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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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称三十万贯岁贡,陛下现在涨价哪,银在宋朝一两当值两贯钱,绢虽没有给好绢,也值一贯半,还是满贯(实贯实缗,一千铜钱,虚贯七百五)。除了岁贡外,还有三个榷场,宋朝君臣认为做生意比俺们契丹人强,实际我们契丹缺铜钱,宋人虽会做生意,咱穷哪,只好倒贴,这得到的好处不亚于岁贡。
打赢了好,打输了什么就没有了。
辽兴宗被吵得头痛,本来想打的,架不住劝和的人多,最后犹豫起来,于是跑到旧相张俭府上,没有谈正事,先在张家吃饭,皇帝在大臣家吃饭不叫占便宜,是叫垂幸,吃完了饭,开始问南伐之策。
张俭是契丹一个难得的良臣。
他没有军事能力,但有很强的吏政之才,学问也好,曾经是契丹的状元。不仅如此,德操同样高尚,生活俭朴,辽兴宗见他袍子破旧,悄悄命人用火夹子烧了一个洞做记号,始终不见他换下来。辽兴宗问原因,答道,臣穿这件衣服三十多年了。没有其他的衣服,只能穿这件衣服。也不是没有钱,他的钱全部用来周济亲戚与旧友。辽兴宗很感动,命他随便在内府拿东西,张俭只持诏取走三匹布。一度位居契丹的左宰相,韩王,居然如此,辽兴宗一直待之如师。
以张俭在契丹的地位,辽兴宗垂问国策,亦无不可。
然而此次问张俭便有些不大对,张俭是幽州的汉人,你向他询问该不该打宋朝,张俭如何回答?难道天底下的汉人全部是张元与吴昊?
张俭也不大好回答,陛下不能打啊,他是汉人,这样回答会让人说闲话的。
于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有何之难,派一个使者问之即可,何必要远劳车贺?”
“好,不错,”辽兴宗龙颜大悦,然后握住张俭的手说道:“还是张相英明。”
打,后果难测,不打,这个机会放过,又有些可惜,只有张俭这条计策才是真正的一箭双雕。
回到宫中,再看看手底下的大臣,越想越觉得老宰相就是好,再次跑到张俭家中,与张俭吃酒谈心,赏赐无数,尽兴带醉而返。
然后命南院宣徽使萧特默、翰林学士刘六符前往宋朝。
元昊还在傻呼呼的等契丹出兵的喜讯……
一边等一边将眼睛盯向南方。
瞎毡投降宋朝让他不满意,如今让郑朗范仲淹韩琦三人折腾一下,人口锐减,瞎毡属下诸多羌人让他心动,瞎毡手中有一笔财富,再加上市易所得,这笔财富更让他心动。
西夏穷啊,什么都缺,缺少土地,缺少百姓,缺少布匹,缺少财富。羊、马、毡、毯、青盐多,用之不尽,以前与宋朝交易,换回西夏必备的物资,可宋朝将榷场关闭,靠走私,宋朝边境盘查严密,甚至抓住后会将商人砍头,导致走私数量也急剧下降,使西夏变得更贫困。
于是将主意打到了瞎毡身上。
看着地图,想了良久,即便攻打瞎毡,也要考虑好谋策。最后盯在一个点上,阿干寨!
三百八十七章 阿干城(二)
契丹使者没有来,阿干河之战也没有打响。范仲淹请枢密院与宣徽院给空名者各百道,缓急书填,以劝赏及招降蕃部。
也就是让枢密院与宣徽院给环庆路一百道空白授书,范仲淹在环庆路招降蕃部,只要境内这些叛乱不服宋朝的蕃族投降归顺朝廷,用这些空白授书,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授命,授一些小官。
是宋朝的官员,再叛,就有大义可讨。
以前朝廷对这些蕃部也比较善待,授一些小官,逢年过节赏赐一些钱帛,花钱不多,一个小官费用顶多是十个禁兵的费用,往往一个部族就安定下来。
然而时间太慢,往往要数月才能得到音讯,这些人或降或叛的,不乘热打铁,几月过后,又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比如瞎毡,他是看到市易的好处,否则复叛,朝廷又能如何?
