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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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福如同捧哏的一般问道:“那要如何才能骗过他们呢?”
孔有德俨然已是这支残兵的主心骨,他在吴桥是被逼造反,决心一直都不坚定,始终想着能招抚,处处让李九成出头。现今他被逼到绝路。反而丢开了一切,一种自信的神色来到他脸上,“咱们今日做出攻打昌邑的样子,文登营必定减缓行速。等着咱们破城后捡便宜,咱们驻留一日,假作打造器械,实则派哨马哨探海边,看海边有否解冻。若是能寻到船只,到时突然拔营…”
……
“我打算把他们逼到昌邑,然后再往西赶到青州府附近,在青州府附近将他们击溃,斩杀李九成等头领,让残兵散入青州南边的山区,那里群山连绵,命大的能活下来,青州必定匪患丛生。到时你派些大泽山的人去青州,在那里找个立足之地。”
陈新指着桌上的地图轻轻说着,他对面站着吴坚忠,吴坚忠刀削般的脸上包着棉纱,上面沁出些鲜红的颜色,正是在平度州刚受的伤。因为在平度州的表现优异,陈新也把他视作情报局的新秀,打算大力提拔。
吴坚忠明白陈新的打算,就是留下这支比官兵强悍的溃兵,让他们在青州府落草为寇,为以后正大光明进军青州做准备。
青州不归登莱管辖,没有这个由头,陈新的手很难伸过去。他想想后低声问道:“大人,为何不留着他们再多跑些地方?平度州的收获估计会超过登州,几处叛军的营地里面散落的金银珠宝遍地都是,王秉忠和耿仲明在城内清剿残兵,还能寻出其他好处,若是能驱赶他们到济南府,收益会更多…”
“朝廷要招安了,久拖不宜。这事涉及朝中争斗,本官绝不准许他们招安。况且这种事也不可干得太多,否则难以瞒住。此次已是收益不错,平度州两百多万亩地(注2),只要能到手五十万亩,本官就不怕建奴。一口吃不了胖子,在青州府留个尾,到了见好即收的时候了。”
陈新把双手互相握着,这个吴坚忠沉稳凶悍,是个值得重用的人,所以他跟此人多谈一会话,加深上下级的关系。
“这事就如此定下,坚忠你脸上的伤得好好清理,一旦染了外邪便要大费手脚,这几日你便不要做其他事,好好寻一处宅子修养。”
“大人,这点皮外伤不打紧,城中诸事繁杂,周局长亦安排下许多紧急事务…”
“事情永远都紧急,但不值得伤我大将,周世发那里本官会跟他打招呼。”
吴坚忠坚定的脸上有些许感动,他不善言辞,站起来行礼后便离开。
陈新马上从桌子下拿出董渔刚整理的平度州缴获清单,一遍遍看上面的数字,两眼发出贪婪的神光,这时外面的副官进来递上刘破军发回的军情。
“刘破军说什么。”陈新眼睛都没抬,依然看着缴获清单。
“他说叛军在昌邑城外停下了,潍水上面的几座桥被叛军烧毁,他打算扎营后寻找合适地方渡河。”
“嗯,知道了,回信让他记住我给他交代的计划,别的没有了。”
副官看他全神贯注,悄悄退了出去。陈新看了许久,终于仰躺在椅背上,得意的喃喃自语道:“李九成孔有德,我代表人民感谢你们,请你们继续发扬,去青州府实现你的人生价值。”
ps:注1:总黄之民而计之,农十之三,士与工十之二,商十之五注2:平度州耕地面积为二百三十九万九百二十五亩,前文两千万亩是计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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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糟了
“全部分类清点,让士兵守好两头的城门,帐篷就安在瓮城里面,运入的物资就在内门交接,清点完之前,城内所有人不得离开瓮城一步。”
平度州城北门的瓮城中,带着两个黑眼圈的刘民有对董渔大声吼叫着,他刚刚才从登州带着民政的人赶来,一众人全都蓬头垢面,同样也带着两个熊猫眼。
