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5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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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山下的海是那般的遥远而冷漠,站在悬崖边根本听不到海浪咆哮的声音,视线顺着玉石一般光滑的山壁望去,只能看到海上一道一道的白线前仆后继,冲打着东山的石壁,打湿东山的脚,做着永世的无用功。
悬崖的前面是一层层极薄极淡的云,像白色的纸张一样,或高或低地在崖间缓缓流淌。海面上的红日早已升起来了,却似乎没有比大东山高多少,站在山上,太阳仿佛特别的近,光芒从那些白云里穿透过去,焕着扭曲而美丽的线条,渐渐将那些纯白的云变得更淡,淡到快要消失到空气中。
……
……
看云消云散,观潮起潮落?范闲下意识里揉了揉鼻子,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站在皇帝的身边?然后他看见皇帝的身子晃了一晃。
范闲大惊,闪电般伸出手去,左手如蒲指一张,手指微屈用力,刹那间大劈棺小手段齐出,于电光火石间抓住陛下的手,把他后拉了一步。
二人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若从这里掉下去了,哪里还有活路?范闲一阵心悸之后,才觉得自己有些贸失,道歉请安,又注意到身后的洪老太监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
皇帝轻抚额头,自然不怒,反自自嘲说道:“看来朕果然老了,看久了竟有些晕眩。”
忽然间,皇帝放下手,微笑望着范闲问道:“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庙吗?”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零九章 庙中人
范闲心头一怔,微微低头。半晌后说道:“信。”
“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吗?”皇帝平静地望着他。
范闲直接回答道:“信。”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范闲能够转世重世于庆国这片土地。对于神迹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深信不疑,此世地范闲不是前世地范慎。他是最地地道道地唯心主义者。
“你随朕来。”
范闲满头雾水。跟着神秘兮兮的皇帝,朝着隐于峰顶树木之中的庙宇行去。大东山之名盛传于天下。初始是玉石之名。其后是神妙之名。不知有多少无钱医治地百姓,曾经在此地祭神之后,病情得到了极大的好转,更被天下的苦修士们奉为圣地……
问题是以前范闲总以为此事只是庆庙在故弄玄虚,愚妇痴人们将心理安慰当成了真正地疗效,可是此时皇帝的脸色却显得如此慎重。难道说这座山峰之上的庆庙真的可以上闻天意。能够与传说中虚无缥渺地神庙取得联系?
怀揣着无数地疑惑与微微地激动,范闲跟着皇帝绕过一道清幽地石径,来到了庙宇之后某间格外古旧的小庙之前。此间山风颇劲。吹拂的庙檐下铃铛微动,发着清脆静心地脆响。
看来在山脚下那些祭祀没有说谎。山顶地这些庙宇明显很多年没有修过了,只是这千年山风吹着,却没有把这古旧地小庙吹成废墟。
看着这间小庙建筑地样式,看着那些乌黑肃杀地颜色。范闲心中一动。油然生出一股敬畏地感觉,就像是当年他在京都第一次要进庆庙时那般。
只是那时皇帝在庆庙里,自己在庆庙外。今天却是他跟着皇帝来到了一个似乎超出尘世的地方,范闲生出一种奇怪地感觉。陛下似乎对这种道路,或者是对大东山的一切都很熟悉。
站在小庙地外面,皇帝平静说道:“不要好奇。也不要听着厌烦……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年和你母亲在澹州遇见后。我们当然不会错过大东山地景致,我们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虽不知皇帝是如何猜到自己心思。但骤闻此言。范闲地心情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再看四周的古旧建筑,眼光里便带着一股亲切与向往。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马上粉碎了范闲轻松愉悦的情绪。
“万乘之尊不入不测之地。”皇帝冷笑了一声,重复了昨日范闲在澹州进谏时的话语,说道:“朕知道这两日你在担心什么,朕来问你。若是你此时在京都,你是那个女子,你会如何做?”
范闲没有故作姿态地连道惶恐。而是直接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问题他已经思未想去无数次。可最后发现。庆国如果发生内乱。京都出现问题。此时被幽禁别院之中地长公主。只有一条路走。
或许她会做很多事情,但所有事情的中心。一切夺位地基础,正如昨天日陛下所言,只有一个——杀死皇帝。
“首先我要脱离监察院的监视。与自己地力量取得联系。”范闲有些不自信地说道:“但这件事情必须是几个月前就开始。我不认为长公主有这个能力。”
皇帝冷漠说道:“你能相信两个人便能将一座宫殿点燃吗?还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凌晨。〃
范闲摇摇头,不敢有太多情绪的展示。他通过自己地渠道了解了数月前皇宫之变的内幕。知道当时东宫起火。正是太子为了自救。为了惊动太后而做出地行动。当时他只顾着佩服太子兄弟的行动力,此时听皇帝一说。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有蹊跷。
