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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春去春又回-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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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找死,兴冲冲告诉她,“可不得了啦,大嫂为大哥的生母绣了一幅像,绣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当时邱芷蕙在顾锦书身上发泄着淫威,突然茅塞顿开。顾凌章之所以不肯起用她们邱家姐妹,一定是不清楚十指春风的实力,有姐姐这幅仕女绣屏,管叫他悔之莫及!
这么一想,顾凌章在看到绣像时可能会产生的反应,就极大地引起了邱二小姐的关注。
在木屋前,邱若蘅试了三次,终于发现正确的钥匙,开锁进入,木屋有三间,其中一间显然是书房用途,三人一番合计,决定就将屏风支在书房一隅。这活用不着两位小姐出场,顾锦书一人干得热火朝天,邱芷蕙从旁指手画脚,邱若蘅闲着无聊,拿起书架上几本落满了灰尘的旧书拍打,想趁天气好,晒一晒这些久不见天日的书籍。
啪啪几下,一个油纸包掉了出来,巴掌见方,用搓得极为细致的麻绳拴住,邱若蘅随手打开,这是一张相当巨大的宣纸,展开后,一张书桌根本不够放下,邱若蘅扫了几眼,发现是屏风设计图纸,她自小绣屏也十分擅长,兴致便上来了,看得津津有味。
屏风从洪武皇帝得天下开始,述诉大明开国一百多年以来的风雨,邱若蘅想,这应该就是今年要献给皇帝大寿的寿屏了,果然妙不可言。敢问当世能有几人,能将漫长的历史妙趣横生地尽数融于这十二扇围屏之中?邱若蘅细品细看,简直对顾凌章佩服得五体投地。
邱芷蕙和顾锦书也围了过来,啧啧称奇。那夸赞声听在邱若蘅耳中,就犹如夸奖自己一般,她意犹未尽,将纸竖起,按照顾凌章的设计思路,圈成一个圈,迎着光摆在案桌上,像琉璃灯罩那样,然后便手托下巴,面带微笑,看得出神。
邱芷蕙见姐姐如此痴迷,不禁心生妒意,故意摇头大声叹气。顾锦书看着看着,忽然指住一处,笑道:“嘿,我看到了两个太阳!”
邱芷蕙不假思索打击他道:“两个就两个,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姑奶奶高兴,想画几个画几个!”
邱若蘅道:“是呢,我也看到了两个……”在她面前首屏和尾屏有所交叠,偏偏两扇上面都有太阳,而且位置还一上一下,完全错开,顾凌章如此精妙的设计,怎会出现这种错误?邱若蘅开玩笑道:“稍后一定得提醒他注意改正,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顿住,面露疑色,靠近地面的那个太阳,显然是快要落山了,可是画上景色,却是欣欣向荣,宛如初升,她不自觉就想到一个词儿,回光返照,回光反照……反照……当今圣上,可不就是叫做朱厚照么?
邱若蘅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不敢细想。
可她又不禁存了这份质疑的心思,再把图纸仔细查了一遍。天无二日,可是当今圣上名字中,厚照二字,本就暗含了两个日,图纸特意挑出这一点,似乎暗示他在位期间,注定有双日凌空,加上此屏又系宁王所献,回光反照,宁王要反?!
