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封疆-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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溅起的雪沫和冰碴迷了她的眼,下意识地合拢黑睫,眼珠被刺得生疼。
一片黑暗中,她清楚地听见一支支利刃穿肉刺骨的声音。
每中一支箭,太子的骨骼肌肉都会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他却紧咬牙关,连哼也不哼。
再睁眼时,只见星光黯淡,血舞满天。
左右的雪地上嵌满了射空的黑羽弩箭,一支支好像乌鸦的翅膀长翎,扑将下来,啄食死尸。
容笑心怀侥幸地探出手去,攀上刘迁的后背,手指却因为密密麻麻的矢杆而寸步难行。
血一滴滴地黏住掌心,心却一寸寸跌下去。
“殿下,你……为什么这么傻?我是血妖啊,我不是告诉了你,我刚喝了血不会死……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容笑手足僵硬,泪雨滂沱,哑不能言。
刘迁挣扎聚起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颤着指尖去擦她的泪:“不死,并不代表,不、不会疼……别哭,至少别为我哭……容姑娘,你应承过我的,无论发生何事,你总要、要笑着……我、我累了,突然很想回宫,小非一定还、还在等……”
声音越来越弱,容笑的泪被冻结在了脸颊上。
刘迁没了气息,身体一丝丝冷了下去。
看着幽深的夜空,容笑终于木然道:“好,我带你回家。咱们从密道走,那里回家会很快。回去了,我们就再也不出来了,你说好不好?”
没人回答她,唯有北风还在絮絮地呜咽。
、147陇上横吹霜色刀:涅槃
容笑扶着刘迁慢慢翻身坐起;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掸去那一身冰雪,好似生怕惊醒了他。
不知何时,霍去病站到了身侧,呼唤的声音放得极轻:“玄儿!”
容笑搂着太子,瞧也不瞧他;淡然道:“霍侯爷果然言出必行,说放箭;便放箭。此刻过来叫人,是想看我死了没有?”
霍去病胸口一滞;急道:“你以为……”
一句话说到此处,见容笑用衣袖为太子拭去唇边的一抹残血,神情极其温柔;对自己却语出不逊,两相对比,越想越是光火,越想越觉一片心意全被践踏到了泥里。
胸口寒成冰霜,索性将关节肿起的拳头背到身后,昂起头,冷笑道:“呵,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本侯下令放的箭又如何?”
容笑不再接话,自顾自从刘迁的衣襟里翻出来一包东西,慢慢展开被血染透的绢布,里面包的是早已碾成碎末的甜糕。
颤着手重新包好,塞入自己怀中,又在奇葩湿漉漉的赤袖内翻出来一双破烂不堪的布鞋。
脱下军靴换上,那两只破鞋前露脚趾,后露足跟,埋在雪里冻得人龇牙咧嘴。
站起身背起太子,她使劲跺跺脚,笑着道:“第一次见你,我是穿着这鞋,今夜我便再为你穿它一回好了。”
霍去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心头怒火更炽:“容斥候,你做什么?这人是叛军之将,理当割首示众,你把他的尸身放下来!本侯先前同你说过的话,你难道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听到此处,容笑终于肯看他一眼,幽幽问道:“如果换了是你,你会以身为我挡箭么?”
霍去病被问得火大,冲口而出:“你又不会死,为你挡什么箭?”
容笑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霍去病怒极,又怕旁人听清,竭力压低音量道:“你当我不知你是妖么?那夜你明明已经被休屠王杀死了,是我亲眼所见,可后来你如何又活转过来?我不说,你就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了!我母亲嫁入陈家后,生过孩儿;皇后姨母生据儿时,我也去看望过。可是你看嬗儿出生之时,哪有半点像那些婴孩?你当我真的是个无知小子,可以任由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么!赵破奴当初投奔了我,他对你的态度十分诡异,你来淮南后,我早就从他口中套出话来——据说,你曾住过赵家村一段时间,只是来历不明,又日日以血为食,被村人视为妖孽。我后来细细查访,才知世上有种妖物嗜血,联想起你从来
伤不过夜,还有你我在期门湖底遇险的经过,以及你莫名其妙的在大漠复活……你说,还有别的答案么?”
