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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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卢东篱与苏婉贞一直相守至天明,谁也舍不得睡去,谁也舍不得闭眼,谁也舍不下,每一滴每一瞬的珍贵时光。
第二天,苏婉贞一直送卢东篱到了城外十里,二人夫妻携手,有多少话要诉,又有多少话欲说而不得,到最后,也只得相顾凝眸而久久无言。
风劲节懒得理会二人含情脉脉,相顾无言的温柔情怀,自顾自把他们那小手小脚,粉嫩香滑的孩子抢过来,在怀里一路逗弄着,漫不经心自腰间扯下块玉佩,随手系在孩子身上。
卢东篱查觉他的动作,一眼望过来。风劲节横眉立眼给他瞪回去:“看什么,我送给侄儿的见面礼,你有意见吗?”
虽说不知道这块玉佩能让大赵国各个行当最出色最富有的数十名富豪,见之则万事皆从,不过卢东篱也可以猜到,这家伙拿出手的东西,必然极之珍贵或有其他意义在。
只是,他知风劲节的性情,东西即送出手了,自然也没有收回的道理,何况很久以前,他就不再为任何事,去同风劲节客气了。
所以他只淡淡笑笑,低低叮咛苏婉贞收好那块玉佩,绝不可丢失损伤,也就罢了。
长路漫漫,皆在脚下,送了又送,到底还是要面对分离。
眼看着日色渐黯,再送下去,便不能在城门关闭前回城了,苏婉贞只得停车止步,到最后执手相望,所能说的,也不过是“珍重”二字罢了。
卢东篱策马徐行,也回过几次头,也怅怅张望,遥遥挥手,到最后,终是咬牙挥鞭,与风劲节,渐渐绝尘而去。
这一刻,送行的妻子,定定遥望夫君远行的身影,从现在就开始期盼下一次的重逢,却不知道,这一生一世,这是她最后一次凝望夫郎的背影。
这一刻,远行的丈夫,怀着至深的内疚,咬牙狠心而去,只盼着终有一日,干戈止息,国家安泰,他能够解甲而归,补偿他所亏负的一切。却不知道,这一生的夫妻之缘,于这最后的一次送别,已然尽了。
风劲节与卢东篱策马同行,见他一直神色黯淡,沉默无语,知他的心绪因这场离别而极之悲凉,有心引开他的心思,当即笑道:“你可知道,这几天我在京城里花天酒地,极尽欢乐,居然还认识了一位大人物?”
卢东篱眼神微微一动,轻声道:“瑞王殿下?”
风劲节哈哈一笑:“他的人找过你了吧?”
“不错,我回京的第二天深夜,有个自称是瑞王幕中之客的人,悄然来见。”卢东篱问道“瑞王找你的用意我也猜得出来,你如何答他的?”
风劲节朗朗一笑:“我告诉他,卢帅给他的答复,就是我的答复。”
卢东篱却只苦笑一声:“那夜的访客曾对我细说瑞王的胸襟抱腹,见识举措,此人确是英豪之主,他竟肯亲自去见你,可见也极为看重你,此事极之重大,你当以你自己的志量将来考虑,不一定非要以我的见解来左右你的想法。”
风劲节冷笑一声:“卢东篱,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又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你是你,我是我,我之所以以你的选择来回绝瑞王,不是因为要跟随你,而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我的见解和原则,正好相同。”
他冷冷逼视卢东篱:“你说他是英豪之主,那么,为什么你要拒绝他呢?”
第四部 风中劲节
第六十三章破障
其实,不用卢东篱解释,风劲节也明白,他不答应的原因,简单到极点。
执掌兵权者,不应当介入嫡庶之争。兵为国之利器,军是国之爪牙。这爪牙磨利了,本是为了对付外敌。储君之事,一个有兵权的将领,一个控制了军队的元帅,就算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也不应该公开表达,更何况是暗结朋党,私认主君,让手中兵将,成为对付自己人的钢刀!