邱若蘅冷汗涔涔,湿透后背。
相公就算不是宁王一脉的人,至少也有攀交关系,他在画中处处暗示宁王要反,江山易主是怎么回事?连她一个普通的妇人都能发觉,皇帝身边能人甚众,会看不出?届时龙颜大怒,怪罪下来,宁王岂会放过监造寿屏的顾家。
邱若蘅定了定神,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顾锦书和邱芷蕙看出她变了脸色,追问不停,她只好用身体不适一语带过。
眼下已过端午,乌金楠寿屏不日便会运往京城。
顾凌章点起灯,书房一角笼罩在黄玉一样柔和的光线中,他轻轻打开一只雕花漆匣,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只白釉胭脂盒,盒盖上细细勾描着一个女人的侧脸,在眼角有块胭脂一样妃红色的印记,于一片恬淡水墨黑白中跳脱出来,鲜艳夺目。
里面的胭脂,则是他亲自调配的方子,着人蒸制出来,抬起盒盖,一股淡淡的、却久散不去的花香盈满鼻腔;色泽更是纯净醉人的朱红,与邱若蘅的白肤极为相称。
他托在掌心,看了许久,终于放在一边,取过空白的纸来,提笔写下“休书”二字。
扬州人氏顾凌章,得妻邱若蘅,妇德甚笃。日夜持家,邻里谦睦。
至于理由,他想了一会儿,以自己缠绵病榻久无所出一语带过。
最后在左下角端端正正写明:
情愿立此休书,任凭改嫁,永无争执。
恐后无凭,文约为照。
立书人,顾凌章。
字迹干透,他折起来,插入信封,和胭脂盒一起,放进雕花漆匣里。
落锁那一刻,顾凌章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只有这样,邱若蘅才不会被他牵连进来。
这时窗外一阵簌簌,有别于风吹竹叶的动静,他凝神细听,然后不自觉地推门寻去。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月下一个黑影,在仓库外面摸索着什么。
顾凌章看了一会儿,慢慢辨认出那道影子,竟是他的妻子邱若蘅。
他虽然诧异,却也觉得以邱若蘅的能力,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故而没有叫醒工匠,或是发出声响,安安静静看她用钥匙打开了锁,潜入放置乌金楠寿屏的仓库。
邱若蘅点上灯,费力揭去罩布,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疑点,她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集,时不时滑下,弄得奇痒难当,她正想擦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问:“你在做什么?!”
邱若蘅惊吓之余,烛台险些凑到屏风上去,堪堪稳住,顾凌章便冲过来一把夺下,怒道:“小心些!碰坏了你担待得起吗!”
邱若蘅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问:“相公,你这屏风上画的,双日凌空,回光反照,可是谋反之意?”
顾凌章猛然一震,抽出手腕冷冷道:“别胡说!”他狐疑地扫了邱若蘅一眼,反问,“你怎么会在这?刚才那些画是谁告诉你的?”一股杀意突然涌上心头,不住翻腾。
邱若蘅打了个寒战:“是我,我看到了图纸……”
顾凌章充耳不闻,咄咄紧逼,他的手甚至来到了邱若蘅脖颈处:“是谁教你说的?还有谁发现?”
“是我自己发现的!”邱若蘅大叫,“我没有告诉别人,一个人也没说!”
顾凌章一愣,气势有所缓滞,窗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路过……他紧忙抬手捂住邱若蘅的嘴,喝令道:“别出声。”
“相公,这幅屏风是以宁王名义进献,一定会有很多人看到,只要被一个发现,顾家将有灭顶之灾啊!”
顾凌章神情漠然,若有所思,看得邱若蘅惶惑不解,他忽地朝她淡淡一笑,轻声细语说:“你想多了,这屏风的图样朱大人和宁王都看过,还有三百造屏工匠,前后历时将近一年,他们都不觉得,难道因为你一句生拉硬拽的怀疑,就废掉大家心血?”
“宁王和朱大人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工匠们不明所以,因为他们只能管中窥豹,就像我们绣坊,遇到大型组屏,各人分得的活计不同,于是负责统筹全局的人至关重要——这个人,不就是相公你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多心,可你能保证金殿之上,众臣之中不会出现一个我这样多心的人吗?”
顾凌章不以为意道:“那你想怎样?销毁它?来不及了!明天寿屏就会装船北上。”
“这不是来不来得及的问题——”邱若蘅说着,一个念头闪过,她慢慢地,惊疑地望向顾凌章:“你是想毁了顾家?”
事已至此,顾凌章不欲遮掩,扬了扬嘴角,反问:“是又如何。”
“你就这么恨顾家?他们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所认定的事,其实别有隐情!难道你从没想过,害死你娘的如果真是老夫人,她用得着把你养在身边,日日提醒自己犯下的罪行吗?”
顾凌章阴恻道:“因为我是顾家的长子,若放任不管在街上流浪,于顾家名声有损,就这么简单!”
