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秩序 作者:八宝饭-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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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沧州城外跪拜的这一幕。从刘审交半遮半掩的解释中,李诚中算是弄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不由一阵好笑。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权力必须依附于实力,卢龙有多大实力,他李诚中才有多大权力,所以他并不看重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但是,等他在沧州文武们的簇拥下进入沧州城内,居于刺史府高堂之上,见到了这一路上诸将校、诸官吏们敬畏中略带狂热的眼神时,他才意识到,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并不像他原来所想的那么简单。众人对他持有的,是面对“君父”的虔诚!
高处虽不胜寒,但其俯视天地之感,畅快却一至于斯!李诚中不禁对未来有了些许期待。
李诚中此行沧州的重点在于军事,所以略略听取了刘审交关于民政方面的汇报之后,便立刻下到各营视察。他马不停蹄,前后一共花了五天时间下到各营,查看各营的备战情况,了解装备和饮食,鼓励军士们勇猛作战。
视察完毕后,李诚中回到沧州城刺史府,召开军议。
“按照参谋总署的布置,如大帅这几天所见,沧州军呈南轻北重之格局。南面以弓高、东光、胡苏、乐陵、无棣为依托,构筑一线防御。其中弓高面对成德,东光、胡苏、乐陵面对魏博,无棣面对宣武,各县布置一都兵力警戒,总计一个营。其后以南皮、饶安为二线,由右厢第一、第二营分驻。右厢剩余两个营、左厢全部、沧州军老营全部屯于沧州城,为沧州军之主力。各营以混成编制构成,可独立作战。”
钟韶手握竹棒,在巨大的沙盘上向李诚中讲解。
所谓混成编制,即每营包含四个步卒都和一个骑兵都,含枪兵、刀盾兵、弓箭兵和骑兵等混成兵种,可独立展开驻军、行军和小规模战斗。与混成编制相区别的另一种编制是战时编制,即将各营重新拆分,把相同兵种的都队配置到一起,形成强兵营、刀盾营、弓箭营和骑兵营,以满足大规模军队会战需要。在卢龙军内,每一名营级军官都必须熟练的掌握两种编制下的作战能力,所以各营军官也是卢龙军最重要的骨干力量。
“军队合成演练进行得如何了?”
李诚中问。
有关军队的日常训练、演习等,是副都指挥使的职责。按照卢龙军军制,都指挥使和都教化使为军级主官,非五品以上将军不可担任,军中设副都指挥使一职,除了辅佐军级主官外,还有配备高阶后备将军的目的。
营州都督府时期,李诚中手下只有一个正规军级编制,营州军副都指挥使也是将军衔,但入住幽州后,扩充五军,朝廷虽然名器滥授,也不可能给李诚中那么多将军官衔,所以五军副都指挥使降为正六品昭武校尉,与各厢主官同秩,但地位高于厢级主官。
当然,以上是卢龙军正常情况下的编制构成,但也有例外,比如沧州军副都指挥使李承约,他参加了白狼山军校新一期高级指挥官培训,于六月份正式加入沧州军,成为沧州军副都指挥使。他是朝廷经制任命的游击将军,与钟韶同秩而高于刘金厚,但作为新人,他需要一个过渡期来融入新的卢龙体系,所以此刻以将军衔挂职副都指挥使。
和李承约情况相同的还有王思同,王思同和李承约一样,参加了白狼山军校新一期高级指挥培训,如今被分配到莫州军中任副都指挥使。在白狼山军校新二期高级指挥培训班中,还有高行珪、高行周、赵霸等卢龙旧将,等到十月份毕业后,他们就将充入营州军、幽州军和怀约联军,担任副都指挥使一职,待将来有机会,再视情况出任军级主官。
将卢龙旧将纳入新军体系,是卢龙军制的一项重要内容,这些旧将们都具备丰富的领军作战经验,李诚中不可能将其弃置不用,那是一种巨大的人才浪费。而任用这些旧将,也是李诚中对幽州豪门的承诺,为了保证卢龙内部的团结和忠诚,他必须完成这些承诺。
听李诚中问及,钟韶向李承约示意,将竹棒交给李承约。李承约来到沙盘前,手指南皮和饶安之间,道:“沧州军七月成军,编制满额,主要以原营州军左厢和部分怀约联军老兵为主,补充了原义儿军中的正兵悍卒,战力较高。七月间,我军分别在南皮和饶安之间的陈村展开各营合成轮训,以混成编制训练为主……”
竹棒在沙盘上移动,点到了沧州城东的一个地方,李承约继续道:“八月,在沧州城东之静安,展开为期一个月的大规模战时演练,先左厢、后右厢,九月中旬,两厢并老营合成演练十日……”
又将竹棒转到西北:“九月下旬,全军急行军至长芦,与怀约联军展开合作演练,十月中旬,解里将军派遣三个骑兵营和两个步卒营,与我军进行了实兵对抗。作训司周总长亲临长芦,组织作训司各官研判,最后判定我军胜出!”
