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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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净水,你忘了那个杀手是你那口子的亲胞弟吗?”忍俊不住的青莲微眯起眼,看她几时多长点脑。
“亲手足又如何?大义灭亲方为男儿本色,只要做坏事就要受国法制裁,跟我们做错事也要受仙规处罚是一样的道理。”杀人者人恒杀之嘛!这不是他们“人”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吗?
“小净……”唉!头好痛……
“阿恶,你也觉得我说得很对是不是,人呐!绝对不能犯错,就算是你弟弟也要与庶民同罪,作奸犯科的人最要不得了,你……呃,你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是吃坏肚子吗?”怎么她一点事也没有?
屋外下雪,屋里生炭,穿着厚实衣裘的净水本不觉寒意,却在瞧见众人目光时感到一丝丝发冷,好像背脊滑过一道冰水,顿时一栗。
“二弟,人有失言,马有失蹄,偶尔看走眼不打紧,但你真的决定要将一生葬送在她手中吗?”有妻如此,将是男人的不幸。
风寄傲的挖苦换来妻子一记白眼,青莲可不许有人嘲笑她的姊妹淘,即使那人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婿。
“甘之如饴。”有情人难觅,谁叫他前辈子欠了她。
嘴角微扬的风妒恶细抚心爱人儿一头如瀑乌丝,笑得心满意足。
“你喔!从小就比旁人多了一颗侠义之心……唔!莲儿……”闷哼一声,腰间微传来疼痛。
“净水向来迷糊,少取笑她。”她可不像净水,听不出他话中讽意。
侠义中人才会做好事,牺牲小我以救万民。
“迷糊不是借口,你瞧她一脸懵懂的样子,说不定还不晓得我们在说什么。”可怜的二弟,远景可虑。
的确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净水脸上满布疑惑,她从来就搞不清楚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烦恼,对她而言对与错、是与非全然一清二楚,哪来的矛盾呢!
犯了错,捉起来有什么不对?人命何其珍贵,岂可轻贱,为何他们的表情怪异到似乎她说错了什么,让人感到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苦恼。
她拉了拉身侧男子的衣袖,想从他眼中看出所以然来,但风妒恶的眸心只映了一抹无奈。
“大哥、嫂子,别把矛头指向小净,我们谈论的是三弟的下落,勿生枝节。”话题全都扯远了。
“还没娶过门呢!心就向着人家了。”风寄傲奚落的话语一说完,立即收到妻子的一肘拐,他闷声一哼。
“比起大哥的宠妻,小弟自叹不如。”他闷笑,迎向两道怒视的芒光。
风妒恶十分庆幸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冷情冷性的大嫂,她虽不多言却过于聪慧,凡事不需开口便了然于心,让人有种被看透的不安感。
反之,小净的直率性子倒不难捉摸,一颗玲珑心剔透得全无遮掩,眼角一眄便能得知其想法,与她在一起少了算计,不用时时猜测那颗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风寄傲腾起眉,愠色稍起即纵。“算了,兄弟间不扯疮疤,若三弟的身分真是杀手,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不就认了他。”他的语气是喜多于忧,乐见手足团聚。
他点了点头,看向怀中的妻子。“莲儿,如今三弟何在?”
既能得知他未死的消息,必定能明了其下落。
“不行。”螓首一摇,面容如静湖,不生涟漪。
“不行?”
她和净水对望一眼,悠然地吐出,“时机未到。”
“时机……”他显得有些急躁,恨不得一夕之间找回所有失散的至亲。
“令弟有他该走的路.该遇的人,还不到你们见面的时候。”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急不得。
“让我们知道他在哪里并不为过吧!还有四弟和五妹……”他们的处境更令他忧虑。
家破之日一个刚满九岁,一个还在襁褓之中,若无人细心照料如何在乱世中存活。
纤指轻点抿紧的唇,眸如秋水的青莲轻轻一喟。“这便是你们的命运,苦尽甘来方可见青天。”
人的一生早就注定好了,不会因仙人们的一时疏忽而有所改变,就算没有发生宝珠现世一事,风家也会因其他缘故而遭遇灾数。
一切皆是命,这是她近日来开悟出的禅理,大士口中虽未明言,但由她放任的态度看来,仙婢们下凡是迟早的事,只是提早了几年。
“难道没办法从旁予以协助,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受苦?”他做不到。
兄弟同心,骨肉至亲,岂有割肉刨骨而不痛之理。
“人生在世就是要吃苦受罪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成仙成佛,往西天极乐世界。”
净水的话一出,顿时一阵静默,烧红的炭火无声地燃放热气,众人却感到一桶冷水当头淋下,冷飕飕地一如屋外的风雪。
苦吗?
