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择两婿-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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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捻暗了灯芯,瞧了一眼榻上睡得乱七八糟的甄媱君,方是落了幔出去。
翌日理察院应职,卫昶整天悬着个魂神,一边儿想着那娘亲得是用什么法子套牢甄媱君,另边又是有些心浮气躁,动辄将外座长史唤来问些没头尾的杂事,好容易捱到了快散衙的辰光,提前去了甄媱君那处,却是人去楼空,那偏厅厢格已是收拾得干净齐整,人早已是不见了踪影,这一日的憋气没来涌上来,将日常记录考勤的推官拉来便道:“甄掾佐早退,记一笔,月俸减半。”
这边厢甄媱君连服饰都不及换卸,提前撩步子同乌兰图雅去往御街时,天色都快黑了,不晓得是不是散了些热,连打好几个喷嚏,身子却又是火燥。
质子庭宅名为芥园,置地不过七八亩,修缮的却不比皇宅简陋,还不近前,已能见到遥遥探出影状来的箍头屋脊,金柱大门铜环四开,门墩铸神兽,白阶□之高,侧处后厢设了几道蛮子门,每一扇门前,皆是扈从排伫。
从来高官与巨贾之宅才是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宅门,熟料这和硕特为彰国势,不落于后,将一所历来收藏别国贵胄的芥园,也是打造成个金堂玉室。乌兰图雅虽是来过御街,却没曾过细见过这质子府,慨道:“果真天威浩荡。”甄媱君却是叹:“倒是个极好的笼子。”
二人摸索了半会儿,却是压根近不了前,不觉天色又黑了一些,乌兰图雅拉扯甄媱君:“呼肯,还是先回罢,休说这园内现下的主人是皇家客人,就算是提前递了帖子,也不定能有个结果,改明儿再叫少爷帮忙,看能不能找上面哪位贵人通融下,再瞧能不能见着。”
甄媱君朝门首角落的停轿所望去,小声道:“你瞧瞧,那里还空着,该是府里头的人出去了,还不曾回来,多守一会儿,兴许能碰到。”乌兰图雅见她铁了心,只好作罢。
又过半个时辰,乌兰图雅已是等得昏昏欲睡,正是头儿连连磕胸,突觉身边人一直,一揉眼,才见前头隐约显出银顶皂帷的四人轿形状,袖管被甄媱君一拎,拉了上前。
那顶银螭绿呢轿是三品以上官员的代步工具,前头开路的是两名着曳撒官靴的,一看便是偕同出宫的侍人,两边是随扈,半是拎灯照明,半是提刀佩剑,每被瓦剌皇帝请进去一回,排场倒是不小,行军打仗浩浩汤汤地出入。
人倒是上前,便已然被隔得几丈之遥,压根近不了身前,还隔了十几个人头,阶上便有府中卫士小跑下台,将那轿子围作了圈,掀帘请出。
甄媱君踮脚张望半晌,连个帽子都看不见,骤发急,甩了乌兰图雅,快步上前,走到最外围的边侧角落,顺手扒了一名侍卫,举首去瞻。
那侍卫人高马大,正是全神贯注,只觉项背瘙痒,转首低颈一瞥,见是个还不及自个儿胸口高的矮子在那儿攀高爬低,扯起嗓子便骂叱:“你个小撮鸟——”不等音落,却见这秧鸡仔般的小个子颊儿一挤,泛了两朵圆乎乎的梨涡,像是脸上开了花儿般的好看,袍袖中的两只手儿伸出来,凑握在一齐拜了两下,倒是十分的讨喜,又一开声,原是个妙女郎:“兵卫大哥长得好生威武,往旁边挪一挪,叫我能看进去一点嘛。“