沧州军是卢龙军中甲种军团,担负着对抗魏博和宣武联军的重任,能够迅速形成战斗力,除了大量抽调原营州军老兵为骨干外,和补充的新兵多是原义儿军中精锐健卒有关。李诚中温言表扬了指挥部高级军官之后,开始详细了解当面对手的情况。
军议最后,李诚中目视随行的虞侯司军令处都虞候杨可世,杨可世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朗声道:“军事参谋总署天复二年申字三号令!”
众将“哗啦”一声,纷纷起立,目不斜视。
“令传沧州军钟韶、李金厚以下各部,自十一月十五日至三十日间,择机展开作战,作战目标,魏博军驻德州安陵之程公信部、驻德州将陵之李公牷部,予以削弱性打击!作战代号——秋狩。沧州军须于十一月十日前将作战计划报至虞侯司。此令!虞侯司军令处!”
第七十三章 非常规战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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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公信是魏博牙军牙前押衙,麾下统领两千军士。按照皇甫峻的意思,他最近两月派出亲兵连连袭扰沧州,劫掠商贾,杀伤百姓,以试探沧州虚实。前天,他麾下一队骑兵奉命出击,竟然一举冲至东光,虽为守军击退,但带回来的消息,却令程公信大喜过望——东光没有卢龙军,守军居然是一群游侠武士。
联系到这两年间卢龙军发生的一桩桩变故,这个消息令程公信十分确信,卢龙军虚弱无力,甚至无法应对自己的轻兵袭扰!在自己一个多月的频繁攻击下,他们连东光这等县城都不敢驻扎了,卢龙军胆怯矣!
至于那群身着蓝靛色战袍的武士,程公信也摸清了他们的虚实,据说是受聘于卢龙商贾豪门的武士,这些武士虽然个人武勇不逊于麾下的魏博牙兵,但并不是战阵的主力,顶多算是游兵而已,真要放到决胜疆场的战阵之上,程公信认为对方绝对不值一提。这也令程公信从另一角度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卢龙军无力防守边界,到了不得不招揽游侠来帮助守御县城的地步。
程公信之所以听从皇甫峻的命令,向沧州频频出手,并不是说他对皇甫峻有多忠心。魏博军将世镇魏博百五十年,从来没有对谁忠心过,他们只对自己忠心。哪怕程公信官职在皇甫峻之下,依仗程氏在魏博镇内深厚的将门底蕴,他也不惧皇甫峻分毫。程公信带领军队出镇德州的原因,是因为他相信皇甫峻的眼光。
魏博牙兵在天下间赫赫有名,可程公信却深知其根底。魏博牙兵除了承继安史系旧将们的军略和武勇外,同时也打上了前辈们骄悍狂恣的烙印。并且将其作为传统传承了下来。一方面,魏博牙兵们家传军略、武勇过人,战斗力相当强悍,可另一方面,又骄狂不逊、不服军令,常常以下克上。魏博人的眼中,没有上官,没有权威,有的只是自身的利益,至于节度使——那不过是一面旗帜而已。谁也不会真拿他当回事。
如果以李诚中的穿越者眼光来看,魏博镇充斥着浓厚的军事共和主义,这是一帮具有初步原始共和意识的民主者,或者准确的说,是一帮以武力维系军事共和的山头主义者。
