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杖雪深青山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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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人不发一言的又转身往潭边走去,目光所及能看见两条肥美的鲫鱼在潭边活跃的挣扎,那人随手扯了两根野草,不知道刺在鱼身的哪个部位,活蹦乱跳的鲫鱼立马安静下来。
看见如此诡异的场面,给翠鸟顺毛的手顿了一顿,又转目看着那人没入林中寻找干柴野菜。令仪抱着两只小鸟又蹒跚的走到晕过去的鲫鱼面前,两鸟一人都噤了声。
翠鸟是平南王叔在令仪监国后第一次回京述职送给她的,虽不似鹦鹉八哥能通人言,却极通人性,令仪每每发怒的时候,两只小鸟就躲在笼子里,等怒气稍过,又不知道从哪儿衔来明珠宝石逗她开心。除去献媚逗乐,翠鸟还能辨别人的气息,千里之外也能将要寻的人寻到,所以此番君令涧将它们放出来寻找令仪。
令仪又重新回到巨石上去,看着远山出神,阳光越来越盛,冰冷的脸颊逐渐有了暖意,然而心里却十分寒冷。
涧儿不敢贸然让翠鸟传信,所以此番放翠鸟出来寻她,大概是想,若她无事,自然会让翠鸟传信回去,若是有事,翠鸟自然是空身而回,然而此处是深山,左右并无笔墨,也无能够传信的东西,只惟愿涧儿收不到消息也不能自乱阵脚。
那人从林中复返,看见令仪回到巨石之后,又继续忙碌,升起了一堆柴火,又用几根粗壮的木棍支起架子,然后一手拎着两条鱼,一手抱着一块石头走到潭边。
只手可碎石,令仪一直觉得是民间的艺人用来谋生的手段,然而此时她的心中有些凌乱,男子一拳砸向石头,然后凌空一倒,碎小石子滚了出来,刚才还是一颗圆滚滚的石头现在便变成了一只石锅,中间的弧形虽不平整,用来煮食物却是可以的,令仪被他控制自如的力度给震惊到了,然后继续看他清洗石锅,用石刀剖鱼剐鳞,洗净之后放进锅里加水慢煮。
这一切收拾停顿,他又再一次没入林中,不知从哪里砍回一根粗壮的竹子,两边截断,做了两只小巧的竹碗,其中一只用石刀细细的打磨,将截断的边缘磨的光滑圆润。
令仪对男子这些行为觉得匪夷所思又万分惊奇,即使她饱览群书,所知所闻甚多奇人异事,也从没听闻这般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煮鱼。
果然武功是个好东西。令仪心中这样想着,看见他又往石锅中放了些不知名的野菜,过了一会儿,食物鲜香的气味便远远传来。
男子仔细的将手中的竹碗盛满,跃身上了巨石递给令仪,令仪看了看他身上还是湿润的衣服,将竹碗接过。
鱼肉软嫩,汤清味醇,令仪就着竹碗喝了一口,唇齿间的汤汁鲜嫩,暖意从舌尖蔓延至肺腑,那些野菜大抵是用来调味,鲜美的鱼汤没有一丝腥味,鼻尖还能隐约的闻见竹子的馨香。
沉默是最好的情绪,令仪觉得宫中的御厨都该重新挑选。竹碗只有巴掌大小,她将一碗鱼汤喝尽,发现那人还站在身前看着她,胸腹扩散开来的暖意和舌尖美味残留的余韵让她觉得男子突然英俊了几分。
男子接过碗又纵身下去,明显是给令仪盛第二碗,令仪顿了顿,拾起地上他的外袍也下了巨石,走到火堆跟前席地坐下。
粗粝的手拿着竹子做的简易勺子,仔细的从石锅中挑选肥美的鱼肉,从石锅中央盛出最鲜美的鱼汤。
火焰跳动,倒映进男子黝黑的眼珠,令仪接过竹碗,又将外袍给他递过去,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你衣服还未干,先将它换上罢。”
接过外袍的手一顿,并未依言,而是催动内力将衣服烘干,令仪只看见他身上散开些许白雾,她低下头默默的喝第二碗鱼汤,武功果然是个好东西。
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令仪小口小口的吞咽着鱼肉,看着她微乱的发髻,弯弯的睫毛,精致的面容,皓白纤细的手腕,修剪的圆润的指甲,身上华丽的宫装,他觉得自己胸腔内的心脏第一次跳动的如此真实。
“你怎么不吃?”令仪一抬头就看见他一手捂在胸口,愣愣的将她望着,她皱皱眉,心中疑惑越盛,继续问道:“你不饿吗?”
