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兮予怀-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渺浑然不知,她已经从塔拉尾巴狗说到了喇嘛与哑巴,但她也不是全浑然不知,起码她还听到万紫千问她在骂谁。骂谁?今天太阳那么毒,跑了一整天却连半个字儿都没签着,更毒的是,分别几年再重逢,那人看她的眼神如看到一只蚊子一般波澜不惊。她怀着虔诚的心敲响办公室的门,和刚走出来的他撞个满怀,她立即错愕得像个傻子,他却悠然地一边扣着手表一边说:“我要出去一趟,合同的事路上谈。”
当她很努力控制住千思万绪,却被带到茶楼,又被带到他家,后来才明白他竟丝毫没有谈公事的意思。不骂他还能骂谁,她连续俩月不和万花筒见面,那条狗崽子都会激动得上天入地,哪像这个男人,根本拿她当陌生人,好像那些共同的曾经里只有她一个人。
温渺连梦里都在懊恼,曾经输给他,现如今好像依然输给他,以前的季邺南不好对付,可不代表对付不了,现在这个男人,同样的面孔,不同的性格,没以前冷漠却变得深奥,比以前成熟却有点狂傲。从前的季邺南,绝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他只会在别人扑向他的时候轻轻松松一闪而过,末了,扑向他的人摔个大跟头,他却气定神闲地头也不回向前走,或许,还会稍稍整理根本没有因刚才那阵势而凌乱的衣服。
那时,季邺南很烦她,在他安静如水的生活里,有两件事颇为困扰,一是他爹因公事病重卧床,二是出没毫无章法的温渺。
这姑娘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一路将他从西门的自习室撵到了东门的室内篮球场,本以为可就此安静,却不料在他用钢笔往书上写笔记时,左肩又毫无征兆地被拍了一巴掌,还好他为人淡定,只是敛了浓眉合上书,半句废话也没有,拎上书就往外撤。
温渺果然不淡定,朝着他的背影喂了一声,接着就迈起小碎步跟在他身旁:“我大老远专门跑来给你送惊喜,你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不带这么绝情的!”
有惊喜吗?自从她出现,他的生活里就只有惊吓,还好他承受力强,对于这种事儿向来采取不搭理政策,可这姑娘未免太强悍,你理她吧,她黏着就来,叽叽呱呱说个没完没了,不理她吧,她就自己和自己聊到很嗨,整个儿一烦人精。
“这比西门的好喝,你尝尝!”温渺举着密封的纸杯,嘴里还咬着吸管,一脸虔诚地看着她的男神。
季邺南完全视她为空气,腰板笔直,肩膀宽厚,走起路来目不斜视。她伸长手臂往他脸跟前凑:“一点儿不甜,我让人泡的绿茶,不信你尝一口。”
心烦的人被挡住脸,难免会更加心烦,于是抬手挥开,半点儿情面也不留:“你有没有脑子,说多少次我有喜欢的人了,别像苍蝇一样招人嫌行不行?”
她反应灵活,摇摇晃晃好半天总算稳住差点被打翻的纸杯,依然咬着吸管,半点儿不在乎:“就是请你喝杯茶,又没要你喜欢我,这么敏感干什么……”说着便眨巴眼睛,反问,“难不成是你心里有鬼?”