人们每每听到的,是名将英才辅佐某位王子,经历一番争斗,夺得帝位,最后成就一代名君的佳话。那些炙人口的传奇故事,让人们为一个又一个夺嫡故事的一波三折,斗智斗勇而折服,兴奋传唱那些精明能干的臣子们,如何压对了注,英武果决的君王们,怎样成为至尊。这是多么辉煌,多么爽快。
但是,真正身处其间的人们。谁会真的看不见,夺嫡之路,血流飘杵!谁会真的不知道,因为夺嫡而灭亡的国家,远比因为夺了嫡而强盛的更多。谁会真的不记得,李斯毁掉了秦国最仁厚的太子。最杰出地将军。使一支最出色的部队失去战斗力。才扶起了一个杀。间接造成了秦国灭于刘项铁蹄之下。而夺了位的李世民。面对有样学样,同样要夺他位的儿子,曾经怎样的黯然神伤。那些精明能干的臣子们,压对了注,用血肉铺路,扶上帝王之位的庶子王爷,又有多少,最后不过庸才!
在那为国为民。扶植英主地堂皇口号之后,多的是寻找最好东家,成就从龙之功的贪婪心思。只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轻易便可以将当初那些离经叛道,当初那些血流成河。转换成灿烂的荣耀光环。只要你选对了人跟随,你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名,留,青,史。
立嫡立长,不轻言废立。这样地规矩,明显是不完美,不公平。但是,在君主为天的年代。这却是保证政权平稳过渡,让国家不至动荡的最好方式。那个位置。太诱人。诱人到如果没有规矩,王子们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可以将他们能掌控的一切牺牲。而当他们掌握了刀兵,他们的力量会凶猛膨胀,他们可以轻易将一个国家,无数黎民,拖入苦难的深渊。他们可以指挥无数人为他们垫脚,他们可以逼迫无数人为他们陪葬。
如果已有嫡长子为储君,且储君并无失德,那么。对国家而言,他就是继承的最佳人选。就算是储君失德。继承者,也应该由君主与重臣明议而定,而绝不是由王子们私下阴结文臣武将,朋比为党,彼此倾,甚至由刀枪剑戟去争夺。当储君已定,王子与大臣,尤其是执掌兵权的武将,私下交结,图谋储位,其实,本身就已经是对国对君的不忠。
自然,这些规则律法,那些暗怀野心的王子,一意攀龙地臣下,总是可以找到无比正义的理由,来不加遵从。而有什么理由,会比为国为民扶植英主这样地口号,更加方便,更加动人,更加好听呢。在未来的年代里,经过多少个千年地血腥洗礼,人们会终于公认:不介入政治,是一个军人的天职。人们会终于学会,用辩论,用妥协,用求证,来坚持推行自己认为正确的,或者是认为对自己有利的一切。而试图用刀剑,用枪炮,用强权实施自己意志的人,会被所有人唾弃,会让所有人奋起反击。无论他的理由听起来是多么高尚,多么充分。
但是,就算是这古老的年代,却也总有几个人,对于自己的职责,自己地义务,是会去坚守到底,无论如何不肯放弃。比如那不肯帮助李世民夺位的李靖,比如……卢东篱。
卢东篱目光遥望远方,轻轻道:“当今太子是皇后所生地嫡子,也是陛下的长子,性情柔善淳厚,自辅国以来,虽无大的建树作为,毕竟并无失德之处,瑞王欲图大位,想要扳倒如今的太子,若不施展阴诡手段,必不能成。”
风劲节眼神即冷且锐:“太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别的不说,皇后那一枝的外戚,枝蔓相连,人数众多,东宫的官员门生部属加上他们的家人,牵扯起来……|。正人君子,饱学鸿儒,虽说太子若犯小错,他们骂得比谁都凶,可要是有人想要扳倒太子,他们也一定会以性命来保。瑞王要成事,阴谋手段,朝中陷害,暗里行刺,种种见不得人的法子都一定要用出来。他若是成功,这上上下下,死的死,打的打,贬的贬,流的流,逃不过凄惨下场的,恐怕要有十万人。就算不成功,这一场夺位之争,死在他手上的人,或者被他牵连的人,也绝对不会少多少。自然,这其中少不得会有很多正人君子被连累,很多人无辜被杀害,不过……”
