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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御前疯子by秋零沫-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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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疯子听不懂人话?

小太监不敢再多作停留,轻轻放下了酒菜,忽然回想起什么,又细细端详着那白衣少年脑袋上的伤口,讶然捂住了嘴巴。

他在宫里时也听别的宫女太监们说了不少,其中一件便是说这慧王在御花园里玩耍的时候,脑袋撞到了柱子,昏迷了三天三夜,醒过来之后似乎就傻了,每日除了发呆还是发呆,好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

可惜了啊……

听闻这慧王儿时就是个天才,八岁通读了四书五经,十岁不到就学习起了兵法,如今落得这么个惨样,真是……命啊。

小太监在心中感叹了一番,但又忌惮对方是王爷,自然不敢表现出来,尴尬地笑了笑就落荒而逃。

夏笙寒的目光落定在那人离去的方向,良久耸了耸肩,瞥了一眼放在他手边的酒菜,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继续坐着发呆。

脑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这几天伤口虽是愈合了,那个窟窿却一时难以长好,连太医都说,能醒过来真是个奇迹。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慢慢抬起手注视着自己的手心,只见腕处有一道道类似刀痕的伤口,尽管双手看去修长好看,但被袖子遮住的前臂却是伤痕累累。

真是……可笑啊。

上回是想趁他不注意割了他的腕,这回又是说他自己不小心撞上了柱子。分明脑袋是在混乱之中被人叩上去的,倒也没受多大的伤,真正要命的却是随即不知从何处补来的一块石头,仿佛怕他不死,刻意用尖的那头砸过来。好在他在那一刻有了警觉,才没有当场毙命。

如此简单明了的伤口,太医却只道这是因他撞上了柱子,允帝亦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叮嘱他平时小心,此事便作了罢。

纵观全朝上下,想害他的人……说不准就是允帝本人罢?

作为允帝最小的一个弟弟,他本是最没有威胁的人,可年仅十四就屡次立功——终于要对他下手了?

难怪延国总流传着一句话:想要在这朝中平平安安地呆下去,要么是死的,要么是疯的。

夏笙寒嘲讽似的抽了下嘴角,用袖子将手遮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声响,似乎是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此地是从皇宫前往慧王府的路上,纵然是岔道也只隔着个博书斋,老首辅去了宴会,慧王府的人又被他留下待命,按理说应当不会有什么人来才是。

他警惕地转头一看,却倏地一愣。

站在他身后不远的,是一个裹着靛青氅衣的小少年,个子很矮,也就十多岁的模样,小脸冻得红通通的,却又不像是冻的,两颊涨红到有些不自然。

对方似乎并无注意到他,只是一个人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乱行,东倒西歪地走着,神奇的是一直没有跌下来。

夏笙寒瞥了那小少年一眼,想来生得这么矮小瘦弱应当不是什么刺客,遂又转过头倚着柱子坐定,等待对方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一惊,再次回头望去,瞧见那小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疯了似的大笑,不知看见了什么,开心得手舞足蹈。

这是喝醉了……还是疯了?

他细细一想,在宫里宫外似乎都没见过此人,本以为是个小书童之类,可看装束应该是个官家子弟,不知从哪里走过来的,笑声近乎癫狂。

“哈哈哈哈哈啊!”清秀可人的小少年又大笑起来,“月亮……好圆啊!圆得像猴屁股一样!”

“……”夏笙寒有些嫌弃地望着他。

先不谈猴屁股长什么样,好歹这里离皇宫不远,怎么说话如此口无遮拦……

“不对不对……”他自己倒是纠正起自己来了,指着月亮道,“应该是烧饼!上面坑坑洼洼的,肯定是芝麻……”

少年说着说着,肚子忽然叫了起来。他红着脸呆坐了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是肚子饿了,表情转为了苦恼,却还是如方才一般夸张,努力地嗅了一嗅,闻见了前方不远的香味,摸索着爬了过去。

夏笙寒懒得搭理他,可没过少顷竟感到有什么人抓住了他的手,惊然低头一看,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身旁,想也不想地抓起菜肴便吃了起来。

毕竟是冬天,又逢大雪,方才那小太监端来的食物早已凉掉,少年也觉出了这一点,有些不高兴地蹙了蹙眉,却还是将这些东西给扫荡空了。吃完之后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大笑道:“真!难!吃!”

“……”夏笙寒别过脸去,起身欲走。

少年这时似乎才注意到他,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将他拖了下来,上下细细地打量着他,目光停留在他额上缠绕了一圈的纱布上,有些不解那是什么东西,遂伸出手摸了摸。

夏笙寒身子一抖,本以为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哪晓得对方只是轻轻碰了下,他却是钻心的痛,低声倒吸了一口气。

少年虽然一脸醉醺醺的样子,身上倒没有什么酒气,察觉到他的反应,不敢再去碰纱布,而是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小乖乖,给你呼呼,不疼。”

“……什么小乖乖!”这回夏笙寒怒了,一把推开那痴汉似的少年。对方仰面栽在了雪上,不痛不痒地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躺了下来,抬起手臂开始数天上的星星。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六个……不对不对,重来。”他口齿不清地笑了笑,“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八个……哎呀又错了。”

夏笙寒额上差点暴出青筋来,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赶紧,滚。”

“……诶?”少年歪着脑袋,懵懂地抬起头望着他,像是在端详什么新奇的事物,随后暖暖一笑,拍拍屁股便起身走了过去。

“谁欺负你啦?”少年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到底还没到变声的年纪,再加上模样甜美可爱,有些像个女孩子,“你头上这个……是起床时撞到床脚了?”

