时候看了一眼我的饭盒,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看得出你已经尽力了。”
我给了他一个挑衅的微笑,“在这儿吃?”
“跟我来。”他说。
我们去了男病号楼的天台。
“为什么来这儿?”我问。
“我想看看日落。”他边说,边往嘴里塞了口饭。
我看了一眼他后脑勺上的口罩,“缝了几针?”
“八针,我让医生别局麻头皮,疼得很。”他咧了咧嘴。
“你是不是学过格斗术一类的东西,怎么身手这么好?”我想了想问道。
他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却问道:“你知道我们精神科岗前培训第一课学的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他接着说道:“第一课学的是如何防止和抵御病人的突然袭击和进攻,包括制止和防御技巧。如何在不伤害病人的前提下约束病人,包括各类突发情况的处理等等。”
“还要学这些?”我愣了愣,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确实应该学,还应该多学点才对!”
“哈哈哈哈!”他爆发出一阵大笑,紧接着脸上抽了一下,轻轻用手捂了捂后脑勺上的纱布,估计是他笑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
“你真的不生郝达维的气?”我问。
他略带忧伤地微微一笑,“如果生气能治疗他们的话,我会的。”
接着他又望向我说:“不过真该感谢你,下午要是没有你,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模仿了一下你而已。”
他举目望向那西坠的斜阳,“还记得这儿吗?两个月前,你站在这儿想最佳的跳楼姿势。”
我苦笑一声,“连吃饭你都不能给我个好心情。”
“你知道吗,你的抑郁症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逐渐减药,避免戒断反应就行。”他吞下一口饭菜,说道。
“那我怎么还在二楼,按理说我应该换到三楼了。”
他笑了笑,“这规定又不是死的,分楼分病房,只是为了防止同房病人相互影响恶化病情而已。”
“也就是说每个病房的病人你都是特意安排的?”我想起来问道。
他点了点头,“影响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比如《〃文〃》抑郁症和《〃人〃》躁狂症就《〃书〃》是最佳的同房《〃屋〃》配合,再比如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扎堆就是最危险的同房配合。”
“我说怎么把海洛因一直安排在我的邻床呢。”我果然没猜错,这一切都是萧白这只老狐狸的安排。
他笑了笑,“其实我很喜欢躁狂症患者,能帮我治疗不少人。他们热心热情慷慨大方,情绪高涨,专治各类低情绪类精神病,比我这个医生还管用。”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医术是从哪儿学来的,哪有你这样的医生。”我无语地摇了摇头。
“从这间精神病院里学来的,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在这里我学到了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我学会了怎么让病患互助治愈。”他认真地回道。
“所以从雨默入院的第一天你就将目标对准了我是吗?”我问。
他回望向我,目光很有深意,“我知道雨默对于你来说,不仅仅是同情这么简单。不过我只负责治病,其余的与我无关。”
“哦,我正要和你说这个,雨默说她不想再继续你那个什么戏剧疗法和影子游戏了。”我岔开话题说道。
他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她终于决定中止这个游戏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