他语气忽地一转。“你倒也不必太过以此介怀。瑞王也该知道你的为人,就算你真的投了他,他也不会派你去做这种事的。就算你不加入,这些事,瑞王也迟早要做,该对付的人,瑞王也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迟疑放弃。”
“人不是我亲手所杀,我就没有责任吗?因为有我没我,他迟早都会做这些事,那我现在站在他这一边,就是正当的吗?”卢东篱淡淡反问。
有很多事,不是说自己没有亲手去做,就与之无关,有很多罪,不是说,装做自己并不知道,就可以洗得清。
只要选择站在那一边,就
同他的一切行为,就等于承认这种手段的合理性。I他的势力,就等于给他更多的胆量更多的决断,去更早地实施杀戮和打击。
原则之所以是原则,就是因为,它不可妥协,不能让步。
风劲节哈哈大笑:“卢东篱啊卢东篱,你就是太过较真,太爱钻牛角尖,所以就注定你一辈子不可能飞黄腾达,从龙保驾的功劳,肯定是与你无缘的了。”
卢东篱苦涩地笑笑,眼神始终都是沉郁的。
风劲节笑道:“既然我们的卢元帅已经大义凛然地做出了选择,不是应该无论祸福,都坦然而对吗,怎么还整天哭丧着脸啊?”
卢东篱沉声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风劲节低低哦了一声,微微挑起眉。
“那个说客,同我说了许多话,关于国家的种种弊政,瑞王的诸般见解,他的心胸,他的举措,他对于国家未来的种种设想……”
“怎么,你觉得他是英主仁君了?”风劲节似笑非笑地问。
卢东篱双眉紧皱。“你我都知道,如今的赵国,似安实危。现在文恬武嬉,只图逸乐,军队不能作战,官员只思贪墨,而重文轻武之风,更是日盛一日。太子虽无失德之处,可看他监国理政的诸般举措。也只是守成之人。将来继位,也只不过是任由一切继续下去罢了。可是瑞王却似乎颇有雄心,他说他要改国制,肃贪风,整军伍,如果他能成功,确是富国利民之益举,那么。我如今地坚决推拒,对这个国家,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卢东篱迷惘了。
风劲节却是好笑,哪个政客在参选时,不把口号叫得震天响。可是,真正当权后。能切实做到的,又有几个。所谓下去一个大老爷,上来一个大少爷,就是后世,对于已经当选的政客官员,颇多牵制的时候,都是如此。何况是这天子一言既为法的时代。
“他会不会真的做这些事,能不能做到,还是个问题。而且,就算他真的行出必行。将来真的能够富国强兵,他达到目地之前。也必然使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必然杀戮正直而没有过犯的君子。你无法认同这种做法。却也同样不能确定,自己的不认同就是正确的,是吗?”
卢东篱苦笑。其实,这样的迷惘,又何止他一个人呢。千百年来,多少名儒哲士,都曾经思考过,所谓损一人而利天下这类事。究竟是否正当。
当然,从古到今。掌政者们都会把这个选择合理化,都会说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为了这个那个伟大地理由啊,牺牲那个人,是绝对正确,绝对应当的。如果你是那个被牺牲者,那你是绝对不应该有任何怨言,甚至,你是很有义务,打破头来争取的这种光荣的。然而,所有的堂皇口号,只有在牺牲别人的时候,才可以叫得震天响。
古往今来,有多少决策者,肯把自己划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