“…”男子仍是不语,拿过令仪喝光的碗给她盛第三碗。
令仪突然有一些挫败,不知道他怎么样才会开口,自己是真的饿了,所以也没有阻止,不过接过第三碗之后语气坚定的说:“我不要了,你吃吧!”
拾起地上那只未经打磨的竹碗,男子一会儿便将锅中剩下的食物吃尽,他将外袍披在令仪身上,手在她肩膀上按了按,示意她不准取下,就回身收拾残局,将石锅和竹碗拎到潭边洗净。
令仪郁卒原地,第一次觉得自己犹如笼中困兽,还是一只在金笼子里娇养的困兽。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野草,发现草丛中长着不知名的小白花,阳光浅浅的洒在柔嫩的花瓣上,微风浅浅中它轻轻摇晃,令仪郁卒的心突然变得宁静柔软。
她弯下腰一朵一朵的采集丛中野花,绛紫的,粉红的,洁白的,鹅黄的,浅蓝的,全都是浅浅碎碎的花瓣,令仪抱着满怀野花爬上巨石,宽松的外袍逶迤在地,三千长发垂在背后,她突然将脸埋进怀中的野花,无声的笑了。
这无人看见的笑颜是如此的轻松雅静,这不过是她抛开公主的身份第一天,世界万籁寂静,所有的声响好像全都停止,她好像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少女无忧无虑,总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临水而坐的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目看了一会儿巨石上站在光影里的女子,又低下头开始继续动作,他手中是一只勺子的雏形,动作认真仔细小心翼翼,好像呵护的是最珍贵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现码现更,诡异的强迫症。【突然意识到,情节好像有些玛丽苏,剧情无能……
☆、诡异的处境
时过正午,春天的阳光并不灼热,令仪跪坐在巨石上以碎石为棋,研究此番她和涧儿的处境,刚才的午饭依然是潭鱼熬成的羹汤,男子收拾罢之后,继续手中的雕刻,若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柄已经成形的精致小勺。
潭边的人看着手上磨制好了的小勺,又看了一眼巨石上下棋的令仪,将勺子放进那只精致的竹碗里,飞身上了巨石。
令仪捏着石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突然站在面前的人,一双眼里莫测难定,他将自己劫到此处却并无伤害之心,是为了让她不能与外界通信拖延时间?
男子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他看着她沉默片刻,从自己的颈项里取下来一条挂坠,是一枚中指般大小的兽牙,尖利的齿锋因为长年的佩戴已经磨得圆润,弯翘的弧度和森白的颜色依然有几分可怖。
他弯下腰来,将这枚兽牙给令仪戴上,动作温柔仔细,轻柔的将她的头发从绳子里取出来,令仪的额头触在男子的胸口,温热的体温迎面而来,她似乎又闻见了紫藤的味道。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隐约有一丝紧张,说出的话有些艰涩的断断续续,“我…去打猎…你别乱跑…林中有野兽…”
沉默的点点头,这是目前听见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唯一能判断出的只有这个人大抵常年不语,因此说话吐字艰涩,嗓音粗粝沙哑,难道谁家培养刺客还是禁言的么?
令仪的手不自觉的磨砂着胸口挂着的兽牙,抬眼看着那人,那人后退两步,兀然转身飞跃而下,从地上拾起几根竹签便没入密林。
龙牙,王蛇之齿,可避万兽,文渊阁中有书如此记载。令仪确定了这枚兽牙的出处,转头望向无际的密林,深山多猛兽,他只身入林,将这件东西留给一个挟持的人质,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幕后之人吩咐她不容有失?能得龙牙的人,身份必定不俗,他到底是谁?