一把揪住容笑的手臂,五根手指宛如要嵌进去,咬牙切齿道:“即使知道你是妖,我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还想我怎样?”
容笑瞅着他,骇极而笑:“奴婢真是感激不尽啊,侯爷,为您的不嫌弃。所以我是妖,我不会死,即便乱箭穿心也是应当应份的,谁让我不知自爱,同情一个乱臣贼子呢,对吧?”
挣扎着夺回手臂,从脖颈里掏出一件物什,一把扯断细细的红绳,将那物什举到对方面前。
霍去病定睛一瞧,那是块缺了角的饼金,以前曾经无数次在容笑的脖颈上见过。每次见到问起,她都笑着说是救命钱,此刻却不知她拿出这个想做什么。
容笑看出他的懵懂,高高挑着唇角道:“侯爷,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这块饼金了罢。也是,这小小一块饼金对您而言,值得什么?可是我告诉您,它是我在走投无路时的希望,是我在自暴自弃时的救赎,是我在黑暗中遇到的光明。对您来说,它是身外闲财,却是我……”
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变得哽咽,脸上的肌肉冻僵了,唇角跟着抖得厉害:“却是我人生中最温暖的回忆!曾经有个少年,如天神临世,从匈奴人手中救了我的命,分别时又赠给我这枚饼金……”
霍去病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容笑:“那夜我救下的妇人和孩子是……”
容笑用力吸口气,点点头:“不错,是我和宝儿。”
霍去病心潮起伏,眉头深蹙:“那你为何不早同我相认?”
容笑噗嗤一乐,宛如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您心思敏捷,世间独一无二。知道我出身赵家村,侯爷还不派人去打探我的底细?小的多怕我们最尊贵的侯爷知道我是妖而拿我当箭靶子啊!”
硬将饼金塞进霍去病的掌心,这才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冷若冰霜道:“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所以你我二人两不相欠,自此一刀两断各走各路好了。”
霍去病怔怔然捏着饼金望着她。
金子上残存的来自她的体温方才已被北风给吹散了,寒意刺在掌心,让人止不住发抖。
容笑背着刘迁,走出两步,突然又回头,莞尔一笑:“对了,方才有个人对我说——不会死,并不代表不会疼。你可能没意识到,太子他其实早就知道我是血妖。哦,差点忘了,侯爷你先前说,我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你们的箭。哈哈,今夜就让你这
井底之蛙见识一下!”
霍去病还没回过神,就听嗖一声,眼前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北风迎面刮来,只有雪地上两个深深的足印,能证明容笑真的曾经站在这里。
汉军兵士都看到了此情此景,一个两个指着霍去病的方向惊呼出声,议论纷纷。
李广利用手捂着红肿流血的面颊,不发一丝□,眸底却射出阴寒刻骨的光。
容笑的记性很好,背着刘迁一溜烟来到寿春城外,顺利进入地道后,连火把也不燃,仗着好眼力在黑暗中一路狂奔,眨眼便跑到了太子殿的下方。
启动机关,进入殿内,果然不出刘迁生前所料,空荡荡的大殿里坐着一个人。
苏非。
其实,说是一个人也不准确,因为苏非的身侧还躺着一具尸首。
李尚。
殿内红烛高燃,轻纱飞舞,琴音缭绕,此情此景,祥和浪漫到了极致,只是四处都是浓郁的酒气。
不知情的,定会以为这里今夜要办喜事。
“你们回来啦?”苏非一边抚琴,一边如常寒暄。
容笑走到案边,将太子的身子放倒在李尚身侧,将他身上的箭矢一根根拔出丢掉,这才开口道:“等很久了?”
