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后裔之第二卷:兰亭集序-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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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其实说白了,他们所谓大事,无非是婚丧嫁娶生孩子,四十多口人的小山村,还能有啥大事?
然而有这么一天,真的出大事了,这件大事并不是谁家娶媳妇生孩子,而是来了一家人。
道光廿一年年末(一八四一年),村里来了一架马车,赶车的似乎是个念过书的人,头戴瓜皮帽,身穿青缎长袍,车里坐的是一个年轻女子,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看起来和赶车的是一家子。
这家人,到村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盖房,大件小件从车上搬下一大堆东西,有不少东西都是这个村最有见识的去县城次数最多的人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旧社会,村里人都是很朴实很热情的,虽说不认识,但对这家新迁到村里的“见过世面”的人确是欢迎得很,当时村里主事的常老喜不但亲自摆洒给这家人接风,还打发村里的壮丁们给这家人盖了两间房,而且分文不取,这家人也是感动得很,从此这赶车的“老板”便在自家开了私塾,不但免费教村里的娃子们读书识字,还免费给村里人诊脉看病,代价是娃子们的家里给点粮食能让全家人糊口就行。
据这个车老板自己交待,这家人姓丁,名叫丁一,因为其有学问,又懂得号脉治病,不出半年,在村里的威望很快就和主事的常老喜不相上下了,这常老喜也是个爱交朋友的人,也不管自己一把年纪了,直接就和这个丁一拜了把子,从此,村里人便开始称呼这个丁一为丁当家,常老喜干脆就退居二线了,村里大事小情一律由丁一拿主意。
道光廿二年年关(一八四二年),村里几个去集上换年货,忽然看见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人,施恩县是个小县,交通闭塞,长年累月也没什么大事,现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莫非是县里又有招上门女婿的?几个人凑上前一看,原来是张画影图形的缉拿罪犯的布告,布告下面印着鲜红的大印,这几个人虽说不识字,但布告上的人可认得,这不就是自家村里的丁当家吗?
这一下对于这几个朴实的山里人而言,可真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村里当家主事的人是朝廷钦犯!?我的娘啊!犯的啥罪?杀人放火?打家动舍?不像啊,那丁当家的就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打家动舍,村里的山货天天就在当街晾着也没见少啊?
这几个人里有个叫常四山的,胆子比较大,为人也豪爽,他爹娘得病都是丁当家给治好的,自己的儿子也在丁当家的那里念书,所以觉得布告上的人至多是长得像丁当家,肯定不是丁当家本人。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常四山便找了个看上去似乎有点学问的人问,布告上到底写的是什么,那个画影图形的钦犯姓什么叫什么,犯了啥大罪,这布告咋都贴到施恩来了。
其实常四山问的这个人也不识字,但当着这乡下人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也不识字,便开始跟常四山胡编滥造,说布告上的人姓下(丁字跟下字差不多,这哥们想了半天只想起了个下字大概是这形状),犯的是谋反的大罪,要斩立决,还要株连九族。
常四山也不知道什么是斩立决什么是株连九族,但一听布告上要抓的人不姓丁,心就放下了,和几个人换了一些白面便一起回了常家营,但这常四山多了个心眼,回村后让这几个人先别跟村里人提布告的事,而是自己一个趁半夜偷偷摸到了丁一家,把这事说了一遍。
而让常四山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丁当家一听布告的事,还要株连九族,脸色一下子就青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差点背过气去。这下可把常四山吓坏了,俗话说做贼才心虚,莫非布告上的人,真的就是丁当家的?
喂了两口水以后,丁一渐渐的恢复了意识,扑通一声就给常四山跪下了,声泪俱下的哀求常四山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当家的给自己下跪,况且人家还有恩于自己,这在旧社会来讲可是折煞阳寿的事,丁一这么一跪,吓得常四山马上跪下磕起了响头,连呼当家的不敢,当家的不敢。
和常四山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之后,丁一声泪俱下的讲述了一段让人哭笑不得的历史。
原来这丁一,本是北京城最有名的算命先生,此人生性聪明,十三岁便学得洞彻阴阳之术,十四岁已经在天桥摆摊给人看相了,这丁一本不姓丁,丁一这名字只能算是个“窥名(所谓窥名,就是窥探天机时用的假名)”,至于自己的真实姓名,丁一从来没跟任何人说,除了爹娘和师傅以及几个密友以外,基本上没人知道,但整个北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天桥有这么一位丁神相,看相测字百卦百灵。
丁一看相,首先要给客人约法三章,第一不卦生卒,第二不卦子嗣,第三不卦恩怨,因为这三种问题,都属于一等一的天机,不论是不说还是瞎说,客人都会说你算不出来或算得不准,砸自己家牌匾,说了的话就折自己阳寿,所以丁一干脆就不算,用句现代的名词,应该算“自我保护意识强烈”了。
俗话说,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道光廿一年十一月的一天,丁一大清早一睁眼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本想给自己卜一卦,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算了,心想自己就是一算命先生,能有啥大事(算命先生一般情况下不愿意给自己卜卦,就如中医都不愿意给自己号脉一样)?穿上鞋,刚准备下地洗脸,忽然外边乱哄哄一阵脚步声。
