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封疆-第5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则当年霍侍中怎会一口拒绝与长公主的亲事呢?由此可见,这雁小姐收服男子的手腕当真了得啊!”
另一人只顾哎呀嗟叹,一时倒忘了方才被灌马粪的事情,跟着同袍,一路越走越远。
容笑耳利,虽不想听,奈何这些字句自己钻进耳朵。
走到马厩外面,雪粒子脆脆凉凉的,划得脸颊生疼。
她面无表情地拾起一柄被人不小心踢倒在地的铁叉,走到仓库叉出来厚厚一叠草料,再手脚麻利地铺在长长的食槽里。
见数百匹马喷着雪白的鼻息开始嚼动,她方才盯着其中的一匹开始发呆。
一转眼已经过去两年了么?
原来,过日子就像一个人负责清理九百匹马的粪便,不管开始再怎么觉得辛苦,熏着熏着也就习惯了。
曾经印象那么深刻的期门湖,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面泛黄的铜镜,怎么照,都只是倒影恍惚。
李雁与那人之间的私情,在太乙山算不得什么秘密。
那么倨傲冷漠、不假辞色的侍中大人,只要雁小姐来到山上,准会前来马厩,牵上自己的心爱良驹,与雁小姐一路同行,共同饱览四时山色。二人并肩而立,当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羡煞旁人!
众人皆在背后议论纷纷,说这雁小姐姓霍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容笑以为,此话讲得很对。
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司马迁同学对此事很是看不顺眼,来到太乙山没多久便请辞离了长安,这令她一夜之间少了个不对她翻白眼的朋友。她也是那时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司马兄一直对雁姑娘颇有心思,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人家雁姑娘由始至终只拿他当兄长看待。事情不知怎么便挑了开来,两人见面,尴尬不已,司马迁遂决定与雁姑娘相忘于江湖,开始游历天下之旅。
容笑想,有时候失恋个一两次也不是坏事,最起码雁小姐的无情便促成了一位太史公的诞生。
是以,在李敢特意为司马三思兄举办的告别酒宴上,容笑只是喝酒庆祝其远行,而不举杯安慰其失意,害得未来太史公误以为她还因被贬为奴而伤心,反过来还对她好言相劝。
那晚酒
宴,容笑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说多,错多。
与其将来被人捉住莫须有的把柄,再将她一颗心切割得鲜血淋漓,她宁可立地变成哑巴,远离纷争。
如此数月,她发觉做个哑巴一点也不枯燥。
不跟别人打交道,她就有充裕的时间捧着淮南太子刘迁特意差人送来的养马秘籍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说实话,一上来就养死两匹马,这也着实曾让她忧郁了几天。还好,刘奇葩动用了全淮南的文人骚客,走访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养马专业户,将专家经验用最平实的大白话给写成了一册竹简,供她学习参研。此举在挽救其余八百九十八只骏马的同时,也挽救了她岌岌可危的饭碗。
不跟别人打交道,她就可以每夜窜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苦练刀法和箭法而不被任何人察觉。她进步之神速,连夏侯老妖都赞叹不已,最近甚至常常哭丧着脸表示教无可教。不过,不知为何夏侯始昌这几晚没出现,谁知道是不是找到了更有趣的新鲜玩意,一时忙昏了头。
不跟别人打交道……
最起码,她还有个天离相伴。
天离乙员每天训练完毕都会找她闲聊,聊的内容主题明确,一般都是今日都练习了什么好阵法,谁谁又丢脸挨罚了,谁谁被侍中大人当众褒奖了等等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小事。
初时他还有所顾忌,全用夹杂不清的汉话,后来容笑始终沉默,他自己讲得不耐烦,便干脆用纯正的匈奴话跟着容笑在马厩里四处乱转。
最让人惊奇的是,久而久之,语言天才容翻译竟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
也多亏了怕她寂寞的天离,独居一隅的容马夫才能紧跟太乙山的形势——
比如说某夜侍中大人食之无味,随即顺手推翻了饭桌,未央宫于次日就派来了一队新御厨给他换口味,足以彰显他在皇帝心中份量之重。
再比如说,某天李雁姑娘给侍中大人做了一碗香喷喷的肉羹,一向极其挑嘴的霍大人竟会细细品尝,喝得涓滴不剩。出帐时,雁姑娘的眼睛神采飞扬,姿容绝丽,如果不是一颗心脏生得太过坚强,根本可以被称为西施再世。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都这样容了,可见□时,二人有多悦!
