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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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了一会儿,皇帝转头吩咐,“去,到军机处看看,还有什么人在,让他们到这里来。”
福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赛尚阿等人刚刚见面而退,回到北房,将几个军机章京找来,把刚才和皇上见面时说到的几项事情做了交代,由军机章京呈旨誊录,正在坐下等待、说话,六福跑来传旨:“军机处到养心殿见驾。”
贾祯楞了一下,问六福:“陆公公,可知道皇上传召,有什么事吗?”
“这,奴才不知道,只是刚才见过六爷,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
祯若有所思的答应一声,从炕上偏腿落地,拿起大帽子戴上,跟在赛尚阿的身后,鱼贯出屋。
进到殿中,皇帝的脸色更加阴郁,不等几个人跪下行礼,劈头就问:“在天津的时候,朕说过,上至京中内外大小官员,下到蓬门荜窦的百姓小民,都要戒断鸦片烟瘾,从本年起,全国各地所有的鸦片烟管一律关门,这件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贾祯心中一动,思量到皇帝和奕见面之后心情不愉,大约的猜到缘由。倒是赛尚阿,直愣愣的说道:“回皇上话,三月十一奴才等领旨之后,明发全国,其中定制:‘京中各衙门官员,准许自行陈请,限期戒断;京外大小文武官员,则限定在六个月内戒绝。’皇上也是诏准了的。到今天,一月之期未到,臣恐还看不到什么成效最好O}……”
皇帝鼻子中呼吸有声,显见心中激荡难平,赛尚阿的话不是虚词,三月十二日明发的诏旨中说:‘……以六月之期为限,届时痼癖如旧者,一律革职。百姓有未能戒断者,一律交由地方,依法论处。’
只是在他想来,这样的旨意过于温婉了一点,便说:“朕今天见奕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诏旨中只提到官民人等戒断烟毒,却忘记了对那些贩卖鸦片的商人、私贩的处置。和吸食者比较起来,这些人的危害更烈等一会儿你们下去之后,拟一道旨意,交内阁明发,凡是贩卖、运输鸦片,及在各地开设鸦片烟馆者,不论首从,一律处死而且……”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军机处的几个人同时跪了下来:“皇上,盛世不可用重典啊”
“嗯?”皇帝楞了一下,“你们说什么?”
“皇上,臣以为,贩卖,运输鸦片者,固然罹罪匪浅,然我皇上以仁孝治天下,若是贸然刑以大辟,……”
“不必说了”皇帝清亮的嗓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让人胆寒,他打断了贾祯的话,再出口的话变得一片冰冷:“朕不是要问尔等的决议如何,朕只要尔等下去拟旨,若是不肯的话,朕就找肯拟旨的人来”
赛尚阿魂飞天外,皇帝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把这项政令推行下去,军机处若是不从的话,他甚至要施以雷霆了赶忙免冠碰头:“皇上,奴才等非是敢于抗旨,只是,朝廷行事如此酷烈,不予人向善之机,奴才深恐有伤帝德于万一啊。”
“朕问你们,肯不肯退下拟旨?”
“皇上,臣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盛世万万不可用重典啊”
皇帝冷酷的一笑,在这一瞬间心中就已经打定了主意,面上却变得和煦下来,“尔等跪安吧,改日,朕会有旨意给你们。”
祯等人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以为这一番众人同劝之功收到了效果,各自跪安而出。只有一个周祖培,出殿的时候瞅了一眼皇上越加难看的脸色,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过去,只恐皇上要用到非常手段,只不过手段为何,却殊无所知,心中暗暗打鼓。
在赛尚阿、贾祯等想来,这等为了君前奏对不合之事,皇上若心有默念,大可以行乾纲独断之法,自行降旨于内阁,明发天下也便是了,至于皇上所言的‘明日另有旨意”也不过是降级、罚俸之策,万不会伤及根本的。却没有想到,皇帝登基五年,根基已稳,这一次为惩治鸦片商人之事,更为日后英人往来商谈,彼此不谐,谈判破裂之下,只怕两国相争,在所难免,与其到时候再为军机处处处与君父不谐而苦恼,不如借这一次的机会,掀起朝局的大*澜
说来也怪,一旦打定了主意,皇帝的心情竟然变得好起来,当下传膳,比之往日还多用了几筷子,在六福看来,心中欢喜莫名。
用过了午膳,皇帝传召西淩阿、接旨之后赶到京中的奉天将军额里汗,察哈尔都统佐齐、沔阳镇总兵阿勒精阿等人。
西淩阿已经知道皇帝降旨,免去自己御前侍卫统领的职衔,改任九门提督,四十余岁的汉子声音有点哽咽的碰头请安:“奴才,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淩阿,怎么了,好大的出息,到了朕这里还要哭鼻子吗?”