思绪烦乱,她伸手打乱摆好的棋局,将手中的石子远远的掷进潭里,叮咚的水声响起,水花四溅荡开一圈一圈涟漪,游鱼惊慌四散。
一个又一个晶莹的水花绽开,叮咚叮咚声不绝与耳,令仪压抑六年的玩性顿起,将手边的石子全部投入潭里,白色的宫装外面是男子玄色的衣袍,衣袖裙摆随风而舞,像归去来兮婉转飞翔的燕子。
*
大胤崇文尚武,京都贵女多有善骑,一年一度的邙山围猎因此专门辟出宽广的草场以供这些名门贵女赛马骑射。
风吹草低,茫茫草原上有两骑骏马飞驰,马背上是两名美丽少女,着红色骑装的姿色艳丽眉目飞扬,迎面而来的大风将高束的头发吹的乱舞,她侧首问旁边着白色骑装的少女,声音清亮:“听说皇叔最近在为你挑选驸马?”
白衣少女轻笑,绝色的姿容眉目灵动,她轻笑一声,笑声融进风里,“听说名满京都的天下第一富问大皇叔向你提亲?”
“哼,敢上门提亲?看我明日不将他的腿打折!”红衣少女满脸愤恨,将这视为她的奇耻大辱,不满的嘟囔,“我的夫君须得有状元之才,名将之勇,心怀天下的有志男儿!”
“哦?那你倒是可以等上几年,令涧长大了就可以娶你。”
红衣少女竖了眉头,手中的马鞭袭向身边的女子,“君令仪!令涧可是你的弟弟我的堂弟!”
白衣少女骑着马转过一圈,躲过袭来的鞭子,言笑晏晏的看向对方,“涧儿是我弟弟不假,他可是刚好符合朝阳你的要求,嗯,虽然还年少。”
“好了好了,令仪我问你,皇叔为你挑选的驸马,你都瞧上了谁?”
“父皇挑的那些都很好,以后必定都是大胤的良臣美将,不过我都不喜欢。”
“如何?”
“我的驸马么,得有出云之姿,青松之品,能陪我走遍这万千山水的男子。”白衣少女眯着眼,草原上的轻风拂过她散发着光辉的脸庞,高束的乌发飞舞,好像无形的手拨动了凌乱的命运。
两名少女绝尘而去,轻灵的话语声落在风里,那时无忧无虑心怀期望,哪知人世变幻无常。
*
急促的脚步声在潭边响起,男子手中提着的两只獐子还未放下,他一出密林便没有发现令仪,心中突然一空,惶急的情绪迅速的填满,潭边没有,巨石没有,林中没有,树上也没有。
潭中的鱼跃水面发出叮咚的声响,他猛然转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水边,阳光正好,波光粼粼,树林白云倒映其中,水潭中并无人影。
心中一松又一紧,不在潭中那在哪里,茫然四顾,突然想到了什么,往林中跑去,脚步匆匆又急乱。
“你是在找我吗?”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身形一僵,男子缓缓的转过身来,呆呆的看着令仪,眼中是焦急退去的茫然,从巨石后转出来的女子临水而立,他的衣袍在她身上有些宽松。
令仪看着他无辜的模样皱了皱眉,看着他的手问,“你还提着它做什么?”
沉默的低头看看手中的猎物,他走到潭边,拿起石刀又开始清理皮毛,野兽的鲜血顺着水潭另一头的溪流流走,动物的皮毛内脏被他在林中挖了个坑埋了,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沉默无声,好像刚才焦急寻找令仪的不是他一样。
看着黑色的人影忙碌的来来去去,令仪自觉的坐到火堆旁照看火苗,刚刚坐下,人影便闪到跟前,携着怒气将她拉了起来带离火堆,自己转身用木棍拾掇火苗,活像一个不允许女儿玩火的体贴父亲。
令仪沉默,只好蹭到潭边玩水,纤细的手拿着野草锋利的叶子无意识的在水面上轻点,两只翠鸟觅食回来围着她左右飞舞,太阳渐渐西斜,食物的香味又传了过来,令仪转过头看向火堆。
石锅里熬制的是香浓的骨头汤,白烟袅袅冉冉,竹架上是烤好的獐子肉,油水还滋滋作响,肉香和着竹子的清香勾动的令仪的食欲,正要起身往过走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