老蔡则两眼无神的呆坐在地上,他原本调到了学校教账房班,收入不错也不太累,这次刘民有突然传令,把整个班连带老师都调到了登州,忙了几天几夜总算快忙完,又跟着赶到了平度州。
眼前又是大堆的粮食布帛,而且肯定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需要清点。连续不断的熬夜加班,让老蔡几乎只剩下半条命。即便这样,刘民有依然拖着他一起赶到平度州,老蔡还是第一次如此痛恨银子。
王二丫虽然也是满脸疲惫,但她看到瓮城中乱七八糟堆满的各种物资,精神突然焕发,吵吵嚷嚷的安排其他民政人员,给他们进行分工。刘民有虽然对她有些不满,但莫怀文暂时留在了登州负责处理田地,这里确实她能力最强,便让她做个副手,负责安排人员。
董渔使劲甩几下头,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对刘民有道:“我可后悔当这军需官,比他娘的战兵还累。”
刘民有瞪他一眼,“能累死不,战兵刀枪丛中偷命的时候你就看不到了。”
董渔揉着自己的肩膀,满脸愁苦的道:“刘先生。这次布帛牛马虽少,但金银估计比登州还多,又得忙个三天三夜。”
“好啊!”刘民有长叹道,缴获是越多越好,现在的所得远超他的预计。文登营袭击的时间实在晚间,天黑不能见物的情形下,叛军慌乱中很多财物不及带走,被遗留在了住处。
“派个塘马去文登,让徐元华将那些没地的流民都组织起来,做好去登州的准备。”
董渔低声答应了。“平度州此处也有田地,情报局正着手此事,听说叛军杀了很多大户,留下很多土地,耿仲明上交了州衙的印信,找了几个吏目正在办理地契。”
刘民有叹口气,李九成造的杀孽太多,虽然有了土地让他兴奋,但毕竟这里死了许多人。他只希望战兵能早点把李九成剿灭,让这些流民能尽快安生下来。
他想起上次的事情。对董渔问道:“现在是谁领兵在追剿李九成?”
“还是刘破军。”
刘民有惊讶道:“陈大人这次怎地又让刘破军领兵?他上次不是被罚了么。”
“大人说让刘破军戴罪立功,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朱国斌他们对他成见太深,这次陈大人把王长福留在州城,从各个千总部各抽了一个司交给刘破军,还把黄思德派去了帮着他。”
“这事人命关天,有什么好锻炼的,那黄思德就一张嘴皮子,懂个屁的打仗。”刘民有低声抱怨了一声,“陈大人现在在哪里。我去找找他,不能由着刘破军这么慢吞吞的。”
董渔打个呵欠后回道:“陈大人说必定万无一失,刘先生你就放心吧。大人眼下该是在州衙,那宋闻贤刚回来,大概在说话吧。”
“你说谁回来了?”
“宋先生,宋闻贤,我在西门碰到他了。”
……
“宋先生你怎地回来了?”陈新满脸惊喜。他细细一看,眼前的宋闻贤满脸风霜,全然没有原来的风流和玩世不恭。
陈新虽微觉惊讶,但更多是高兴。这个老流氓相识很早,对自己也有过真心的帮助。是他少有能谈得来又能说些隐秘事的人,刘民有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很多事情不敢跟他说,周世发和黄思德等人是下属,就这个宋闻贤是半个朋友的性质。去年派他去京师后,两人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陈新咋见之下颇有些喜出望外。
宋闻贤一脸笑容,仔细打量陈新一会,突然一揖倒地,“属下恭贺陈大人,此一战若尽全功,我文登营已然雄踞鲁东,日后位极人臣当在意料之中。”
陈新哈哈大笑,连忙扶起宋闻贤道:“这都是大伙一起努力的结果,宋先生在京师殚精竭虑,同样功不可没。”他在宋闻贤面前也不装样子,并不否认雄踞鲁东的企图。
陈新赶紧叫人给他上茶,两人分位坐了,陈新看宋闻贤衣衫又脏又破,还有少许血迹,关切的问道:“眼下叛匪未除,到处都不太平,宋先生一路可顺利否?”