容马夫很惊奇天离居然也知道了西施,遂笑了笑。
天离大受鼓舞,以为玄奴爱听这些八卦,越发将霍侍中与雁姑娘的种种感人事迹讲个没完没了。
如此两年锻炼下来,容笑成了活哑巴,天离成了小
喇叭。
言而总之一句话,谁也离不了谁。
这就不像她和某人。
两年了。
生死不相见。
他来牵马,她便去草料房。
她不出现,他更加不会传唤或是回头张望一眼。
她现在吃饱了撑得难受的时候,偶尔会握着马粪猜,他搞不好根本已不记得她是谁。
原来,时间早证明了一切。
他和她,谁都离得了谁。
、063弯弓辞月破天骄:重裘
第六十三章重裘
黄昏时;军马都已回栏,雪下得越发重了。
冬日的薄光被大瓣雪花筛得稀稀落落,马场上原本凌乱的足迹蹄印像是突然蒸发掉,整个尘世一片冷寂,唯有栏内的几百匹马儿喷出滚烫的鼻息,能稍稍给人带来些许暖意。
容笑盯着其中一匹;想事情想出了神,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
“容大哥!”
来人的声音娇柔婉转;任谁听了都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
根本无须猜测,太乙军事重地;除了李仆射的胞妹,还有旁的姑娘可以上得山来么?
难得今时今日,对着贱奴;竟还肯叫一声“容大哥”,当真有情有义。
匆匆在木栏上搁好铁叉,拍拍被冻得红肿僵硬的双手,容笑转过身去,与来人正面相对。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当年面目还略显青涩的李家千金如今已被岁月雕琢成了沉鱼落雁的大美人——锦袍华贵,胭脂色浓,冬衣在身却不显臃肿——雁姑娘俏生生地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抹杀掉几分寂寥,勾画出无限生机。反观自己,两手乌黑,一身马臭。两人相比,委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容马夫轻皱眉头,看看李雁身后,神情略显慌张。
雁姑娘聪慧,立刻明白对方的忧虑:“别担心!今日天色不好,我并没带宝儿同来……我们一直骗他说,容大哥跟随卫大将军去了边塞。这些日子,他也长大了不少,每日同陵儿一处读书练字,又练骑射,口口声声说将来也要同容大哥一样,做个抗击匈奴的大英雄!”
容马夫低头苦笑一下。这个傻孩子。
李雁上下打量她几眼,关切道:“这天寒地冻的,我见别人都穿了复袍冬衣,为何你的衣裳还这样单薄?”
容马夫淡然一笑,抹把脸上渗出的汗,伸手给对方看。
李雁以袖掩唇,惊笑道:“这么冷的天,你都能热出一身汗,容大哥真是厉害!”