魏博牙兵们名垂大唐百五十年,各军将世家们也享受了百五十年的安乐和荣华。这是大唐天下第一个成型的职业武人集团,发展到今日,他们甚至相当排外,想要从军。首先考察资历。不是魏博人?不收!家门不是将门?不收!父辈没有军籍?还是对不起,将门已经中断,仍然不收!军中盘根错节,山头林立。哪怕一个小小的牙兵,也很有可能来自百多年前某位大将的旁系。
这种特殊的传承,造就了魏博牙军固守、狭隘的特点。他们世居魏州城内,丧失了对外开拓的眼界和进取心。目光偏居一隅。无论魏博镇曾经下辖过多少州县,他们也不愿意踏出魏州半步。也因为这些特点,魏博牙军们在守土之时勇冠绝伦。但在攻伐外镇时,却战意消沉。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团体里面,总有几个鹤立鸡群者,皇甫峻、程公信和李公牷就位列其中。作为魏博牙兵的高级将领,他们的眼光要比普通军士高出一筹。尤其是皇甫峻,放眼乱世,他渴望魏博牙兵能够走出魏博,成就赫赫功名于当世。他们三个人同样有一个愿望与李诚中不谋而合,那就是“河北人治河北”程公信证实了皇甫峻的判断——卢龙虚弱,但是他又头疼不已。
程公信是魏博牙军中的一个大军头,所部来自五花八门的各种关系,包括出五服、不出五服的亲戚,故上官的子侄,亲朋好友的举荐,林林总总,不一而同。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这些人都和他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从上到下,少部分人极其相熟,大部分人叫得出名字,几乎所有人都看上去面善……
似乎是很典型的为将之长——知兵,但实际上程公信有苦自知。“知兵”知到了这个程度,也是为将者的悲哀。
“老叔,东光空虚,已是既定事实,某已遣刘二郎前往弓高、胡苏查验,一旦那边传回来好消息,咱们这边却没有做好准备,岂不是贻误军机么?”
程公信忍着气,和颜悦色的向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军解释。
老军胡子一把,但自小打熬的筋骨,如今已然六十出头,却仍旧骑得马、开得弓,一顿可下半斤肉,军中号称“程廉颇”老军微闭双眼,只是不语,程公信催得紧了,才缓缓道:“非是老夫畏战,这两年河北争锋,沧州已经打成了白地,大军过去,什么也得不了,等回转之后,不是白费力是什么?”
程公信道:“老叔,衙内早就说了,这次出兵,咱们不是抢掠,是占地。”
老军吭吭哧哧了半晌,方道:“皇甫峻想要占地,军内很多人都不同意,当年韩节度也跟皇甫峻所思相同,说是要打出魏博,争雄天下,结果呢?大军在河阳惨败,乐家趁机而起,夺了他的节度使之位,韩节度也客死异乡。老叔当年就从征河阳,其情其状至今如在眼前,那个惨啊……”
十八年前,时任节度使韩简率魏博军征伐河阳,结果军士们无心作战,导致河阳惨败,韩简算是引起了魏博牙军们的怒火,魏博军将们立刻将之抛弃,在魏州发动兵变,拥立乐彦祯为帅,韩简也被魏博牙兵所杀。
一听老军引用旧事,程公信叹了口气,努力劝解:“老叔,时移势易,如今不同了……”
老军连连摆手:“不要讲这些大道理了,老头子听不明白,这次带兵跟你出来,驻于安陵,只是看你不容易,怕你有所闪失,老头子不好向你娘亲交代……”
堂上立时响起一片闷沉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