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封疆-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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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凝在胸口,心砰砰乱跳,贴近枕侧的耳膜上全是轰隆隆血液奔腾的声响。
她想一拳揍醒自己,却又怕惊动霍去病,只好一动不动地挺尸。
如此侧卧许久,半边肩膀都压麻了,她还是呼吸艰难,毫无睡意。
“怎么,还是睡不着?”霍去病闭着眼睛,突然又开口。
容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居然也醒着,吓得一抖,深吸口气,这才难为情地“唔”了一声,找借口道:“枕头有些高……”
“嗯,那我为你弹首曲子吧。”霍去病松开她肩膀,倏然起身,于黑暗中走向屏风外面。
哎?他会弹琴?
容笑大惊失色。
完蛋了!自己琴棋书画样样不能啊!
人家书法是不必说了,棋艺精湛是肯定的,这下又会弹琴!
前世霍平疆只教自己打架斗殴,怎么不让自己学琴棋书画呢?
现在想附庸风雅跟人家探讨都不知道怎么起头,真是泪流!
想起霍平疆,容笑浑身一凛。
那天她不是没有想过——霍平疆叫过一句“玄儿”,霍去病给她取名为“玄儿”——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自己这前后两个男友之间究竟有何种关联?
想了许久,越想越是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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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路,原来是霍去病取了琴回转。
容笑想坐起身,却被人摁住:“躺着吧,我坐在你身边弹。许久不练,琴艺已然生疏很多,只怕有辱我玄儿的清听!”
她抿抿唇盖好被子,坦白道:“我对琴艺可是一窍不通,你便是弹得再差,我也听不出来的!”
说完,立刻咬住舌头——容笑你个白痴,你这叫夸人?
抓抓头发,忙干笑着回寰道:“你真是多才多艺,哈哈,居然连琴都会弹!”
霍去病盘膝而坐,将琴架在腿上,轻轻拨了拨弦,听听音,这才道:“这琴是父亲留给我娘的。我自幼常见娘一个人抚琴,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她在想念父亲,故此便背着她,在外面偷偷跟人学了琴技,想在练得纯熟的时候弹给她听。她不知情,见我天天往外跑,两只手总是伤痕累累,流血不止,听了别人的风言风语,就以为我又出去打架闹事。她爱我心切,不听解释,拿棍子打了我一顿,那是我娘唯一一次打我,我心里有些灰心委屈,就闷声不吭地回了房。谁知第二天才发现,我娘偷偷哭了一晚,眼睛都哭肿了……唉,我娘这辈子就思慕过一个人,偏偏那个人负了她!”
容笑躺在枕上,突感心疼:“你娘再怎样生气,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你呀。不过,说起你父亲,你见过他吗?”
霍去病在黑暗中摇一摇头:“没有。这次临来长安,我娘才透露那人姓霍,所以我立即改了自己的姓氏。我猜舅父他肯定知道一些事情,日后若是立了军功,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让他们坦白——”
“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凡是进入到这章里来的妹纸,老尉对你们表示诚挚的谢意。】
【公共章节的每一章都是老尉认真码出来的,以后也不会改变,直至完结。就酱。】
、080弯弓辞月破天骄:琴意
容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免有些担忧:“你父亲当年明知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有了身孕会遭人白眼,却还是弃你们母子于公主府而不顾,你……怨恨他么?”