应该不苦吧!
喜孜孜的脏污小子一把抹去脸上的煤灰,留下一条比先前更脏的黑污,一身老旧又过大的衣衫挂在身上犹似披了口麻袋,松松垮垮地像随时会往下掉。
不过那捧着油脂直滴、肥硕鸡腿的小手倒是干净无垢,细细白白恍若姑娘家的手儿,指头纤长浑圆不长粗皮细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姐偷跑出来玩。
一间饭馆前面若蹲坐着活似饿死鬼的叫花子,通常生意会大受影响,不少本欲上门的客人会打消念头绕道而行,免得被乞丐沾上秽气。
可这家就叫“饭馆”的饭馆则无此现象,反而宾客盈门,络绎不绝的前来,对着坐在门槛前的小子会心一笑,再抚抚摇摆不停的头直道可爱。
这是“饭馆”的特色之一,不只菜色佳,大厨厨艺一流,活像招财猫的伙子也是一大卖点,光看那一脸状似好吃得不得了的吃相,有谁能不垂涎三尺,想一尝其口中的美味。
当然啦!那讨喜的笑脸也叫人拒绝不了,不管日子再怎么过不下去,一看到那张有得吃就十分感恩的小脸儿,大伙儿就会忍不住发笑,所有的烦恼顿时一扫而空,想不笑都很难。
“饭馆”开张三年,赖着不走的小子也待了三年,打人家开张的第一天就来死守着,每一份送到客人面前的菜肴都能先尝为快。
原因无他,只因“饭馆”的老板兼厨师是他硬拗来的结拜大哥,即使人家抵死不认有此丢脸的兄弟,他依然厚颜无耻的大哥长、大哥短地喊,跟前跟后地怂恿人家要研发新菜色,好一饱口腹之欲。
“大哥,今天的油鸡酥得很爽口,汁多肉嫩不油腻,含在口里都快化了,满口生香好不甘美,吃得我魂儿都快升天了。”
“……”。
瞪了一眼,满脸胡子的男人喷出和灶下的柴一样盛的火,手劲不弱地将挡在前面的障碍物拨开,任由他像球一般滚到墙角,省得碍手碍脚。
“下回弄个杭州月醉鲤尝尝如何?听说滋味……吸,我口水都往下流了。”美味到极点了,口齿留香。
“脏。”又一推,又一个驴儿打滚,小小的身影滚了一圈又滚回他脚边。
“不脏、不脏,待会儿我打盆水给你洗洗脚,包管你的脚臭味马上就没了。”呵呵……好香的红煨羊肚片,真想吃一口。
“我说的是你。”他已经懒得再动手了,遇到比牛皮胶还黏人的家伙,根本无法可拖。
怔了怔,随即咧开嘴大笑。“我哪有很脏,你闻闻看我身上香得很呢!没有你臭啦!”
