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2-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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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水流去,她到底是平安长大。爹说她跟娘长得一模一样。姐姐也不再捉弄她了,她有了自己的世界,整天想着那些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大娘也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很美丽,只是看自己的眼神比之前更冷了。
一年前,爹已病到不能下床,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那天她正要亲自去为爹熬莲子汤,大娘却将她叫去,让她去郊外的青莲寺为爹求一道平安符回来,且要独自步行而付出,方显诚心。
对大娘,她当然不会有一个不字。
她去了青莲寺,却在一片荒地里遭遇两个带刀的大汉,他们不求财,只要她的命。
她跑,他们追,刀尖就在她的脑后。
一脚踩空,她滚进一条沟渠,脑袋撞上一块大石,昏死过去。
浑浑噩噩中,又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又看到那个白色的背影,就坐在她前头的石块上。
“你是谁?”她爬起来。
“我来同你道别。”那人慢慢地说,却始终不肯转过身来,“十年缘分,怕是尽了。”
“我们很熟么?”她想走过去,身子却动弹不得。
“祝英台,今后若有机会离开祝家,切勿犹豫。尤其留心祝夫人,她已不仅仅是不喜欢你了。”说罢,他站起来,往前头的竹林而去。
“等等!你到底是谁啊!”
那人没有停,只留给她一个白色的、单薄的背影,像一朵居无定所的云,缥缈不可捉摸。
然后,她一阵眩晕,等她再清醒过来时,她还在那片荒地里,带刀大汉却不知踪影,她疑惑之极,刚刚发生的一切难道只是场梦?她很混乱。
“今年,我就被赶出来了。莫名其妙被扔在山上,遇到了你。”祝英台羞涩地笑笑,“不知为什么,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熟悉,让我想起……那个梦。”
他手中的书,已然翻到最后一页,他活动活动脖子,转头看碟向她微微发红的脸:“这样荒唐的事,今夜说说便罢了,别人知道会笑话你的。”说着,他又忽然问:“为什么总是带着那幅画?”
她想了想,说:“因为画里那个男子的背影。每次看到这幅画,我都会想起那些荒唐的‘梦’,抱着这幅画,便觉莫名的安全。”她眨眨眼,瞪了梁山伯一眼,又道:“好吧,你可以继续笑话我,甚至说我有怪癖。”
“睡觉吧,祝同学。”他放下书,起身扯过被褥,铺在前头。
“啊?!”祝英台噌一下跳起来,“我跟你都在这里睡觉?不不,我还是回琴房去。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的。”
“灯油已快燃尽,黑灯瞎火你如何回琴房?”他边说,边把那碗水拿过来,放在被褥中间,“我也不习惯与人分床而眠,但今夜情况特殊。以碗为界,你我各不相干。”
说罢,他走到被褥另一边,以书为枕,和衣而卧,很快打起了鼾。
看着那干净的瓷碗,与那大半碗清澈如镜的温水,祝英台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薄荷叶的清香充盈于唇舌之间,十分美妙。
她把碗放回去,也小心翼翼地躺到松软的被褥上,一想到背后有他,心中便是一片宁静。
“梁同学。”她轻轻喊他。
“唔。”隔了许久,他应了一声。
“就知道你没睡。”她抿嘴一笑,“你说那个背影,真的只是我的梦么?”
“随便吧。”
“对不起。”
“为何对不起?”
“把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跟我稀里糊涂的荒唐梦扯到一起。”
“哦,以后不要了。”
“我想啊,要是真有那个人的存在就好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
“睡吧。”
夜色阑珊,月懒人静,那白色瓷碗停在他二人之间,光彩流动,婉转如梦。
8
“你怎么好意思躲在这儿偷听一夜!”梁山伯靠在书架前,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略带倦容的脸上,“还不出来!祝英台早走了!”
被褥上那个瓷碗骨碌碌转动起来,一阵白烟腾过,碗千岁伸了个懒腰,以牙还牙道:“你怎么好意思不承认你就是那个背影!”
“你明知这样做只会徒增麻烦。”梁山伯皱眉道:“我就快离开了。既然她以为是个梦,那就让她永远这样想吧。”
“随你吧。”碗千岁耸耸肩,盯着他的眼睛,笑,“看看你,好一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其实,你不也还睡着么。”说完,他转身欲走。
“此话何解?”梁山伯叫住他。
“再过十天,你就有肉芝可吃了。”碗千岁拍拍他的肩,并不下面回答他,只说:“以后做了人,只怕会有更多的梦要做了。”
说罢,他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说:“那丫头既然说想感谢你,这十天时间,你不妨了她个心愿吧。”
了她的心愿?
梁山伯愣在那里。他认识她十年,十年前,若非她从火炉前将画卷抽出,善加保护,他何以能有今日?
可惜,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画中妖,法力微小,连人形都化不完整。他不是不想转过身,而是他根本没有正面,他所能化成的,是接近人的形态,就是一个背影。
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思?
难道就要这样,永远留在祝家,保护这小女娃不被人伤害,然后祈祷不要再有被人扔进火炉化成灰烬的一天?
不行。绝对不行。变成人吧,有血有肉地存在着,不用担心被烧掉,不怕修道之人的追捕,就算死了,灵魂还能转世轮回。变成人,是所有妖怪的追求,不是么?
还有十天,他就能得偿所愿,还想那么多做什么,高兴地接受这场来之不易的改变吧!
他闭上眼,深呼吸。
可是,为何一闭上眼,就看到一个蜷缩在废屋里的小小身影。
耳畔还有她聒噪的声音——
“谢谢你。”
“干吗不吃肉,你又不当和尚!”