“皇上,奴才不愿意离开皇上,请皇上改赏奴才旁的差事吧。哪怕让奴才做一个普通侍卫呢?奴才不想离开皇上”
“昏话九门提督是京中第一要害之地,朕在这紫禁城里能不能坐得安稳,全要靠你未来弹压地方,肃清奸狡,不是比你现在这御前侍卫统领责任更重?”
西淩阿悟不到皇帝话里有话,兀自不大愿意,“皇上,奴才想,九门提督可以着派旁人任职,奴才在皇上身边,不是更加可以拱卫皇上的安全吗?”
他一片忠君见性,情见乎词,皇帝心中也是感动,“西淩阿,朕意已决,万难更改。这样吧,朕与你相约,三年之后,再调你回来当差,你看可好?”
“皇上莫不是哄骗奴才?”
“呸”皇帝笑骂了一声,“狗奴才,朕几时哄骗过你?既然答应你三年,就一定不会多,也不会少。等一会儿下去之后,就到府上任去吧。日后有什么事了,随时递牌子进来。”
“喳。”
西淩阿退下,皇帝含笑摆手,让额里汗几个人站了起来,“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额里汗等三人都是奕裕蹦曜龌首邮备锾玫氖涛溃驼飧鲎杂淄缙さ幕首又髌椭渖跏窍嗟茫蛭仍}惹祸,将他们三个赶出府去,任职外地,心中时时挂念,这一刻听皇帝问起,三个人再一次跪了下来:“回皇上话,奴才和皇上自当年在府中分别,至今已经有七年之久了。”
“是啊,七年了。那时候朕淘气,很多时候都要由你们为朕分谤,现在想来,心中不无悔意啊”
“皇上这话奴才不敢苟同,”三人中的额里汗是唯一一个念过几天书的,不比另外两个,当下碰头答说:“奴才当年在皇上身边的时候,就知道皇上每每行事,皆是尊奉礼法二字,更是心存一个‘仁’字,便偶有嬉戏之举,也不过少年顽皮。”
皇帝轻笑了几声,“你这番话倒也不是一味虚词,朕当年……”他停顿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不说过去的事情了。这一次召你们三个人进京来,是另有重用,今儿个召见,不过是叙一叙过往情怀。明天,朕会有旨意给你们。都跪安吧。”
见了几个内外臣工,皇帝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绕室蹀躞几步,口中唤了一声:“六福?”
“奴才在。”
“到四值库去,选四付盔甲,赏西淩阿、额里汗、佐齐、阿勒精阿几人,几家的夫人各赏雨过天青宁绸十匹,着不必进来谢恩;还有,免去曾国藩户部尚书,改任兵部尚书;另外,曹仁修自任职左都御史以来,勤勉公正,大勘表章,上一年载垕案发,该员不畏私情,秉公办理,忠直建言,应加擢用。传旨,赏曾国藩、曹仁修宁绸两匹,荷包一对,端砚一方,大卷笔十支。”
六福一一记下,等到皇帝说完,又复述了一遍,“去传旨吧。”
“喳。”
第118节政海波澜(2)
第118节政海波澜(2)
恩旨见抄,曹仁修连夜起草谢恩折,第二天递进,皇帝见过军机处之后,把他传了进来,略说了几句慰勉的话,话锋一转,问到了旁的事情上:“朕记得,何桂清是在你那里的吧?”