苏非面带笑容,摇摇头:“说久也不算久,刚好够我制成丹药而已。”
容笑这才留意到案上还有一个白玉浅盏,盏内滴溜溜滚着一颗黑丸。
“容美人,麻烦你喂给太子服下吧。”
“这不是要献给王爷的么?”
“已经用不着了,王爷方才同王后携手羽化登仙了,你出去瞧瞧殿外。”
容笑起身走到门口,推开殿门,这才发现外面半边的夜空都是红彤彤的。
瞧那火海的源头,果然是王后寝宫。
心下黯然,合拢朱门,想了想,果真将那枚丸药塞入刘迁口中,这才又问道:“殿下一家不幸殒命,苏大人今后有何打算?”
苏非神情诡谲地看她一眼,微微笑道:“打算?殿下都不在了,我还须打算?”
容笑听得于心不忍,劝道:“苏大人学识渊博,就这样殉葬岂不可惜?若是太子在生,定然希望大人你……”
苏非手指快拨琴弦,用急促的琴音打断了她的话,待她闭嘴后,这才将音调降低节奏放缓,慢声道:“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懂太子的心愿,他相要的物什,苏非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令太子心满意足。容美人,你看着我。”
容笑知他同刘迁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此刻见他强作笑颜,心里更加不好受。虽不知要看什么,却还是听话的瞧过去,谁知不瞧不要紧,这一看,视线就像被苏胖子的两只眼珠给黏了过去,再也挪不开。
琴韵幽幽,苏非轻轻道:“容笑,太子对你极好,对不对?”
容笑不知不觉点点头。
苏非又道:“太子死了,你很难过?”
容笑再点头。
“那他生前的心愿,你想不想给他达成?”
容笑痴痴呆呆地继续点头。
“他希望你能陪着他听我弹琴,永远不离开……”
容笑表情呆滞地凝视着他。
苏非眼睛盯着她,手将案上烛台一丢。
殿内各角落早就洒了无数美酒,此刻被火焰一燎,熊熊烈火立即蔓延开来。
“殿下生前最喜欢别人夸他风流倜傥俊俏无双,若是死后被人割了头,该会有多难过,你说是不是?这样一把火烧干净,我们四个人永远在一起作伴,你说好不好?”
火焰将周围都给吞没了,只剩他们四人还在悠扬的琴音中或坐或卧。
殿顶的木梁噼噼啪啪地燃断,薄纱卷着火狂舞,苏非的头发被烤焦了,面颊皮开肉绽兹兹作响,浑身都罩上一层黑烟,手指却仍不歇气地滑动勾弦。
容笑端坐案后,浑身灼痛至极,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响起:“我不想死,我要出去。”可是手足却像被人给捆住了,一动也动不得。
大段大段的残木砖瓦由上而下地砸落,整座太子殿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少顷,头顶的主梁急速砸下,极粗的梁身重重地砸在容笑的双腿上,咔嚓一声将她两腿自膝盖处砸折,烈焰也终于在此刻将她团团围住。见她再也脱身不得,苏非看着她,朗声大笑道:“殿下,你看见了么,小非终于帮你达成心愿了,你们死而同穴,这下您可以瞑目了!”
容笑腿断被焚,身上明明痛极,口里却还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心下极之惶恐,又恨又悔。
就在琴音转到最高阶、大殿即将坍塌的时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容笑,你在哪里?”
、148陇上横吹霜色刀:锁骨
太子殿的烈火映红了半边天际;苏非被烟熏得窒息,尸身向后一倒,与刘迁李尚躺在一处。
三人的肌肤骨骼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渐渐融在一起,再难分出彼此。
琴声散尽,容笑恢复了些许神智;听人唤名,往彼处一瞧;肆虐的烟火中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形向她奔来。
离得再远,她也认得出那是霍去病。
费力地应一声;挣扎着要起身会合,两条断腿却被压在沉重的房梁下动弹不得。
霍去病甲胄在身,头盔因为阻碍视线而被抛在了殿外。
他在不停掉落的木梁砖瓦间奔腾躲闪;被汗浸透的墨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