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世界 作者:陈留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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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无心一张俏脸波澜不惊,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低头整理自己的病号服和牛仔裤,抬腿下床,从床底找出自己的袜子,屈起一条腿,套在自己的脚上。
如此淡定的反应倒是让无忧和林铁衣措手不及。无忧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铁衣,低声说:“喂,他真是你儿子吗?不会是刚好同名吧?”
林铁衣直直地盯着少年的脸颊,痴迷似的感叹道:“像……和他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无忧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小时候不是长得像他亲爸吗?幸好现在长回来了。不然惹得林铁衣心头火起,说不定又要一刀砍死。
林无心半跪在地板上,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系鞋带,然后站直身体,跺了跺脚,绕过地上的两个怪男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无忧终于开口:“无心,你回来。”
林无心转过身,睁圆了眼睛,很疑惑地看着他,开口道:“你叫我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透过湖水传出来的。这并不像一个少年人的嗓音。
无忧以前在福利院做义工,见过一些患有先天精神疾病的孩子,声音就像无心这样。他不由得心里一沉,想起来无心就是这座精神病院的病人。
林铁衣也想到了这一点,轻轻地叹气,开口道:“无心,你不认得我们了吗?这是你小哥哥。”他指了指无忧,然后又指自己,却没有再说什么?
林无心歪着脑袋,目光依次打量两人,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瞳孔却是灰色的,目光也很呆滞,像一个瓷娃娃,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无心没有认出无忧,却在看到林铁衣的时候,眼神亮了一些,随即身体一缩,后退了一步,自顾自地嘟囔:“哦,你是杀妈妈的人。”
无忧和林铁衣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林无心走出值班室,自顾自地在走廊上支起电磁炉,烧水淘米,从角落的麻袋里找了几个土豆,蹲在旁边抖抖索索地削皮。
旁边小木箱子里放着油盐锅铲筷子等物。这里算是一个小型的开放式厨房了。想来林无心这段时间就是一个人在这里度日的。
无忧想尽办法地和无心套近乎,一边搭讪着问他年龄和兴趣,一边对着锅里的米饭流口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爷爷奶奶不管你了吗?”
“你在这里有没有被人欺负啊?”
无心抄起菜刀,笨拙地把土豆切成棍子,一张苍白的的脸因为用力而变得微红,嘴巴却一直紧紧地抿着。
米饭蒸熟之后,无心把炒锅放在电磁炉上,倒上热油,别转过脸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轻声说:“哥哥,你话可真多。”
无忧惊喜地扑上去,揽着他的脖子说:“你记得我啦?”
无心微笑着点头,又说:“小时候你常给我带糖吃,我自然是记得你的。”
兄弟俩人合伙做了一顿午饭,无心虽然话不多,然而言语行为都十分正常,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人,无忧心里暗暗纳罕,怀疑他这是被人加害了。如今刚刚相认,不好询问得太详细,因此把疑问咽进肚子里。
转眼间,一锅白生生的米饭和一盆炒的半生不熟地土豆条端上了桌,旁边还摆放着一双筷子,两柄勺子和几个碗。
无忧拎了两个凳子放在桌前,活动了一下手指就要大快朵颐。无心却心不在焉地倚在门口,手指支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那个人呢?”
无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啊?”停了一会儿又笑:“他心里不痛快,别理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理,但是考虑到林铁衣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无忧推开窗户探头看向外面。
林铁衣忧郁地站在茂盛的野草中间,迎风而立,背影十分萧索。
无忧扯开了喉咙喊:“小叔,吃饭啦!”