容马夫点点头,将手上的汗珠子在衣服上蹭干,心道,弯腰屈膝拼死拼活地干一天,换你,你也出汗。
忽然想起一事,她打个手势,要雁姑娘稍等,随即便向自己的栖身住所走去——那是她和天离共同搭建起来的简陋草棚,虽是夏热冬寒,但住在里面一点也不烦闷,时常会有蛇虫鼠蚁跑来相伴,容马夫这两年小日子过得颇为自得其乐。
走了两步,身形定住,她扭头抱歉地笑笑,飞奔到水井边,动作麻利地打了一
桶水上来。
乌木桶里的雪水冒着白烟,容马夫探手进去,连撩几把冰水,洗净了指掌,这才一溜烟跑进了小草棚。
李雁好奇心起,忍不住便跟了过去。
草棚内无灯无烛,黑黢黢一片好像阴森森的山洞,偏偏棚顶的稻草被朔风吹得极薄,风一扬,便有雪花扑朔朔地灌进来,地上铺就的简陋寝具早被埋在雪下,只隐隐约约露个形状出来。
容笑跪在草棚一角东翻西翻,不消一会儿在湿草下翻出来个细小的布包,站起身刚抬头,就见李雁抚着“门口”的枯草,颤着嘴唇,红了眼。
再讲话时,李家小姐的声音中添了一丝哽咽:“容大哥,我从来不知道你日子过得这样苦!那年好端端的,你到底犯了何错,竟会突然间被贬为奴?那段时日,我常常追问三哥,他只是摇头叹气,却不肯告诉我详情。后来,我与去病哥哥渐渐……相熟,有一次便大着胆子问他缘由,可刚提起你的名字,他的脸就沉下来。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生气,心中一怕,就再不敢提。容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帮不上忙,你、你不会怪我没用吧?”
容马夫连忙摇头摆手,将嘴角咧到了耳根上,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生怕草棚内太暗,雁姑娘看不见“容大哥”这一脸璀璨的笑。
走到棚口,借着雪光,容笑站在棚内展开布包。
里面是几十枚轻飘飘的铜钱。
重新将钱包好,不由分说,一把将布包塞进李雁手中。
雁姑娘站在棚外,攥紧小小的布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明白,这是容笑对李家抚养宝儿两年的表示,钱很少,却已是一个贱奴两年来的全部积蓄。
看看对方身上的单衣,她只觉此钱重逾万金,直觉上想将钱退回去,转念一想,又怕伤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正在犹豫不决,突听身后有人讲话:“李姑娘,你果真在这里。侍中大人见天色不好,担心姑娘的安危,特意出来寻你!”
讲话的人声音尖细,李雁一听便知,那是未央宫派来服侍霍去病的太监常融,心里不由一惊又一喜。惊的是,怕人看见自己在此处与马夫拉拉扯扯,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有辱清誉;喜的是,雪下得这样大,天寒地冻,霍去病竟会亲自出帐来寻自己……
背着身子匆忙将小小布包藏进袖口,她这才端丽大方地转过身去,果见水井边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
前面那人个子高挑,轻裘胜雪,长长的白披风下摆拂在地上,被寒风吹得微微卷边,
倒像雪地乍起波澜。那人双眸俊朗,锋锐隐现,眉间傲气冷冽似剑,不是霍去病却是谁?
后面那人个子矮小,弯着腰,两手恭恭敬敬地平托着一物,仔细一看,竟是件价值连城的纯黑貂裘。
李雁胸口一暖,忍不住便露出笑容,急匆匆赶过去,走到两步近的距离盈盈下拜,口中娇啼:“雁儿见过去病哥哥!”
霍去病皱着眉头,伸手虚扶一把,嗔怪道:“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帐内等我和你三哥,跑到马场来做什么?”
李雁低着头,眼珠一转,讲出来的话涵义颇深:“正是天冷,我才不放心去病哥哥的爱马,想了又想,总要过来看它一眼才行!”
“哦?你是来看落霜的?”霍去病语声清冷,戏谑道:“我这个马的主人倒是不如你细心了。”
李雁心一跳,慌忙摆手解释:“去病哥哥军务繁忙,哪里顾得上这些繁琐小事?我是个没事做的闲人,也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有点用处罢了,还望去病哥哥莫怪我多事!”
白裘少年低头瞧她一眼,慢慢翘起唇角,柔声安慰:“多一个人关心落霜,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怪责于你?好了,现下马你已看过了,若是放了心,我们这就一同回帐去吧。听说你今日又亲自下厨,我同你三哥可算有口福了!你可不知,那些御厨做出来的东西,全都让人难以下咽!我最念念不忘的,便是你亲手调制的肉羹。”
被他一夸,李雁羞得脖子都红了,应一声后便只是低着头,用手指绕着锦袍上的衣带不说话。
天色渐晚,北风刮得愈发猛烈,李雁身娇肉贵,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