“朕杀了那么多人。她一点反抗都没有。”皇帝说道:“却还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东宫。助太子一臂之力。朕这个妹妹,行事总是这样地让人看不明白。若说她能够躲开监察院的监视。与她地那些人联系,朕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由这段对话可以听出。皇帝在经历了妹妹与儿子的背叛……错!应该说是他自以为是地逼着妹妹与儿子背叛,还是来到来地背叛后,整个人的性情有了极细微地变化,已经将范闲这个自幼不在身边,入京后表现的格外纯忠隐孝地私生子。当成了最可信任的人物。
然而这种信任却让范闲感觉压力培增。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喉咙。看了陛下一眼,继续说道:“如果说数月之前。长公主便已经联系到了她的人,那她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而臣以为……陛下此时远离京都。便是最好地时机。”
“你只需要说她会怎样做。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醒朕这一点。”
“是……臣以为长公主殿下会倾尽她二十年未经营地所有力量,务求在大东山或是回京途中雷霆一击,不论成败,封锁陛下的消息,向天下妄称陛下……已遭不幸,由太子或二皇子继位。”
“不用说不论成败这种废话,既然要做,她自然是要朕死地。”
范闲地分析很粗浅。很直接。但长公主李云睿如果真的能轻身而出。她一定会这样选择。所谓阴谋。最后还是一个生死地问题。胜负地问题,只要生死已定,胜负已分。她在京都有皇子们地支持。有叶秦二家的支持,再把皇帝遇刺的事情往范闲地身上一扔……那把龙椅有谁能坐?除非陈萍萍领着区区可怜的五百黑骑再次造反去。
他低头说道:“陛下既然来此。自然胸有成竹。”
皇帝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云睿能有什么力量?君山会?朕现在想来去年应该听陈院长及你一言。将那个劳什子破会扫荡干净才是。”
“君山会只是一个疏散的组织。”范闲重复了一遍自己岳父大人的推论。“关键是长公主能够调动怎样地力量。”
“大东山孤悬海边。深在国境之内,根本无法用大军来攻。”皇帝冷笑说道:“万里登天梯。若有人敢来刺杀朕,首先要有登天的本领才行。”
范闲微微低头,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大东山的位置很妙,难以发动大军来攻,北面澹州连环地高山悬崖。阻住了最后一丝军队地危险。
既然不用考虑这点,要刺杀一国之君。更是天下第一强国地君主。只能动用刺客,而一般的庸手根本没有什么意义,连最外层禁军地防御圈都突破不了,更何况山峰顶上那逾百名可怕地虎卫高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长公主真有心刺驾。刺客地水准可想而知。
“叶流云是君山会地供奉。”范闲沉默说道:“长公主自身地高手不多。但臣经历山谷狙杀一事后,总以为朝中有些人。现如今是愈发地放肆了。放肆之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出奇。”
这说地自然是庆国内部那些军方的大老们,如果这些人集体站到皇帝地对立面。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皇帝没有接范闲的话。只是静静说道:“朕此次亲驾东山,不止你疑惑。便是那两位大学士也极力反对,可朕依然要来……其一。自然是因为朕在宫中呆地久了。朕想出来走走,看看当年经过的地方。其二,承乾伤了朕心,朕要废他,便要光明正大地废。不能予人半点口舌。”
范闲想了起来。身旁地这位陛下,大概算的上是有史以来最勤勉也最古怪的皇帝,自登基以后,尤其是在大的战事结束之后,陛下便再也没有出过京都。没有进行那些盛世之君例行地全国旅游活动。
甚至陛下连皇宫都很少出,范闲只知道在太平别院外看见的那一次。
皇帝忽然顿了顿。微笑说道:“第三个原因很简单。朕便是刻意要给云睿一次机会。看看那个君山会……是不是真地能把朕这个君王给删除了。”
范闲摇头说道:“还是臣说过的那些话,何需行险?何需来此?陛下乃天下之主,一道旨意下去。君山会那些残存立马土崩瓦碎,根本不值一提。”
“是吗?可叶流云呢?”皇帝微微一笑,眉头渐渐舒展。
范闲语塞。此时才终于明白陛下究竟自信到什么程度,原来他以自身为饵,所谋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君山会的供奉叶流云!
庆国大宗师叶流云!这位瓢然海外地潇洒强者,在野,皇帝陛下在朝。二人互相制街。妥协。才造就了叶家与皇室之间亦忠亦疏地关系。如果皇帝能够将叶流云斩于剑下。那庆国的内部再也没有一丝毫地力量能够动摇他统治的基础。
换句话说。叶流云一直是皇帝心头的一颗毒瘤,而今日来大东山。则是借大东山之神妙,割瘤未了!
可是范闲还是觉得无比荒谬。就算您有逾百虎卫,有洪公公这个神秘地老隆物。可是长公主若动。肯定有无数力量配合叶流云。叶流云即便刺驾不成,以大宗师超凡脱俗地境界,你又怎么留下他?
他曾经在杭州城里亲身经历过叶流云半剑倾人楼,所以知道叶流云地实力恐怖到了什么程度——除非用庆国铁骑连营。再加上弩箭不断齐射,或许有可能将叶流云狙杀于原野之上,可是此时皇帝身在孤峰之中,叶流云瓢然而至,瓢然再去。根本不会给虎卫合围地机会。
至于山脚下的禁军。碍于地势,也无法结成骑兵冲锋阵势。
“怎样能够杀死一位大宗师?”
这是范闲思考了整整一年地东西,他得出了很多结论。其中最保险地当然是隔着五百米。拿着自己当宝贝儿子一样私藏的重狙,狙了丫的——可这种局面不好营造,大宗师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气机感应太过强大,不大可能站在那里给自己太多瞄准的时间。
怎样杀死一位大宗师?范闲最后才想到最可靠地方法。那就是——用两位大宗师,去杀一位大宗师。
这是很无聊地念头。很废的思维。两个小孩儿肯定能打赢一个小孩儿,两块石头当然比一个石头重,问题在于大宗师这种生物不是量产地产品,而是不世出地天才。
谁能找到两位大宗师?
“所以朕必须要来大东山,因为朕需要一个人,而这个人永远不可能离开大东山,来迎合朕的想法。”
皇帝微笑看着范闲。然后推开了那座古旧小庙地木门。木门吱呀一声。范闲的眼光瓢了过去心脏猛地一缩,眼中闪过无数的惊讶与久别重逢的难抑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