在郑朗带动下,无论韩琦或者范仲淹、庞籍,对民族问题更加慎重。边功不好说,他们是文官,不是军事家,想打出张亢、高继宣与张岊那样漂亮的战绩,太困难,但治理一方百姓,元昊又远远不及之。
接着韩琦又上书朝廷,提出请求。
反正花费不多,也不是真正的朝廷官吏,授一人一年要花费良多,就是不授,平时也给予一些赏赐,以抚其心。有的蕃族,比如杨文广夫人穆容氏的娘家,穆族党项人,有族民杀人抢掠,朝廷仅节縻妥协处理,不敢入寨抓人。
但穆氏让朝中君臣无语,此女随杨文广到陕西后,手毙十九名敌寇,杨文广自己仅毙十二名敌寇。于是民间出现许多传说,京城瓦舍里更出现一出让人哭笑不得的杂倒。
受郑朗的影响,杂倒开始长篇化,一些瓦舍老板拿出钱,雇穷困的文人编写长编杂倒,吸引客人到来。艺术成就仍然赶不上元曲,但丰富了宋朝百姓的文化精神生活。
这出杂倒很长,说杨文广奉母亲之命,前往慕容寨前去迎取慕容家的小娘子,杨文广心高气傲,慕氏提出要求,比上三合,马上马下射箭,谁赢了以后就听谁的。结果杨文广三战皆败,然后跪搓衣板认错。
不知怎么的,传到环庆,杨文广协妻子前去慕容族过元旦节,看到这出四不象的杂倒后,悖然大怒,还是其妻好言安慰,杨文广才平泄心中的怒气。但因为杨文广的关系,如今慕容族与宋朝处于一种蜜月关系。
仅是西北错综复杂诸事中的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开始。
科举!
才子翰林学士聂冠卿知贡举,翰林学士王拱辰、苏绅,知制诰吴充,天章阁待制高若讷并权同知贡举。
但最令人瞩目的是郑朗两个学生。
西北大捷,将郑朗名气推到巅峰,郑朗拒绝秦国公做法十分明智,功劳大,二十几岁缀秦国公,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眼红。
于是一起看郑朗两个学生表现如何。
对此,郑朗写信只说了一句,心静自然凉。
心态要好,要冷静,不要想其他的,有的学子本身很有才气,可一到了考场,却发挥不出来,富弼便是如此。
王安石不担心,他有一颗大心脏,担心的是严荣。
不过严荣应当比其他学子好,跟着自己见过许多世面,又作为陈执中的女婿,眼界会高于其他学子。
二月到了放榜时间,学子一起来到榜上看榜。
还是从末位向上看,到了第九十八名时,出现严荣名字。
王安石不由与严荣击了一下掌,对这个小师弟,王安石心中也有些担心。十分安静温和,可才学并不是那种拨尖的人,老师又去了西北,无法在身边指导,这一年多时间严荣仅能自学。科举前王安石心中没有说,但还是有些戚戚。
继续往下看。
他在看榜,有许多人在看他。
严荣很开心,其他学子不以为然,仅是第九十八名,作为郑朗的学生,不算好的,有什么可高兴的……
但他们不懂,名次不靠前,可这几年的生涯,一旦担任官员,有几个学子能赶上他的吏治之能?
一个漂亮的小婢挤过来,眉飞色舞地说:“恭贺小郎。”
是陈执中女儿的侍婢,陈执中去了杭州,做得不错,又以资政殿学士知河南府,调了回来。
也是宋朝制度悲催的地方,仅混了几个月,怎么看出来做得好与坏的?
正好摊到放榜,陈执中去了洛阳,一家人还留在京城。
一旦严荣高中,两家人便要商议婚事。
小婢说完,兴高采烈的挤出人群,向坐在轿中的自家小姐报喜去。
两个小妹妹坐在轿子里眉开眼笑,榜继续往上卷,一直没有出现王安石。
但严荣与王安石很淡定,严荣高中九十八名,王安石能不考中吗?
