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世界 作者:陈留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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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依旧纹丝不动地举着。他头一次外出历险,就被自己的亲人欺骗,身心受创,神经也变得格外敏锐,半点也不相信别人的话了。
他从脚边踢了一个很大的圆环型铜锁,是乡下用来锁摩托车的,大概有半个胳膊那么长。
“捡起来,套到自己脖子上。”无忧毫无感情地说。
林铁衣脸色阴沉下来,他好歹也是监狱里的一霸,何曾被人如此折辱。他猜测无忧不敢当真开枪,于是涎着脸上前了几步,打算一边敷衍,一边趁机夺了无忧的枪。凭他的力气,只要无忧在自己一米之内,就有把握将其制服。
无忧眼看他迈步上前,手腕一沉,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打在他靴子半寸远的地面上,飞溅的石子打穿了他的鞋底。
林铁衣惨叫一声,蹲坐在地上,鲜血顺着靴子上的破洞汩汩流出来。
“我操,你个小畜生!”林铁衣破口大骂。
无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目光示意地上的锁,开口道:“我手枪里还有十发子弹,你要不要接着挑战我的耐心?”
“咔哒”一声,他拉开枪栓,闲闲地开口:“其实我一个人也能四处走,何必带上你这个累赘?”
“诶诶诶!”林铁衣真心被他这副波澜不惊地态度给吓到了,简直跟陆万劫如出一辙,谁知道这小兔崽子会不会手抽筋,真把自己崩了。
他捡起地上的环形锁,正要往脖子上套,无忧叫住了他,用枪指着他回到车里,指挥他把用锁把脖子和方向盘拷在一起。
林铁衣咬牙切齿,还是照做了。现在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驾驶位置上,脖子和方向盘保持一胳膊的距离。环形锁沉重结实,用钢铁浇筑,外面包了一层黄铜,最外层是一层塑料。这东西若是没有钥匙,除非是用手枪或者火药才能炸开了。
无忧将地上的钥匙捡起来,放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林铁衣这会儿终于老老实实地被锁在方向盘上不动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枪插回腰间,随手解开了衬衫扣子。
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林铁衣透过后视镜,看到无忧衬衫后背上大片大片的汗渍,才惊觉自己错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倘若刚才自己当真扑上去,无忧是绝对没有胆量开枪的。他和陆万劫差太远了。
他这会儿只能感叹无忧的演技太好了。所幸无忧并没有杀自己的打算,待两人关系缓和,再求他放了自己也不迟。
林铁衣打定了主意,非常地老实听话。而无忧忌惮他的力量,直接坐在了后排车座上。当天晚上月明星稀,戈壁滩白茫茫宛如下了一场大雪。只是空气里粗糙闷热,稍微张大嘴呼吸,就要吃一大口沙子。
他们在夜里赶路。一路上安安静静,广播台里除了政府的救援呼吁之外,没有其他节目。林铁衣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脖子被迫拉直,让他觉得整个脊背宛如插进了钢针。不过他皮糙肉厚,受过的酷刑比这个严重多了,他并不抱怨什么,也没有因此而怨恨无忧。
嘴边忽然凑上来一个饮料瓶子,鼻端传来一股啤酒花的香味。林铁衣咬住瓶口,仰着头喝了一大口,驱散了脑海中的睡意,他轻声开口:“省着点喝。路还长着呢。”
无忧嗯了一声,窸窸窣窣地打开一盒饼干,撕开一包番茄酱,他捏着两块饼干,中间涂上番茄酱,做成一个三明治,递到林铁衣嘴边。
车子颠簸了一下,林铁衣身形晃了晃,微微扭头:“吃不到,靠近一点。”
无忧扶着椅背,身体微微前倾。而林铁衣瞅准机会,猛然咬住了那块饼干,以及无忧的食指和中指的一段关节。
无忧愣了一下,一面挣扎一面要去拿枪。林铁衣上下牙咬紧,宛如老虎钳似的不动分毫。