季邺南无言,只是脚下的步子更快了,温渺笑眯眯地端着两杯水屁颠屁颠跟着他跑。
当时的季邺南已经快研究生毕业,因他爹被调查,出入社会诸多受制,一家人都受到牵连,不仅他的出国计划被搁置,他的人也被他哥季邺岷扣在学校。只要他不乐意,自然没人扣得了他,只是时机不对,出去也干不成什么事儿,索性在学校呆着,顺便选几个课题研究打发时间,于是他变成了同龄人忙碌的年份里最闲的人,也因此才给了初上大学的温渺盯上的机会。
温渺是家里的老来女,老父亲早年在抗美援朝的队伍中当过文书,革命传统理念早已深入他心,后来回到祖国忙着干了几年事业,待有意娶妻生子时正巧赶上文革,等到拨乱反正时,已是十年之后,中间又绕了几个大弯子,最终生下温渺时,他老人家已年过花甲。
他们家住在民族园路,附近有间博物馆,老父亲战斗有功,平反后被分了个馆长的职务,一直不肯退休,便以退二线的名义经常到馆里管管闲事。温渺的生活也算优渥,不愁吃穿,不知烦恼,好在老爷子管得严,她以超过录取线零点五分的高危成绩考进这所大学,此后便各处插科打诨,比较正经的唯有两件事,一是念书考试,二是追着季邺南满校园跑。
有同系的姑娘笑她,说她不知天高地厚,什么样的人也敢追,她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回击道:“做人就讲究个敢作敢当,总比有些人好,嘲笑人时可得劲儿了,写封情书都不敢留名,人季邺南至少知道我是谁,有些人巴巴儿地渴望着,却连个屁都不如。”
就这样,所有仰慕季邺南的校园女同胞,都被她得罪光了。
那时候脸皮实在太厚,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都十分羞愧,隔天她便在这份羞愧里醒过来。宿醉的结果是头痛到要死,眼睛没张开一条毛巾先盖下来,接着传来倪翼妈心急如焚的叨叨:“要死呀,我叫你拿湿毛巾给她,你把这个丢给她做什么,这点儿和好的面要用毛巾盖住你知不知道,不然面太干没法包饺子你知不知道……”
“得得得!”温渺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接着毛巾被揭开,“还你。”
嘭的一声响之后传来倪翼妈的爆炸声:“要死呀,你个兔崽子,擦过脸的毛巾能往这儿扔吗,她昨儿吐了一脸,你给她擦了再往这儿扔,包出来的饺子能吃吗?”
温渺有点儿哀伤,是怎么个吐法才能吐自己一脸,而且听他们这个说法,貌似被晾在这儿一晚上没人管。她拍了拍头坐起来,倪翼妈果然搭了个盖帘在客厅中央包饺子,倪翼光着膀子,正在用被他妈嫌弃的毛巾擦太阳眼镜,见她起来,本能地嫌弃:“哟,你还会借酒消愁啊!”
倪翼和温渺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两人在双方家长的撮合下,没有好成不分彼此,倒是好得不分男女,直接将这段天赐良缘处理成了哥俩好的情谊。倪翼妈虽不能讨到现成的儿媳妇,但多了个女儿,也觉得不亏,两家窗户挨窗户,她没事儿就爱招呼小姑娘上她家吃吃喝喝,于是她进出倪家就如同进出自己家一样来去自如。
温渺看了一圈,没找见目标,打了个哈欠,问:“老婆孩子呢,又回娘家了?”
倪翼妈拿着擀面杖挥她儿子,说:“又吵架了,这兔崽子,三天两头惹人家不高兴,我怎么就生出个这么没出息的东西!”说着,又转向她,“上回介绍的那人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你也不给个回话,人家等着呢,你说说你啊,倪翼的孩儿都能跑步了,你怎么还单着,这样下去怎么行……”
她倒觉得,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行,爱情这玩意儿,就像巧克力,看着想吃,多了会腻。
第三章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太阳照进来,调羹银亮的光闪进人眼,温渺眯了眯眼睛,对着一只鸡腿大朵快颐,正在兴头上,扎着包包头的副主任端着餐盘挤过来,嘭一声拍了桌子,震得米饭都跳起来:“没见过这么事儿的男人!”
温渺抬了抬眼皮子,专注地和鸡腿搏斗:“又吵架了?”
“吵你个头!我今儿去了一趟市规划局,人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非要你温渺亲自去谈,什么叫你亲自去谈,合着我副主任的身份还不如一小职员?你到底给他灌什么汤了,怎么就非你不可了啊?”