“是。咸丰二年的年底,何桂清考取御史,点放监察院陕西道。”
“任职陕西道,可有当年陈非园的风采啊?”
陈非园说的是康熙朝著名的御史陈紫芝,字叫非园,康熙十八年的翰林,散馆后考举了御史言官,任职陕西道。
陈紫芝有一次奉派巡视南城,当时南城的大栅栏有个流氓叫邓二,鱼肉乡民,道路侧目,历年的巡城御史都拿他没有办法,陈紫芝赋性刚直,决意为民除害,搜集了很多证据,奏请将其正法。
刑部准如所请,南城闹市欢声雷动,提起陈都老爷,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
曹仁修久任柏台,这样的朝章故事自然熟稔于心,闻言答说:“是,何桂清忠诚耿直,自当年为皇上训教之后,发奋图强,从不因人、因事略有苟且。上一年京察一等,臣本意是再派他一年,不过何桂清说,巡城御史是地方官的身份,做得久了,难免有差役、家人仗势欺人,成为地头蛇,所以坚辞不受。臣不愿强人所难,故而委派他到陕西道去做掌印御史了。”
监察御史以省来分,共十五道,除了京畿道之外,尚有十四道,但只有河南、江南、浙江、山东、山西、陕西六道有印信,每道人数不一,掌印信的居首,名为‘掌道”其余的称为‘协道;至于另外的罢道,只享俸禄不做是,叫做‘坐道”这八道的事物,由有印信的六道兼理;掌陕西道兼理湖广道,举劾两湖失职官吏,审核两湖刑名案件,都是陕西道的执掌。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朕记得,湖北武昌府治下的冒名顶凶案子,就是何桂清首先发难的?”
“是。皇上圣虑无错,此案正是经何桂清指摘,方才大白于天下的。”
皇帝叹了口气,“现在下边的人啊,真是把人命当做儿戏”他说:“自从上一年年底,皇太后薨逝,朕越感精神不济,就是记性也开始变坏,刚刚说过的话,过一会儿就会忘记。有时候午夜惊醒,发觉处置不妥,但已难以补救。”
曹仁修觉得皇帝这话有些好笑,年纪还不到三十,怎么就有忧劳之意了吗?碰了个头,他说:“皇上为国事万几操劳,还请保重圣体康健才是。”
皇帝继续说道:“从前朕精力过人,事理看得极其明白,所以赛尚阿、祈隽藻之流,做什么事都瞒不过朕。当初朕一力推行新政,大家都不赞同,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跟朕同心同德,赛尚阿便是其中之意。我就因为这样的缘故,对他种种姑息容忍——。朕知道,你是崇绮的座师的,可是?”
听皇帝语气不善,曹仁修赶忙碰了个头,当即回奏道:“臣职司风宪,为皇上耳目所寄,赛尚阿之子虽从臣受学,赛尚阿对臣亦颇有礼遇,但臣读圣贤书,蒙皇上天高地厚之恩,断断不敢徇私辜恩,赛尚阿如敢有欺罔君父,臣必据实弹劾。”
“嗯,赛尚阿是赛尚阿,你是你。朕知道,你和何桂清一样,都是很有风骨的。”
“是,臣从来是忠诚骨鲠之臣立命庙堂。”
“既然饱读圣贤书,也应该知道‘见贤思齐’吧?”皇帝这样暗示着。
“是,臣下去之后,定当晓谕何大人。”
“不,不,不必作为朕的意思。”
仁修完全明白了,“臣当谨慎料理,请释圣宪。”
当天晚上,曹仁修在府中邀何桂清小饮,谈到今天皇帝召见,言辞之中颇为烦恼,说自己等身为臣下者,应为圣主分忧。
何桂清自从咸丰元年为了南书房奏对不合体制,给皇帝免去一切官职,发回翰林院,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翰林院学士,很是过了一年的苦日子。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