林铁衣听到这个“饭”字,身形一顿,一溜烟似的跑回来了。
三人在饭桌前坐下,无忧起身分配食物,无心低头玩弄自己尾巴上的小毛球,林铁衣则目光散漫地望着前面的墙壁,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
既然无话可说,索性大家都保持了沉默,一鼓作气地把碗里的米饭干的底朝天。三人先后放下了碗筷。这才开始品鉴这顿饭,米饭是焦糊的,土豆是半生的,但无论如何,有一顿热饭吃总是幸福的。
无忧和无心开始嘀嘀咕咕地闲聊,一边动手动脚地摆弄对方的尾巴。他们俩本是少年心性,加上感情基础又好,很快就放下了芥蒂,将彼此这十年来的经历交代清楚。
原来自从十年前林铁衣杀了妻子和情敌后被捕入狱,无心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虽然居委会再三调解,指定无心的爷爷奶奶为监护人,但是两位老人尚且要靠子女养活,又怎么顾及到这个孩子。
林无心性格偏执内向,极不讨人喜欢,经常被几个叔叔婶婶赶出家门。这样熬了半年多,无心被丢弃在了福利院门口。福利院的人经过调查,认为这个孩子还有监护人,不应当被福利院容留。后来不知是哪个亲戚想出的馊主意,声称无心有先天性精神病,应该被送进精神病院。
然后经过一系列鉴定,无心就被送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好。”无心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迷人而羞涩的笑意:“我喜欢这里。”他指了指值班室,说:“有饭吃,他们也不打我。”
至于他的尾巴是怎么长出来的,无心瞪着眼睛,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前段时间冒出来的,一开始很短,后来就这么长了。”
无心和无忧说话的时候,林铁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找了一份旧报纸看。他身体一动不动,耳朵却支棱着,直到后来无忧提醒他:“小叔,你报纸拿反了。”林铁衣才尴尬地丢下报纸离开房间。
两少年聊了一会儿,无心起身收拾碗筷,端着锅碗瓢盆去水房清洗。无忧一向不爱做家务,这会儿也不跟无心客气,自顾自地跑到院子里遛弯。
满院子里散发着青草的芬芳和一股淡淡的汗酸味。无忧伸了一个大面积的懒腰,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灰扑扑的,早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他低头看时,才惊觉汗酸味道原来不是源自大自然,而是出自自己身上。
这段时间一直风餐露宿,没有条件洗澡,有时候连洗脸都是用毛巾蘸一点矿泉水敷衍的。偶尔在路上遇到小河或者湖泊,林铁衣肯定光着屁股跳进去。而无忧则不敢,一方面是担心水里核辐射严重,一方面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奇怪的身体袒露出来。
刚好这里的卫生间旁边有浴室,无忧从房间里找了浴巾和沐浴乳等东西,又去跟无心借换洗的衣服。
无心满手泡沫,从水池前抬头,上下打量着无忧,思索了一会儿,笑着开口:“浴室里的水管坏了。下午我带你去一个有热水的地方。”
无忧好奇地看着他:“附近有澡堂吗?”
无心摇头,用手比划道:“是那种有热水的大坑。”他支支吾吾的讲了半天,无忧弄明白了是温泉,当即起了兴趣,跑回房里收拾洗浴用品,又邀请林铁衣同去。
林铁衣眉毛微挑:“温泉,好!”他当先一步走出去,回头看无忧:“走吧。”
无忧坐在床上不动,随口说:“等你儿子。”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眼看林铁衣脸色不善,忙改口:“等无心,他带路。”
林铁衣黑着脸,坐在一把木质椅子上,椅子腿被他壮硕的身躯压的吱吱响。
他们两个一路走过来,感情渐渐亲厚,彼此也能说一些私人的话题。无忧轻声说:“你也别闹脾气了,都这么多年了,你都杀了人家的父母了,还要拿他出气吗?”