温渺一口饭喷出去,弄得旁边的万紫千哇哇叫,她胡乱抹了一下嘴:“不能吧,前几天也没让我签啊。”
副主任想了想:“那倒也是……可他为什么非要见你?”于是开始回忆,见到季邺南时,他正在办公桌后看图纸,很浅的头发,浓郁的眉,瘦削的手指把玩着一支钢笔,桌子左边摆了个地球仪,前端放着一杯茶,大概是察觉到有人进来,本能抬头看了一眼,因为这一眼,年近四十的副主任忽然没来由的娇羞,顿时气势如虹化为蜻蜓点水:“那个……季处你好,我是博物馆……”
“换人了?”他打断她的话。
“是是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全……”
“定的谁就让谁来,已经谈过的内容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副主任在那一刻重新领略了气势如虹的含义,唯唯诺诺地回应:“对对对,我这就回去准备……”
就这么,她准备了几天的措辞,在十秒钟内被两句话打发掉。
“是真的只有两句话啊!”她情深并茂,一脸回忆。
万紫千看不下去:“至于吗,话虽那样说,但你完全有机会深度沟通啊。”
副主任扭捏道:“这人不怒自威,冷冰冰的让人不敢靠近,再说咱是下级,过于据理力争不合适。”
万紫千想了想:“听说这人挺年轻,是不是很帅来着?”
副主任想了想:“……嗯!”
万紫千摆出一副果如其然的表情,和温渺对视一眼。对女人这种生物来说,花痴是种本能,且不分年龄大小,他们馆里爱扎包包头的对外办副主任就是典型代表,这位代表虽然花痴帅哥,但毕竟混迹职场多年,脑子还是清醒的,于是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摔在温渺面前:“不签就不签,搞得好像是我们不负责任一样,又不是长期合作的关系,谁谈不是谈,签个字儿是少他一块肉还怎么着,你去,去把这事儿谈妥了,回来姐赏你一大红包!”
接着拍拍屁股,噔噔噔离开。万紫千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拍了拍温渺的肩:“看来,只能暂时先被潜一潜了。”
刚从讲解员升迁到综合办那会儿温渺还嘚瑟极了,后来接了这个烂摊子,变得十分悲悯。因市规划扩建,这间小型博物馆面临被拆,通知都下来了,新址却迟迟未定,文化局本意是撤了这地儿,馆里的员工能分散的分散,该发钱的发钱,但是这些人不愿意,尤其是馆长,三番两次鼓动职工联名上书要求留下这馆,后来局里出面,虽是不大同意的意思,却叫他们自己在俩月内找上合适的地儿就搬迁,找不上只能按照原意拆掉。
于是找新址和向市规划申请缓期动工就成了眼前最重要的事,于是阳光明媚的那个下午,温渺又一次站在了市规划的大门口。
这样的天气似曾相识,她记得从前捉弄季邺南,也是在这样的夏日。当初她身为校园广播节目主持人,在布告栏偷了季邺南的照片,那是为表彰而放大的证件照,然后每天中午准时播报:“国关研二季邺南同学,有人捡到你的照片一张,请速到校园广播室领取。”
季邺南当然不会理她,半个月过去,她以坚韧不拔准时通报的精神感染了校园里的每一个人,但凡和季邺南相识,见到他总会问一句:“怎么还不去领照片?”那些不认识他的,总会充斥在各个角落,时不时讨论季邺南到底是谁。
后来他大概因为受不了,才叫周礼去一趟广播室,她显然不打算交给他,说:“私人物品应该物归原主,你来帮他领我就相信你?要是你拿人照片干坏事怎么办?他的东西叫他自己来拿。”
“姑奶奶,你第一天认识老季?他能叫我过来算让步了好吧,就一照片而已,身份证丢了他都不带管的,何况这照片还是你偷的,堂堂一主持人偷别人照片,还跑去布告栏偷,你长点儿智慧行不行?”
反正温渺死活不交出来,周礼没办法,从里到外把她追季邺南的这件事儿狠狠鄙视一遍,并以她永远追不上季邺南为赌注结束这趟行程。
隔天,校园广播之声在即将结束时依然准时播报:“国关研二季邺南同学,有人又捡到你的身份证一张,请速来广播室将前几天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