声音竟也是滴滴答答,清脆得不得了。这瓦剌壮汉生吞下脏言诟语,一脸怒容与满腔的脾气已是被这盈笑婉辞磨得干净,细端装束,恐怕是哪名出外办差的内司宫官,再见她一张两窝笑靥衬着的甜娇脸蛋也算看得入眼,便装聋作哑,隔出一条缝,由她去看热闹。
轿中人似是已下来了,只前呼后拥的围得太密,看不清一点轮廓,偶尔透了漏隙,依稀瞧得流动的扎堆人群中一抹靛色袍角绰绰晃晃,由轿门口,一直迤到阶前,再是伸颈子过去,却望不清楚了,但那簇在中央的,还能有谁,必定是他。
甄媱君心头猛敲,极想再跨前一步,瞧清楚他模样,还不曾朝前动几步,前头那侍卫已是发觉,将她领子轻手一揪,甄媱君又是讨饶求恳,那侍卫却再不相让,正是拉扯争执,府门阶上传来声音:“那边是怎么个情形。”正是朝这边发出。
那侍卫将甄媱君就手一推,大声回应:“无事,大人,围观的百姓而已,已是打发走了。”门阶前那宫侍长官听了回应,并无多言。
甄媱君想来却犹是不甘心,又是拢上前,扒开小半,见门口侍卫已朝两边鱼贯散去,前景开朗了许多,看得愈发清晰,那顾从瞻也并不曾即时进去芥园,无奈是背面对了自己,只瞧得到顶束汉玉冠,一袭长直锦裰包裹了一举挺直脊背,身型矫长,立在门口阶上,背着手与方才那宫侍你来我往,对答互通。身边伴了个同为汉服装束的男子,膀缠护腕,腿系护膝,正双手抱臂,侧身相对,半垂头颈,两只眼却是环扫四下,十分的警醒,该是一路护主的中原扈从。
本就看不大清楚那淮安王的模样,这扈从还生得背宽脊壮,不让北人,身型一转一移之间,生生将目标挡去了一半,甄媱君唇儿皮子都要咬了破,只恨不能将那宽肩削去一半的好,眼看着门阶上那人话随时便要说完进门,已是急得生火。
这人发如钢针,半边腮廓由一圈黑黢黢的蓬松髯胡围住,加之体格着实魁厚,暮色中乍乍一看宛如山林中的东北黑瞎子,彪悍得很,虽是粗莽模样,反应却是敏锐得很,不晓得是不是被人作死地盯狠了,循过来一望,穿过几道侍卫肘臂间隙,冷森落在甄媱君身上。
那副头脸偏过来,络腮褶胡挡住大半脸孔,连两条眉毛都像是多时不修剪拔除的杂草,五官更是看不大清,惟见两道眸倒很是亮厉。
还不等甄媱君避开眉眼,那人已是由阶上跨步而下。她左右一望,并无他人,分明直奔自己而来,那黑熊已是拨开几名侍卫,近了身。
这头熊浑然一停,她便觉得地皮一抖,再一抬目,前方一副脸庞,眼大如笼,印堂乌漆,满脸褶胡从颌滚延至鬓,加上现下这凶猛作态,端的是生得气势骇人,不及反应,已是被他欺上前来拎了半截领:“你是哪个?在这儿獐头鼠目地干甚么?”
除去家中那名,甄媱君还不曾跟男子隔得这样近。如今比较起来,那小阿弟不知要温柔多少,这人生得丑陋也就罢了,还恁的粗莽,声音宛如打雷,吐出来一个字便刮来一阵劲风,吹得自个儿眼皮子都快睁不开,活活挤个谄媚之笑,呼一声:“这位大叔,我……”
下一个字还不曾出口,这大黑熊却与方才那侍卫截然不一样,全不吃这一套,手指一紧,甄媱君只觉颈上一截儿被他捏得愈咔咔一响,几只糙指也不晓得是不是刀子做的,利得很,磨刮得皮肤生疼,再用多两分力,连颈骨恨不得都要掐断,亏得不远处一喝,询声传来:“齐四!”正是顾从瞻转过头来发问。
甄媱君觉颈上一松,两条脚掌这才落了地,引颈循声望去,那靛青身影一晃,直直放在眼前,就差一步,便能看清长相,心正是噗咚一响,这名大黑熊却是宽躯一歪,生生挡住甄媱君视野,声音洪亮几能炸了人耳膜:“你究竟是在看甚么!”