“开门开门!”敲门者的声音就跟债主可算找着了躲债的主一样,恨不得把这两扇破木头门砸烂完事。
“谁啊?”丁一自己下地开门(当时媳妇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所以不便下地),“哎……你们这是……?”丁一傻在了当场,两条腿开始不由主的哆嗦……
兰亭集序 第二部 兰亭迷踪 第二十三章 误国之谎
门外,清一色穿着明缎子短襟的差人(御林军)已经将丁一家团团围住,这丁一就是个看相算卦的,哪见过这阵势啊,吓得当场就跪下了,一个带顶戴的差人头头二话不说就让丁一赶紧收拾算卦用的家伙,然后让人把丁一架上了一乘密不透风的小轿子。轿子上,丁一偷着给自己算了一卦,结果算出了个“黑云蔽日,江河断流,野火焚山,白浪覆舟”的绝卦之象,吓得这丁一差点在轿子上大小便失禁,不过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园子里,一个自称叫“坤亲王”的人号称自己刚入军机处,想就大清朝和英国人的战事让丁一卜一卜国运,说大清朝和英国已经打了两仗,均以失败告终,这第三仗到底打不打,还是认败赔款,皇上很是苦恼,所以想向丁一请一卦,算算若是继续打的话,这大清朝究竟胜算几何。
丁一是干嘛的?看相的,眼前这人虽说以王爷自居,但在丁一看来,此人额宽斗甲,地角方圆,目若巷梭,九五之湘,明明就是当朝天子。这一来可把丁一吓坏了,当时,英国人因为林则徐虎门销烟的事大兴兵闽粤,定海、闽粤两仗可以说是一边倒的结局,大清朝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而英国人的伤亡仅为个位数,按这种悬殊的实力推算,第三仗若是打的话,结局是胜是败,基本上不用卜卦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中因人有个毛病,就是好大喜功,丁一不是傻子,在当今万岁爷跟前说第三仗必败,脑袋八成就保不住了,况且国运为天机,泄此天机的后果可不是折寿这么简单,所以这一卦若实话实说,不论皇上高兴不高兴,都是个死,一阵思想斗争之后,丁一决定为了自己和老婆孩子的性命,在皇上跟前说一次谎话。
为了不惹人怀疑且不露破绽,丁一这一卦是用先天卦卜的(先天卦,全称“先天演卦”,演是演变、演衍的意思。相传伏羲创先天八卦,周文王被纣王囚禁的时候,将先天八卦演衍成为了后天六十四卦,真正的先天演卦,据说是最难掌握的卜法,但也最准),得出的结果就不用说了,但丁一跟皇上说的却正相反。
听丁一说这第三仗能胜,皇上虽说将信将疑,但还是挺高兴的,赏一千两银子后,让丁一离开北京城,永远不要回来,且要对此事守口如瓶。这一来可正中了丁一的下怀,被送回家后,丁一连夜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北京城,几经周折才来到常家营。后来,中英之间果然又较量了一次,结果仍然以大清朝惨败而告终,并且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虽说丁一并不知道这些消息,但从当初先天卦中“一人引得万骨枯,一魂牵得万命殉”的卦象看,不定有多少将士因为他的这个谎言而命丧疆场了。
每每想起此事,丁一都会捶胸顿足惶惶不可终日,到常家营以前短短的一个多月里,丁一仿佛忽然间老了十岁一般,白头发一把一把的生,误国之谎啊,生灵涂炭不说,光这件事本身也是欺君诛九族的大罪,一个普通人,如何承受这种良心上的谴责与思想上的压力?说到这,这常四山听明白了个大概,但作为一个不识字的山民,欺君亡国这些名词他脑袋里是没有概念的,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当家的有恩于自己,所以在丁一的哀求下,虽说已经知道布告上要抓的人就是丁一,但也并没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日久天长,其他那几个在县城见过布告的人把这件事也就忘了,丁一还是每天教娃子们念书写字,给村里人号脉针灸,仿佛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常家营的人也跟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
“真是荒唐……”听孙亭说到这,张国忠很是哭笑不得,“如此军国大事,怎么能听一个算卦先生的话?”
“掌教此言差矣!”孙亭说道,“中国人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很严重,包括皇帝在内,思想上都有很强的依赖性。老百姓有问题依赖衙门,文武官员有问题依赖皇上,而皇上如果自己有问题,依赖谁?”
“这……”张国忠没想到,看这孙亭虽说年纪不是很大,倒是别有一番独特的见解。
“况且,当时在朝野上下,主战派还是占了上风的,”孙亭继续分析,“道光皇帝的压力不但来源于那些主战派的大臣,更与身为一名统治者所独有的自尊心有关,大清朝总是以天朝上国自居,一向看不起西洋人,况且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败和降完全是两种概念,此次若是不战而降,朝廷也会颜面扫地。另外,之所以在定海、广东两大战役皆败的情况下道光皇帝决定继续打第三仗,原因还有一个,就是道光本人并不了解当时大清军队与英国军队之间的真实差距,活着回来的败将以种种借口将两战的失败形容成了偶然,这也是道光皇帝怀着侥幸心理去打第三仗的原因之一……”
“孙先生你是历史学家?”张国忠开始怀疑这个孙亭是不是也跟秦戈一样是个考古疯子,这孙亭所讲述的故事在茫茫历史长河中连粒沙子都算不上,而这孙亭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我是一名律师,就是因为这个故事才开始迷恋历史与考古……”孙亭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这只是引子,之后的故事,想必张掌教你会有兴趣。”
“孙先生,我一直都很有兴趣,你的故事很吸引人……我可以吸烟么?”听孙亭白话了两个钟头,张国忠烟瘾忽然犯了。
“请便……”孙亭喝了杯茶,开始继续往下讲。
大概在常家营住了十来年,虽说时间不短,但丁一内心的自责与恐惧仍不减当年,连做梦都会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