无忧急了,他觉得以林铁衣的牙口,把自己的手指齐根咬断都不是问题。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林铁衣的舌头轻快地扫过他的指尖,随即松口,重新坐定,面无表情地咀嚼嘴里的饼干。
“你少给我耍花样。”无忧终于拿出了手枪,一面擦拭手指,一面色厉内荏地吼。
林铁衣轻声地叹气:“开个玩笑而已,别害怕。”停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坏人。”
无忧收了枪,讪讪地回到座位上,半晌回道:“我也不是。”
林铁衣曾是一个温厚老实的体育老师,无忧则是一个单纯又暴躁的研究生。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杀人,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拿着枪去胁迫另一个人。
环境的恶劣促使他们不得不狠一点。他们除了自保之外,只能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坏。
汽车沿着省道行驶了三天,终于到达了他们的老家甘肃天水,所谓老家,两个人其实都不怎么熟悉,和家里的人更是数十年没有见面,感情淡薄得跟陌生人差不多了。
即将进入市区时,两人又抢劫了一个加油站和一家超市。加油站的油还很充足,但是超市里的货物很多都过期了。货架底层还躺着一具尸体,在日平均气温三十五六度的情况下,尸体早已经软成了一大滩水,气味足以让人想挥刀割掉鼻子。
无忧强忍着恶心搬了几桶水。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搬到后备箱里。
林铁衣正蹲在车门边,屁股朝外,脸朝方向盘,以一种艰难的姿势出恭。
见无忧搬运东西艰难,他忍不住开口道:“贤侄,你这又是何苦?叔叔帮你搬吧。”
无忧咬紧牙关,两手抱着矿泉水桶,以膝盖做支撑,低吼一声抱起来,扔进后备箱里,他被憋得满脸紫红,青筋暴突,答了一句:“不用。”
“咱们现在举目无亲,就算你放了我,我也会好吃好喝地照顾你,绝不加害你的,唉,说起来,林氏一脉,就剩下咱们爷俩了。”林铁衣上厕所不忘记扯淡,嘴巴吧嗒吧嗒地说个没完。
无忧也知道长久地锁着他不是个事。现下处于荒野还好说,万一在市区遇到强盗或者野兽,自己一个人是万万抵挡不过的。
只是,前两天无忧在搬运东西的过程中,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他自己也挺懊恼的,又不敢跟林铁衣说,怕他发狂。
、荆棘林
一般来讲,北方二三线城市的边缘,都布满着垃圾山、烂尾楼、麦田和违规建筑等。但是无忧和林铁衣在天水的郊区见到的确实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致。
当时正是傍晚,两人趴在车窗前喝水吃面包。夕阳将远处的山峦、麦田和垃圾都染成了红色,红色的边缘闪烁着一层金色耀眼的光芒。
林铁衣看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天地交接处的那一层金色光芒有点不对劲,仿佛是有人在远处摆放了一个固定的钢圈。
铁衣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无忧,被无忧嘲笑他老花眼。林铁衣于是说:“我们去看看吧。”
无忧很干脆地说:“开车。”
反正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打发。
夕阳渐渐地落下去,他们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石子路追逐那个光圈,就像夸父追日似的,虽然眼睛能看到目标,但是无论走多远,都难以接近。
石子路走到尽头,只剩下乡间的土路了,道路两边是壮硕的玉米茎和绿油油的花生叶子。
远方的村落寂静无声,不见炊烟,想来已经是遭了灭顶之灾。
车轮在土路上摇摇晃晃,他们两个暂时忘记了寻找光圈的事情,而是打起了路边花生的主意。无忧建议吃盐水煮花生,林铁衣要吃油炸花生。争论了半天,都懒得下车。
他们的这辆路虎车是最新款,安装了智能操作系统,可以无人驾驶,这倒是给林铁衣省了不少休息的时间。
汽车驶出村庄,又一直行驶了五六里。太阳已经渐渐地沉没,那远处的光圈却渐渐地清晰了。光圈成为了浮在半空中的一条暗灰色的缎带,长而宽阔,仿佛把天地都罩在了这片缎带里。
这会儿无忧也目瞪口呆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奇的天象。