“我只想亲口跟他说声谢谢。”
良久,他睁开眼,走出万卷库。
9
这几天,全书院的人都发觉,梁山伯跟祝英台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这个生性孤僻的梁山伯,居然很耐心地教祝英台功课。怪的是,老师教的句子,祝英台从来记不住,可换梁山伯一教,她偏就能过目不忘。而梁山伯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午膳时,她把自己碗里的好吃的全堆到他碗里,他也照单全收,吃得一点不剩。
围棋课上,别人都在棋盘上斗得你死我活,生活输了被老师罚付出抄书。梁山伯的棋艺历来无人能及,可当对手换成祝英台时,他局局都办输,抄书抄到手软。可是,祝英台是出了名的臭棋,人尽皆知。山伯让棋,又成了空山书院里的一大八卦。
饵三娘看在眼中,抓了碗千岁来问,却也没问出个名堂。只能感慨,年轻人的世界,她这把年纪,已然不能理解了。
“梁山伯!”这一日,天气晴好,晚霞绚烂,祝英台站在万卷库的窗前,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从书本后抬起头。
“谢谢你!”
“我做了什么?”他埋下头,继续看书。
“教我功课,不拒绝我的好意,还有下棋时,你次次让我。如果我落在别的对手手里,老师可能会让我把整个万卷库的书都抄一遍吧!”她嘻嘻笑。
“这样啊。”他会心一笑,“好吧,我接受你的谢意。”
她笑得灿若云霞。这样的笑容,在她之前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十天,还剩两天。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停在空山书院外,祝家的管家老齐跳下车,快步跑进了书院。
他带来的消息很坏,祝老爷病重,希望祝英台尽快回去。
不走也得走。
与饵三娘道了别,祝英台抱着她的画,走在出书院的路上,边走边回头。
现已是上课时间,书院空得只剩几片偶尔从空中飘过的落叶。
他是不可能来送她的,他那么爱读书。
祝英台最后一次回头时,蜿蜒的青石路上,一个人匆匆而来,被风扇起的衣角像蝴蝶振动的翅膀。
她愕然地看着赶来的梁山伯。
“送你的。”他递给她一本纸簿,正是那天她答不出的问题,他偷偷写下答案给她看的那本。
她转愕然为惊喜,抱着簿子道:“谢谢。”
他脸上无喜无悲,说:“快上车吧。”
她爬上车,又从里头钻出脑袋,看着他,突然问:“万一我回不来念书了,你能来祝家教我功课么?”
他想说这不可能,可开口却变成:“好。”
有时候,某些人的眼神足以击败你任何的拒绝。
她高兴坏了。
“梁同学,保重。”
“祝同学,保重。”
马车向前,尘土飞扬。她不甘心地又钻出头,雾般的尘埃里,她看到他的背影,像朵云似的,飘进了书院。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这寿,不骞不崩……”她放下帘子,拿出他送的簿子,一字字念着,这明明是他的祝福吧,她却忽地酸了鼻子。
10
“兄弟,十八里路了。”碗千岁停在一座凉亭前,俯瞰着山下路上那辆疾驰的马车,“还送?”
“够了。”梁山伯摇头,马车瞬间跑出了他的视野,“你也快去吧,她以后会不会变短命鬼,就看你了。”
碗千岁叉着腰,转过头:“你是不是真的决定好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可能会改变主意,为她留下来。”
“我矛盾过。”他坦白道,“你常笑我手无缚鸡之力。你是对的。我这样的妖怪,只能替她打开锁上的门,帮她吓跑带刀的贼人,除了这些小把戏,我还能做什么?是,我一直对她放心不下,即便我离开了祝家,也还是会用千里术看她是否安好。可是,光看又有何用?知道那妇人要将她置于死地又如何?若没有你帮手,我对付不了雾隐绝壁里的山魅,甚至连那个阿福,我都制止不了。”
碗千岁沉默。
“你说我也在做梦。”他笑笑,语气变得坚决而冷硬,“如果固执于变成人类是我的梦,就让我梦下去吧。”他直视着碗千岁的眼睛,“可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无法成全她的梦。”
“好吧,那预祝你做人愉快。”碗千岁握住他的手,夸张地摇了摇。
“还有一件事拜托你。”他指着自己,“我走以后,麻烦你把这副躯壳放回它本来的地方,借了梁山伯的尸体这么久,有劳你在他坟前替我多烧些纸钱致谢吧。”
“行了。”碗千岁转身便走。
“碗千岁!”他喊住他,“别让她再做梁山伯的梦了。”
碗千岁没回头,风一样不见了。
11
祝英台回家后的第八天,祝老爷咽下最后一口气。
因为祝老爷去世,马祝两家的婚事延后一年后再举行。
可几个月后,祝家大小姐却失踪了,随她一同不见的,还有家中那年轻英俊的护院武师。
祝夫人还是寻常的模样,不怒不骂,继续做她的事。女儿不见了一个,不妨事,不还有一个么。还好她没被阿福弄到悬崖下。
她跟祝英台说:“你姐姐不见了,马家这桩婚事却不能误。你就代你姐姐替祝家做点事吧。马家人未曾见过你们姐妹二人,不会识破。如今就好好留在家中,待明年出嫁吧。”
这天之后,她的闺房被锁死了,连窗户也被木板牢牢钉上,门口,家丁们终日轮班看守。
原来,她真的回不去书院了。
可是没关系,梁山伯答应过她来祝家的,她等他。
她不反抗,大口吃饭大口喝水,无聊时就自己跟自己下棋。累了,就抱一摞书当枕头。
他永远不会来了,傻丫头,他只是一只画妖,是你那幅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