林铁衣微微皱眉,无忧的话很残忍,但却是事实。
只是父母这个字眼刺痛了他。他才应该是无心的父亲吧。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在产房里见到无心时候的样子,婴儿期给他冲奶粉,幼儿期教他走路,抱着他逛庙会,骑自行车带他去幼儿园……
现在这些回忆全成了一记耳光,打得林铁衣晕头转向的,他对无心,其实是怀有愧疚的。
、闪闪发光
无心去自己房间里给他们俩拿换洗的衣服,房间里很整齐,衣柜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件很旧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别人捐赠的,尺码略有些大,倒是很适合无忧和林铁衣。
无忧站在门口,有幸窥见了无心卧室的全貌。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摆放了三张巨大的书架。把单人床和衣柜挤到角落里。
书架上满满当当全部都是书,扉页微微发毛,摸上去纤尘不染,应该是经常被翻阅的。无忧随手抽出一本,见是一本拉丁文的书,纸张古朴,根据插画猜测,应该是介绍欧洲古代数学史的。
无忧又翻找了一本,也是挺深奥的哲学书。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书太晦涩难懂了,一般的大学图书馆里也未必会有。
他扬起书晃了晃,问无心:“这些书是你们院长的吗?”
无心正在坐在床上叠衣服,抬头看了看,点头,然后说:“是院长送给我的。”
无忧失笑:“你看得懂吗?”他笑到一半不笑了,瞪圆了眼睛看他:“你看得懂?”
无心腼腆地点点头,又说:“你随便翻一页。”
无忧低头,胡乱翻了一页,把页码告诉他。无心闭上眼睛,微微低头,用一种古老而低沉的调子,慢慢诵读书中的内容,末了微微一笑:“对吗?”
无忧张大嘴巴,半晌才合上,他不懂拉丁文,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单凭无心刚才那一番神秘的语调,就把他震住了,并深感自己十几年学校都白上了。
两人拎着纸袋子走出大楼的时候,林铁衣已经抱臂等候多时了,看见无忧,他不悦地说:“怎么才下来。”见到无心也随后出来,他别转过脸,率先一步走了。
走了几步,他又放慢了脚步,因为不知道温泉是在哪个方向,只好默默地退到无忧身后。三人趟过齐腰深的草丛,几分钟后,走到满是石头的荒地。周围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脚底踩在地面,能感觉到一点温热。
温泉是几个天然形成的水坑,旁边布满白色的石头,水质微微发黄,倒是很洁净。想来是很少有人来这里沐浴的。
林铁衣永远是脱衣服最快的那个,其他两人还对着水池发呆的时候,他已经纵身飞了进去。水池很浅,他一头撞到坑底的石头上,虎躯一震,抱着湿淋淋地脑袋钻出水面,疼的龇牙咧嘴。
无心忍不住掩嘴而笑,眼见林铁衣探头,他忙收敛了笑容,转过脸去找无忧。无忧却拎着纸袋,走到远处的另一处水池。
无心急了,恨不能随他而去:“无忧哥哥,你去哪儿啊?”
无忧神色尴尬,晃了晃纸袋,说:“别跟着我。”
无心哦了一声,不明白无忧为什么要避开旁人,单独洗澡。他这会儿没有了无忧的陪伴,顿时觉得自己像一只没了硬壳的蜗牛,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之下。
无心手足无措地坐在池边的石头上,顺手捞起自己的尾巴,百无聊赖地数上面的绒毛。他这人性格内向,在外人面前常常会无所适从,新长出的尾巴倒成了化解尴尬的利器。
林铁衣旁若无人地在水里表演鹞子翻身,水花阵阵,溅在旁边的石头上。无心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林铁衣卖力地玩了一会儿,渐渐觉出了尴尬和无聊,他晃晃悠悠地靠近池壁,单手撑着岩石,看了无心一会儿,冷不丁开口:“你恨我吧?”
无心抬起头看他,圆圆的眼睛睁得跟金鱼似的,像是有点疑惑,停了一会儿连连摇头,有些紧张的开口:“我不恨你。”
林铁衣轻笑了一下,并不相信无心的话,他说:“等你长大了,找我报仇。”
无心低头不语,他从来没有想过报仇这种事情。以前被亲戚赶出家门的时候,倒是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