直到第三名才出现王安石的名字。
可省元出来,又是一片哗然,庐州杨寘。
哗然的不是杨寘,是他哥哥杨察,其兄是上一殿探花,其弟又高中省元,难道宋朝又要出一对大小宋?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引人注目,韩绛,高中第六名。没有人往深里想,但赵祯将这四人全部召到宫中。先是问韩绛,他是以知县身份参加贡举的。赵祯问了一下杭州的事务。
韩绛知无不言。
虽然他老子的贪婪一度让赵祯无语,但对韩绛对答应体十分满意。
也要问一问,特别是平安监究竟给地方带来什么。
朝廷已经在便卖平安监的五成契股,对它的价值君臣不能算真正了解,顺便也询问一番。
转过头看着王安石,问道:“你如何看待西北军务?”
问得有些刁钻,郑朗就在泾原路,作为学生,不大好回答。王安石不紧张,慢条丝理答道:“西北虽大捷,必不能持久。”
“为何?”
“陛下,无他故,财政也。”
“郑卿对你说的?”
“没有,学士偶尔与臣写信,多是说学业之事,西北事务学士稍有提及,以学士想法,想要夏寇瓦解,必须久耗,但语气很悲观。臣就想到了财政,陛下恭俭,聪明睿智,为政夙兴夜寐,无一日之……”更无声色犬马、观游玩好之事。仁民爱物,孚于天下,是我朝百姓之福也,但也是陛下的短处。元昊能不顾国内百姓死活,陛下则不能不顾国内百姓。”
夸得赵祯有些脸红,大多数也能当值得夸之,随之有些黯然,这一战打的时间十分持久,为什么杨偕那份胡说八道的进奏他间接默许,正是考虑财政。
汉唐时出兵征讨,数月结束战斗。
就算这样,汉武帝与唐玄宗穷兵黜武,依然给汉唐带来许多消积的问题。
可放在宋朝呢,虽比汉唐有钱,可汉唐多会象这样在整个陕西动用三十万军队,一动用便是三年四年五年。
若不是两次大捷,遮了百丑,连赵祯也慢慢心灰意冷。
不由问道:“财政如何解决?”
“节流开源,”王安石从容答道。
赵祯默然不语,开源郑朗已做了,做得很不错,这一点赵祯很感谢的,马上出售契股,修三白渠的财政便有了。一个平安监,直接的与间接的一年能为朝廷增加近千万贯收入。
若没有这一千万贯,赵祯想一想也会打冷战。
节流郑朗没敢多说,但赵祯也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此时更加需要国内安定,裁官,改革制度,裁兵,那一样可能?
动那样都会引起喧然大波。
王安石又说道:“以及人才。”
“人才?”
“陛下,是人才。科举之前,中国用人,无非两途,一是举贤荐良,二是门荫子弟。到了唐朝后,虽举贤荐良,已经渐渐忽视,被科举代替,门荫与武功依然存在。我朝用人沿用唐倒,少了武功,科举份量在增重。儒家大义,包罗万象,格物致知,齐家治国。可是汉朝以后,儒家多着重于释诠字句经义,却疏忽格物致知之道,即便有治国,流于空淡,即便有致知,仅是做人而己。”
“说得不错,继续说,”赵祯点头。
为什么同样看儒学,自己没有看到什么,郑朗却能看到遥远的矿藏,火药,蔗糖,以及种种奇技?
“学士辨佛时,对金刚经很推荐,因为金刚经有言,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这是一种包容吸纳的精神。虽罢黜百家,需尊儒术,可是各家各派的长处也可能吸纳。比如狱吏,可以从法家吸取义。将领可以从兵家吸取平(平天下的平)之道。诸相公可以从商家吸纳一部分经营之术用来齐国(齐家的齐,包括德化与富裕)。主管地方的官吏可以从农家吸纳农学,授百姓稼禾之术。主管礼仪可以从阴阳家吸纳天文之术,以顺应天象,进谏规范。出使敌国的使者可以从纵横家吸纳舌辨之术,以小获大。再者,国家也用吏,以差役用吏,名不正言不顺,纵然里面有能工巧匠,商贾大户,能人奇士,终不能尽心于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