甄媱君甫是跳到喉咙口的心,又是坠回原位,总不好说那芥园里头的淮安王正是与自己指过腹的未婚夫婿,正是哑口,这粗鲁大黑熊又是转头扬声:“王爷先行进府罢,小事而已,属下自会处理。”阶上那淮安王倒也不曾多事,撩了袍子,进了芥园,一干人亦是大半跟随入内。
甄媱君见那青袍身影就这么看不到了,已是翻了脸,抡拳便朝前头一堵厚实肉墙上敲去,拳头刚一挨到胸膛,非但不曾将这巨熊移动半毫,自个儿却是朝后震弹回去,幸亏乌兰图雅从后面寻过来,一把揽住,才勉强救回屁股。那侍卫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本是要离开的人又是折回来两步,凑耳低声提醒:“……四爷,是个女孩儿家。”又不屑忖都说中原人士最好风雅,最怜香玉,成日指着北边骂夷子,指着南边斥蛮子,这个人却像个野人,又比自己温文多少。
齐四两条长得乱七八糟的浓眉一揪,上下审视,眉头却是愈发皱得紧,像是万般的不信,末了一把将甄媱君从乌兰图雅怀中拉过来,一只手掌蓦的覆了上去,果然一团鼓鼓,结实中带了些绵软,绵软里掺了点弹滑,虽大小不过尔尔,倒也勉强是坨肉,这才敛了几分厉色,放心下来,眉目一弛,将她推开去。
、39章
反倒是转过头去,避开云纤眼光;神色极其复杂。云纤见了;也不怪责;愈发是一脸的怜惜,直至由差人押了离去。衙差听了玉楼坦词,上楼去了牡丹厢;果真搜出盆栽内已近融掉的红丹;这药丸虽已过了几道手;摩来擦去;又用泥土淹埋;已奴这颗心简直就如滚水在浇。不成形状,气味犹是强悍得很,并不曾烟消云散,与先前气味如出一辙。
甄媱君望了那玉楼,默道:“分明是那客人自个儿用药致死,事后你直接言明也就好了,又为何要多做这些?”
玉楼已是泪流满面:“奴只是青楼出身,身贱言轻,客人却非富即贵,妓院中用些助兴增势的药本就是常事,如今死无对证,奴若说是他用药,别人却会当我为避责罚,将污水栽赃到贵人头上,保不准到头还倒打一耙,说是奴用下九流的乱药迷人心性,才致使客人暴亡,故此才不得不故弄玄虚,虽非奴迫害那客官性命,却是有连带之责,事后更是鬼迷心窍,隐瞒官府,如何也是有罪,既是大人已了然明察,奴亦不喊冤一句,定当遵守国法律例,任凭官府处置,以弥误失。”
甄媱君转头朝那一众高位嫖客:“一名青楼女子,亦能懂得国法律例,又有敢作敢当的节气,看来当今的国君,竟是白养了你们一个个尸位素餐的。”
诸名客人料不到这掾佐竟是一分面子都不给,当众被讽,皆牙齿痒得甚慌,红一阵白一阵,却是发作不得。玉楼见已摊牌,卸下心头负担,反倒一身轻松,面色舒缓许多,惨惶惶的容色也是涨出两汪血儿,立直了瘦弱身子板儿:“还请大人将奴押送去衙罢。”那小厮一听,扑抱而上,不顾衙差来拎,只将玉楼圈住,红了一双眼,形如伤兽,死活不许人动她半分。
玉楼扶住小厮两臂,忍泪低嘱:“弟弟!全是姐姐命不好,如今既是犯了错,便得担负起来,你记得带了姐姐给你的银两,快些离了这地方,好生寻个正经活计立业成家!”
甄媱君愈发是清晰几分,沉吟须臾,叫差人将厅内一干人统统打发在圈外,止将姐弟二人与一直搀着玉楼半步不离的云纤叫拢过来,避开众人,方是对玉楼道:“你说你是为谋一口饭吃才受这煎熬,如今国君英明,天下太平,哪里又寻不到一口饭?你留在这儿受这些污辱与磨折,无非也是想多攒存一些钱财,给你弟弟的前途做些打算,你虽命苦,却有个懂得反哺报恩,宁可牵连进人命案也一心为你设想的弟弟,不幸之中也算是有幸,可你弟弟带着你的皮肉钱,今后又果真能过得安心?”
玉楼一听这话,甫红润的脸皮儿煞白下来,将那小厮一推,朝甄媱君道:“大人说甚么,奴全不知晓,但求尽快施罚于奴,以平罪责。“
甄媱君见她犹是保护胞弟,不觉摇首:“你全不知晓,你弟弟却是知晓的,凭你一路惊惧不堪,神魂不定的样,还有你瘦不盈握的一具腰,若说你能杀只鸡,我且勉强信,若说那客人死后短短两刻钟不到的时辰,你便能平复心情,策谋好法子,整理好乱迹,将一名上百余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