“明明是你被你自己蒙蔽住了犹不自知!”
邱若蘅不欲多说,抓起烛台凑到屏风上面,顾凌章一怔,迅速来夺,邱若蘅被他推开一边,又拔下发簪,扑在屏风上疯狂用力地猛戳。
顾凌章怒极,扬手挥去一掌,也不知击中了邱若蘅哪里,只听她噗通一声跌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呆了一呆,再也顾不上屏风,俯身抱起邱若蘅,一边轻晃一边唤她:“若蘅……若蘅?”
邱若蘅软软塌塌毫无动静,顾凌章急了,把手探到她鼻前,仍有呼吸,他背起她跌跌撞撞往外冲去,脑中一片空白。
惠济斋的门在半夜被拍得山响。
孔良衣服都来不及穿好,门才拉开一条缝,顾凌章就和背上的邱若蘅一起跌向地面,孔良要去扶他,他挥手大叫:“先救她!一定要救活她!”
语气和大半年前如出一辙,孔良甚至有种是不是回到了当时的错觉。
他将邱若蘅扶到床上,这时邱若蘅已悠悠转醒,她方才脑后钝痛,眼前一黑,突然地人事不省,这会儿除了有些晕,神智恢复不少,孔良见没有大碍,在她额头抹了些凉油就去把顾凌章也扶了进来,他此时汗出如浆,整个人甚至发木。
“相公,屏风不能装船,否则顾家……在劫难逃,若蘅求你,你娘的死不关老夫人的事,她确实是烧炭自尽的。”
邱若蘅撑着床沿坐起,抓紧顾凌章的手臂,一五一十对他说了当年的情形,听得他面色惨白,时而凶狠瞪她,时而又惶惑发怔,他狠狠甩开邱若蘅,厉声道:“这不过是你编出来骗我毁屏的借口罢了!”
邱若蘅正要分辩,一个声音在门边响起:“这不是借口!”
说话的人却是孔良,他重复了一遍:“这是事实,不是借口,当年教你娘医理的人就是我,我没想到她会用来毒害顾老爷。”
顾凌章愣了许久,突然起身冲向门口,孔良想要拦他,不料他力气在那一瞬间大得出奇,孔良硬生生被推到墙角,等到挣扎起来,他早已消失在门口,而外面街道上也不见半个人影。
邱若蘅一刻也不敢耽误,忍着天旋地转赶回顾家,叫醒顾锦书和两个家仆,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去到工坊仓库里,把屏风彻底破坏。
顾锦书莫名其妙,直到邱若蘅直白地告诉他,说,此屏不毁,顾家将有抄家灭门之祸,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信了,三拳两脚把屏风打得散架,可怜这举世难求的千年乌金,在顾锦书面前转眼成了一堆柴禾。
所有宿在房内的工匠被接连惊起,看到这场面,恼愤非常,争先上前理论,顾锦书的声音完全被他们盖了过去,而且他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安抚这些辛苦了近一年的工匠们,只能一边赔罪,一边求援地看着邱若蘅,邱若蘅有口难言,最终两人无计可施,只能仗着顾锦书的一身武艺,离开工坊。他们前脚刚回到顾家,工匠们后脚就跟了过来,几百人举着火把,把最大的一间院子挤得水泄不通,和家里护院混在一起,吵吵嚷嚷。
阮春临怒道:“顾凌章死哪去了!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不管,你们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他找出来!”
顾锦书道:“大哥不在工坊,我们才从那里回来的。”
顾沁文插嘴:“会不会又去了什么扬花尘?”
邱若蘅低声道:“他应该是在梅花谷。”她站起身,说:“我去找他。”
顾锦书下意识接道:“那我也去。”
阮春临迟疑片刻,挥了挥杖,简短叮咛:“路上小心!”
×××
顾凌章背靠墓碑,席地而坐。四周静得出奇,没有蟋蟀叫,也没有风声。他后脑抵在冰凉的石板上,感受着那凹下去的部分,那是母亲的名字。
十四年,不短不长。每当他看到顾家老少一团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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