“你说我臭?”握着锅铲的手倏地一紧,似要往那颗晃来晃去的小脑袋砸去。
“是臭了点,满身的汗臭味,和这一屋子的香味格格不入,不过锅底哪会笑炭黑,身为义弟的我决计不会嫌弃你,即使你臭得熏死三头牛我也会挺你到底。”
只要给他好吃的,他连玉皇大帝都能卖。
“甄瓶儿,你活腻了是不是?”真想宰了他,火烤油煎。
“谁,你在叫谁?”头一摇,两颗发直的眼珠子盯着刚掀锅的干贝绣球肉丸。
“除了你还有谁,你再给我装傻试试。”气黑一张脸的大厨一把将他拎开,不让他有机会“试菜”。
他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对喔!我叫甄瓶儿,甄瓶儿就是我,我怎么一时给忘了。”
瓶儿、瓶儿,大家都这么喊嘛!谁晓得到了这地方要冠上麻烦的姓氏,只好临时编了一个以备不时之需,免得还得向大家解释一番。
“我看你唯一不会忘记的只有吃而已。”还偷吃,不知死活。
瓶儿手脚极快的一缩,捞到一粒肉丸子就往后退,“知我者,大哥是也,不枉我们结义一场,瓶儿为了吃可以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呀!就算不当神仙也快活……哎哟,疼呐!”
好过分喔!人家也不过才咬了一口,就惨遭没道义的毒手,亏自己还喊了他三年多的大哥,真是没情义呀!
“凭你也想当神仙?”他满脸鄙夷的斜睨,一指往其眉心戳去。
“神仙好、神仙妙,人人都想当神仙,瓶儿我是有仙不当陪你同堕落,大哥你感不感动……”哇!又来了,他真想让他死不成?!
“堕落?!”
两颗冒火的黑珠燃起熊熊烈焰,怒视着滑溜的小身子钻来溜去,活似泥鳅还不忘端盘片鸭,得意扬扬地坐在干柴上仰起下巴,非常嚣张地吃着。
人称雷爷的大厨有着极其暴躁的脾气,无人知其真实名讳,只知他早时尚能压制一触即发的火气,可是每每遇到皮得要命的甄瓶儿时,那团火就越烧越旺,几乎把屋瓦烧出一个洞。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早该死上一万次的瓶儿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而“饭馆”的屋顶也没给烧了,只是三不五时听见后堂传来几声雷吼,然后就不了了之。
听跑堂的伙计说,雷爷和乞儿差不多的瓶儿早些年就认识了,因为雷爷的手艺实在太好了,不想到处找美食的瓶儿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磨呀磨、蹭呀蹭,让受不了他磨功的雷爷一发狠,索性开了间饭馆。
瞧!就只有“饭馆”两字的招牌多简单,本为顶多开个三个月就能收了,店面一开几张桌子拼凑着用,也不见得有多少诚意在招徕生意,反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呃,是随缘。
没想到招财童子往门口一站,竟然出人意料的大发利市,“饭馆”越开越大根本收不了,三张破桌子演变成三十几张的大酒楼规模,跑堂的伙计多了七、八位,让原本脸有点黑的雷爷更加火大,三天两头的吼声连连,看能不能赶走一些客人,宣布倒闭。
“大哥,看到座无空席,你有没有感到些许的快意无比呀!”瞧他们吃得多开怀,恍若人间美味一般。
“如果把你切片搬上桌,我会更畅快。”刀起刀落,鲜甜的肥鸭身首分家,腹剖肚破的削得只剩骨架。
口水一吞的瓶儿不知是嘴馋还是害怕,肩一缩地干笑。“大哥真爱开玩笑,人怎么能吃嘛!那会造孽的。”
“你吃猪鸭鱼肉的时候怎不记得造孽一事。”他一火,端走整盘芙蓉蟹黄羹。
“又不是我杀的……”一见他又要变脸了,瓶儿连忙见风转舵的送上几句软语。“我是说大哥福厚心肠好,将来一定能得好福报,娇妻美妾艳福享,儿孙满堂过百年。”
“福报?”他冷哼,墨黑的眸瞳中流露出一丝轻诮的不屑。
若有福,他就不会家破人亡,受尽世人冷眼,为一餐温饱而看人脸色,连为人最起码的自尊都丢弃于地,任人践踏。
顿时一阴的黑眸隐隐流动着冷然的残虐,似嘲又似笑地失了温意。
“知福惜福才会有福气,做人千万不要太小气……欸!欸!欸!藕粉圆子给我留一点啦!桂花放多一些,糖水别太甜……”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贪吃的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