霍去病眼睫低垂,并不回答容笑的问话。
将琴在膝上重新架好,细一思索便轻挑琴弦,手势如行云流水;极为灵动。
琴音回荡在半空,初时清雅淡泊;宛如阳光闪耀下的湖水,渐而轻柔婉转;好似湖上飞舞盘旋的花瓣。
躺在温暖的衾被中听了一会儿,睡意席卷过来,容笑的眼皮有些沉重;口中嘟嘟囔囔:“我怎么好像……又看见期门湖上的落花了?姓霍的,那些桃花可真好看哪。你也挺好看的。嗯,好看……”声音越来越轻,渐渐被淹没在琴音里。
霍去病唇边噙着暖笑,手指轻捻慢滑,琴韵悠远。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容笑的呼吸变得平稳规律,霍去病停止指尖动作,琴音袅袅散去。
在黑暗中独坐须臾,凝望一眼容笑侧卧熟睡的身影,他悄悄将琴放置帐角,这才重新走回容笑身边。
容笑似乎被他的衣衫窸窣声响所惊动,呓语一声,挪动身体,一转身把胳膊腿都给扔到了被子外面。
他屏气凝神不敢再动,直到确定容笑重又睡熟,才轻手轻脚地抽出缎被,为容笑覆在身上。
俯身躺下之际,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克制不住,轻轻在她温热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第二日清晨,容笑醒得很早。
在晨光中睁开迷蒙的双眼,仔细回忆了半天,才终于确定一切不是梦。
偷乐一下,她扭头去看霍去病的衾被,只见那里铺得平平整整,好像没人睡过。
披好外衣,拢拢头发,绕出屏风,这才发现帐内空无一人。
撩起帐帘,远眺帐外,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残雪。
寒风掠过,几块尖利的山岩刺出墨色的锋刃,看起来有些狰狞。
“侍中大人呢?”容笑看看分守主帐两侧的兵士,开口询问。
其中一个兵士朗声答道:“天还没亮,大人就去了山谷练兵。临行前说,要你在帐内好好养伤,不要随便出帐。”
容笑向他道声谢,缩回屋内,暗暗盘算了半晌,围上件厚披风就走了出去。
冷不防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经北风一逼,她连着打了两个寒噤。
先前说话的兵士狐疑道:“你要出去?大人不是命你留在帐内,不要乱跑么?”
容笑瞪他一眼:“大人可曾对
你说过,我是被囚禁在此的?”
那人愣愣神,摇摇头:“那倒没有。”
“这不就是了!我身为马夫,大人待我如此宽厚,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是以想去厨房为大人准备些饭食,难道这也不行?”
那人皱眉反驳:“此话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若大人回转看不到你,会责罚我二人的!”
容笑不以为然道:“大人练兵总要好几个时辰的!饭食做起来哪里需要那么久?我很快便会归来,绝对不会连累你,放心放心!”
说着,又嬉笑着低声贿赂:“如果我在厨房见到美食好酒,定会拿些过来给你和那位兄弟一起品尝。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如有醇酒入腹,定可挡挡寒气……兄弟,你说呢?”
那人还在犹豫不决,旁边的守卫却开口道:“好了,好了,你去吧。只是记得早些归来,别让我弟兄二人难做!”
容笑连连点头,满面堆笑地去了。
走出数步,突然听得身后遥遥传来两人的对话:
“你怎的就放这马夫走了?若是大人发现……”
“唉,兄弟,你怎么还没看清楚?大人昨日为了这玄奴,命一名军士前去马厩照管马匹,明里是说升为宿卫,其实还不就是个马夫!兵士们都传开了,说大人明升暗降那名军士,不过是因为那人曾经得罪过这个玄奴。现下,谁人不清楚,这玄奴才是大人眼里的第一红人!而且,他昨天早上在这沐浴净身,夜间在主帐歇了一宿!据昨夜把守这里的兵士们说,大人昨天兴致极好,竟在夜深时弹了许久不碰的琴。我且问你,这些年来,吃过大人军棍责罚的人无数,怎么不见大人对其他伤兵这样体恤?别糊涂了,你就没仔细瞧瞧他的五官相貌么?他生得这样俊,侍中大人跟他必然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哎呀,你真是糊涂!算了,若是当真不懂,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不过,你别连累我,我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被调过去喂马食铲马粪!”
容笑叹口气,心道,此事果然已经传开,但愿别给霍去病添什么麻烦才好。
拢拢身上的披风,她只做什么都没听见,当下脚步匆匆直奔厨房。
为方便军士用膳,厨房建在下坡处不太远的地方,门口同样守着数名兵士。
其中一个领头的身披铠甲,迎着晨光眯起眼,看见容笑披着白裘踏雪而来,登时笑了笑迎上去,亲热招呼道:“容甲员!”