宋闻贤躬躬身子道:“属下七日前从京师出来的,张大会怕路上不太平,派了三个情报站的好手陪在下同路。到了新城附近便有不少打劫的人,看着都是些无食的百姓。过了青州府过后路上确实乱兵很多,都是从平度这边逃出的,只敢选些小道走,倒很是遇到几次险情,还折损了一个人,天幸在平度附近碰到了文登的哨马,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这马骑得老夫一身骨头都散了。”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陈新知道他毕竟是个书生,只带几个人必定是危险重重,李九成叛乱把原来的格局全部打破,济南北部的统治秩序被彻底打破,余大成前几日被逮拿进京,官场群龙无首,短时间无法恢复,形势肯定非常混乱。
陈新眨眨眼睛,“宋先生辛苦了,先生明知此时如此混乱,还要冒险来到登莱,可是京师有何重大事情发生?”
宋闻贤笑眯眯看看陈新,慢悠悠的说道:“倒是没有特别的事,只是老夫那日思索周延儒上次的提议,忽然想起一事。终夜不得成眠,第二日一早起来便带人赶回。”
陈新动容道:“能让先生忧心的,必是大事无疑,请先生不吝指教。”
宋闻贤对陈新的谦逊十分佩服,他是从西门入城,沿途看到不少缴获物资往北门运送,文登营有强大的练兵体系,一旦有了充足的财力物力,必将发展成一股足以影响北方局势的力量。陈新还能保持一种谨慎和谦逊,更让他觉得此子是做大事的人。
他也不再卖关子。收起笑容道:“在下所虑还是大凌河。”
“大凌河?”陈新皱起眉头,他最近其实颇为得意,连今年动乱的源头都很少想起,此时宋闻贤一提出来,便觉得自己有些大意。
“建奴至今未曾撤兵,那便说明祖大寿仍在坚守。宫里面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对孙承宗极度不满,多次大发雷霆,梁廷栋亲自赶往锦州。要求辽镇克期解围。那孙承宗恐怕是不能再等了,最近便要出动辽镇主力救援大凌河。”
陈新认真的听着。一边微微点头,宋闻贤喝一口茶后继续道:“吴襄和宋伟前几次都是带着不多的骑兵,这次若是大军出动,想逃便没那么容易,迟早又是一次萨尔浒般惨败。到那时辽镇精锐尽失,万一祖大寿再被尽歼,宁锦便虚弱不堪,我担忧的便是…”
“调我去守辽镇。”陈新沉沉的补了一句,上次的情报上。周延儒也有打算推文登营进大凌河的火坑,但那只是周延儒的希望而已。陈新当时并不太担心,只需要找吕直和王廷试写个损失惨重的报告,温体仁再帮帮忙,就能拖延下去。
但现在情况又有不同,若是辽镇过于虚弱,京师就在建奴的强大威胁下。山东又没有了动乱,温体仁便很难再阻止调动文登营去辽镇,陈新好不容易打下的登莱田地便失了用处。
陈新轻轻敲着桌子,“宋先生提醒得好。我最近是有些太过关注登莱,如此说来,大凌河似乎还要救一救,宋先生有没有法子教我?”
“大人日理万机,我等下属本就是该尽到提醒之责,只是本分罢了。在下浅见,辽镇绝不可去。大人在文登披荆斩棘,好不容易落地生根,如今正是要枝繁叶茂之时,一旦离了登莱,多年基业便尽归旁人。辽镇虽有辽饷,但一营也并无多少,各官与朝廷大员关系盘根错节,且早将附近田土分食一空。去了既要处那些无尽的繁杂官场往来,又没有了田地,处处仰食于上官,岂能比的登莱自在。所以在下的策略是,大凌河既要救,也不能救。”
“哦?如何救和不救?”
“其实大人早就想在了属下前面,只是一时未想及罢了。大凌河绝不可去,这打仗的事,大人比在下明白,这便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