他们两个一起下车,刚才只顾着看天,不曾留意脚下,原来身边的庄稼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举目所见,皆是一望无尽的荆棘林,宛如波涛似的,紫红色的树叶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这么庞大的荆棘林,却规划的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人工种植的。林中夹杂着金属探头,闪烁着冷光。
无忧见到这片林子,忽然想起了之前他和陆万劫一起去查看核电站时,见到的核电站周围那片隔离带。
隔离带里也是种植了这么一大片植物,也设立了金属探头。只是隔离带也就占地四五公顷。而这一片,非常宽阔,像是大海似的,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尽头,像是将整个地球表面都铺满了。
他们没有带望远镜,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就原路返回了。
回去的路上,无忧从坐垫里抽出了一张皱巴巴地地图,拿给林铁衣看。此地位于甘肃省南部,应该是属于污染区的边缘地带。
其实污染区的消息很闭塞,他们只能从政府的广播中猜到一些蛛丝马迹。从污染区和安全区的划分来看,甘肃省刚好处于两个地区的交界处。
无忧忽发奇想:“刚才我们看到的那片紫色的荆棘林,应该就是隔离带了。”
林铁衣艰难地动了一下脖子,随口道:“你见过?”
无忧没有见过,但是直觉上认为那就是。既然已经到了隔离带,他们两个说不定可以想办法越过去。到时候林铁衣继续做逃犯,而自己则去找陆万劫。
之前听逃亡的人讲述:隔离带是一堵高耸入云的金属墙,墙壁后面埋伏了密集的机枪手,谨防任何人私自出来。
看来传言不能尽信,隔离带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荆棘林也只是为了减缓核辐射而设立,并非阻止人逃出去。
他们重新返回了天水市,无忧将车窗降落下来,好奇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建筑,嘟囔道:“我想吃牛肉面。”
林铁衣趴在方向盘上,任凭车子智能驾驶。他被锁在方向盘上好几天,骨头都要被折磨得散架了。
“你不是总说自己要死了吗?怎么最近胃口越来越好?”林铁衣没好气地说。
“对哦。”无忧也开始反省自己,之前后背上的肉瘤疯长时,自己的身体虚弱得宛如纸片。而度过了那段时期以后,身体状况就开始慢慢回转,精力也比以往更加充沛了。
林铁衣半闭着眼睛,语气虚弱地说:“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无忧举起胳膊肘,捶在他的后颈上。
这一下并不算太有力气,却几乎把林铁衣的一口老血打出来,他的后背被折磨得太久了。
无忧吓了一跳,扳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看到他脖子与铁锁摩擦,表皮肌肤破裂,鲜血和肌肉淋淋漓漓地混合在一起。
无忧看的毛骨悚然,皱眉道:“怎么成这样了?”
林铁衣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到市区后,我找一把电锯,给你弄开。”无忧懊恼地说。
“钥匙呢?”林铁衣瞪大眼睛看他。
“丢了。”无忧小声说。
林铁衣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半晌收回了目光,开口道:“要不是我被锁着,非揍死你。”
汽车开进市区。这个市区的惨状却和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同。
整座城市的所有建筑,像是被野兽啃过了似的。
绿化带、防护栏、广告牌、卷闸门、商店的橱窗、路边的野猫野狗、甚至马路上的沥青,全都被啃咬了一遍。
植物被咬的只剩下光突突的枝干,上面还残留着牙齿咬合的痕迹,野猫野狗是连撕带咬,骨头被剔得很干净,皮毛被扔到路边。那些钢筋混凝土建筑上也残留着斑斑点点的咬痕。
那些牙齿的痕迹并不算很大,应该是人猿或者猩猩之流。
但是这些动物是不是失心疯了,连路灯柱子和楼房的玻璃都要去咬?
城市静悄悄的,仿佛一直处于沉睡之中。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