“才不是!”

见他怒然反驳,少年亦无所谓,反而笑得更加欢愉,勾着他的肩膀,拍着胸口道:“哈哈哈哈,你不用担心!”他目光明亮,好似闪烁着一片令人神往的光芒,“有我罩着你,别怕!谁敢欺负我们小乖乖,我帮你去打他!”

他说着还挥动一下拳头,可出手却毫无章法,若真跟人打架,大约是死的最快的那个。

夏笙寒被他一手压在肩上,因靠得很近,终于闻到了他嘴里的酒味,但气味淡到几乎不可察觉,似乎……只是一杯的样子?

一杯就醉成了这样……这酒量该是有多差啊。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与他勾肩搭背的少年,正欲询问,而对方先开了口:“告诉你,就算有人欺负你也不用怕,没什么好怕的!”

少年似乎有些撑不住了,低着脑袋晃来晃去,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一句话。夏笙寒觉得他大约会突然睡过去,怎料他摇头晃脑一番之后,猛地抬起头来,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他怎么陪着一个醉鬼闹腾了这么久。

方才的思绪全部被打乱了,夏笙寒被这少年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倒是没了先前的怅然。一抬头,注意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消停了下来,抬起头凝视着月亮,面露微笑。

刚刚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在月光之下,这少年的目光闪烁,一袭氅衣裹着银辉,衬得肤色更加红润可人。

“不用灰心。”少年忽然出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没什么困难过不去的。”

夏笙寒微怔,不知他是否真的醉了。

“我要入朝为官!”少年猛地举起拳头,念口号似的大叫道,“就算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以后,我一定让你们男人知道——我不会丢老师的脸!”

……“你们男人”?

夏笙寒愈发听不懂他的话,而少年的脑袋也在这时垂了下来,大约是真的累了。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猛然抬头,这回是举起了两只手,放声大叫:“我傅茗渊会证明给你们看,我比你们谁都有出息——!!!”

他话尾拖得很长,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喊出这一句话,随即侧着倒了下去。夏笙寒担心他又诈尸似的蹦起来,前去戳了戳他,确定他不会再跳起来,才定下心来坐在他身边。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哪里冒出来的都不知道,就敢喊出这样的宣言?不不不这人是个醉鬼,还是个酒量奇差的醉鬼,指不定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呢吧。

可是……他怎么忽然,心情好起来了?

官路何其长远,不比他在皇宫里好过;眼前的少年显然还不通世故,但那飞扬的神采却闪耀着无法磨灭的光芒,那样明亮璀璨。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冷冷哼了一声,将人扶了起来,“我要是把你丢这儿你就可以直接投胎去了。”

尽管嘴上说的如此严厉,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将人打横抱起,才惊觉这少年的身子真是太轻了,像只兔子似的蜷缩在他怀里,恐怕重量都来自于那件厚厚的靛蓝氅衣。

夏笙寒抱着这少年走了一段路,恰好遇见前来接他的严吉,顺手就把人扔了过去,故作不耐烦道:“你去查查他是哪里来的,哪儿来的丢回哪儿去。”

严吉仓皇接下他怀里的少年,也没有多问对方的来历,只顾着点头,踌躇问:“殿下,刚才……没有着凉吧?”

“没有。”

夏笙寒冷声应了一句,侧首注视着远方的皇城,金碧辉煌,巍峨宏伟,令无数人神往,也令无数人却步。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不自觉地抬起手,凭空抓了抓那遥不可及的月亮,竟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个反应无疑是将严吉给吓住了。要知道,慧王自从几日前出了事,到现在连个表情都没有,太医在治疗他的伤口之余,还得日夜担心着他是否会面瘫。

“哈哈……”他轻声笑着,意味深长地瞧了严吉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远方迈去,神采奕奕。

“——走,我们抓玉兔去。”

史官记载道:宣定九年的腊八,慧王疯病不治,停药。


第79章 「水中谣」


仲夏时节,天气有些闷热,烈日高挂在空。百里之外,有一辆马车一路从关外驶来,上了官道后终于不再颠簸。车内坐着七八个旅人,但各自并不认识,大约是包了同一辆车,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

不知是不是受了天气的影响,旅人在这辆并不宽敞的马车中显得有些烦躁,一连数个时辰都无人说话。

“小晚姐姐,我们为何要进城啊?”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众人皆转头看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约莫六岁的孩子,小小的身子小小的脸,长得玲珑秀气,一双大眼显得十分可爱,看装束像是个男孩。

紧挨着他坐着的是一个年轻少女,看起来也不大,二八年华,有些尴尬地将他往怀里搂了搂,低声道:“阿渊,别说话,我们过会儿就到了。”

孩子懂事地点点头,但依旧不解,小声在她耳边道:“爷爷呢,胖叔呢,小宝呢……还有好多人,他们怎么不来?”

丁晚摁着她的头,眼眶渐渐湿润,却死咬着嘴唇,安定她道:“胖叔他们去了邻城。阿渊乖,我们去江都,到江都就好了。”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而傅茗渊也似懂非懂地应下,小脑袋晃了晃,至今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她本是和往常一样吃饭散步,再到爷爷那里将一天的功课温习完毕。村里与她同龄的孩子不少,但大多跟随家人打工;她自小便没有家人,遂一直跟着爷爷认字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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