容笑已经两年多没听过这个称呼,不禁怔了怔。
睁大
眼睛细细端详,这才认出来,忙抱拳躬身行礼:“原来是汲宿卫!”
汲偃朗声一笑:“你我虽在山上共事两年,却没什么机会见面,不想你连我升任宿卫之事都一清二楚。”
容笑抿抿唇,吹捧道:“汲宿卫卓尔不群,别说是我了,就是那九百匹骏马也是多有耳闻,夜夜传诵的。”
汲偃哈哈大笑:“容甲员,两年不见,你不但相貌没有丝毫改变,就连这淘气的脾性也是一般无二!”
笑完,突然凑近对方,小声道:“我听说你昨夜宿于侍中大人帐内,此事可是当真?”
容笑沉吟着点点头:“我受罚有伤,大人念着旧情,这才宽宥我,留我在帐内一角取暖过夜。”
汲偃深深望她一眼:“你二人当年在亥队之时便是同宿同眠,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大人现如今不同往日——从前他只是期门十二队的一个小小队首,如今却是指挥太乙军之人——你切莫再像两年前一样,让人拿住把柄,对大人不利!”
容笑听他此话说得蹊跷,如何能够忍住不问:“两年前,谁拿住了什么把柄?”
汲偃四下一望,伸伸胳臂,指了个方向。
容笑会意,顺着他所指的角落走了过去。
汲偃瞧二人离其他兵士远了些,谅这些话不会落入旁人耳朵,这才轻声道:“你没有忘记亥队乙员李广利吧?”
容笑皱紧眉头,想不通汲偃怎会突然提起这个阴险小人:“当日,他不是被压进都城大牢,受了腐刑么?怎的突然提起此事?”
汲偃叹息一声,摇摇头:“你有所不知——他家中还有个亲生弟弟,是个做乐师的,名唤李延年。那个李延年打探到哥哥被判了腐刑,便散尽家财到处打点,想给哥哥免掉刑罚。可这是陛下御批的旨意,哪个小吏敢不要脑袋给他办事?所以这李家破了财,却没能免灾。那个弟弟心一横,竟自己跑到狱中,打点了狱卒,自请刑罚,替李广利挨了那一刀!”
“你说什么?受了腐刑的,是弟弟李延年,而不是哥哥李广利?这刑罚也可以替代么?”
汲偃点点头:“其实刑罚一事,很多时候不过是官府的敛财之机。普通百姓人家,犯了些许小错,官衙便重判,如此一来,犯人家属必哭哭啼啼捐出钱财牲畜。若是当真没有钱财,家属以身相替领刑,也是没法子的事。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家父曾将此陋习上报朝廷,可是,唉,此事是无法断绝的。”
当年李广利误令霍去病身中百花散之奇毒,这
才害得他年纪轻轻却只剩五六年的性命,容笑每每想起此事便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挫骨扬灰。
此时听得李广利竟然没有受那腐刑,心中怒火升腾,面上不免便有些冰雪之色。
汲偃陷入回忆,没留神她的神色:“李广利深陷大牢,一日日挨着等待刑期,谁知竟平白无故被人放了出去,心中纳罕,细一打听,才知亲生胞弟代受了刑罚。他心中大恸,不肯归家,在监狱门口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坐了三日三夜,任谁来赶,也不肯走。众人正等着给他收尸,谁知他竟突然拍拍衣裳,自行走了。一时,众人谣传,他定是受不得打击,疯癫了。然而,后来不过月余,听说那个弟弟李延年因所做乐曲十分美妙,竟被平阳公主大力举荐到了宫里。李延年因乐而得圣宠,少不得常常进宫献曲。陛下龙心大悦,偶尔便会同他探讨乐理,闲聊之际……”
说到此处,汲偃将声音压得更低,凑在容笑耳边道:“听宫人传出谣言,说那李延年曾对陛下提起期门军的亥队……”
容笑神色木然,站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