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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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体越轻,心中却越沉,胸口那道寒气已朝四肢蔓延开,渐渐的便连四肢都感觉不到了。他茫然地睁着眼睛,模糊间瞧见来人原本俊秀的面目扭曲成一个诡异的样子,竟让他想起牛家村那一夜的欧阳克。
只是那一夜欧阳克没能要了他的命,今日在这冰天雪地的千丈高峰,却要不明不白地在这疯疯癫癫的道人手里魂飞魄散吗?
他眼中浮现惧意,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四肢抱在一起,身形已是若隐若现。此刻若是有人远远瞧去,便只能见得那劲装道人一手覆在一个异物之上,却已分辨不出杨康的模样。
杨康又打了个哆嗦,心知此刻那寒气已将他全身浸透。本该是五脏六腑的部位均是一片麻木,保住魂魄不散的那一点灵气正一丝一缕通过筋脉向那疯道人传去。
那道人眼中精光烁烁,将杨康的每一个神色都看在眼里,仿佛自信无论手下的小子想翻什么花样,都逃脱不得。杨康隐约觉得自己的双足似乎已分崩离析,心中知道不妙,却半点挣扎不出。张了张口,也说不出话。他绝了再套话的心思,干脆惨然一笑,闭目待死。
却在此时,不知何处竟忽然冒出来个人,张嘴便喊:“喂,我说杨康,你……你是什么人!”
杨康一惊,下意识睁开眼,却见欧阳克行色匆匆,此刻却一脸愕然,张口结舌地目注自己这边。
他一听欧阳克的声音,不知怎的,竟凭空挣出一丝气力,咬牙将体内仅存的一点灵气聚在一起,强行穿过腕上经脉传入已似有似无的指尖,化作一缕劲风向那疯道人射去。那道人侧身避过,杨康却已被眼疾手快的欧阳克一把捞住。
那道人反应甚快,反手持刃朝欧阳克刺去。这一刺却早在欧阳克意料之中,他五指一动,杨康勉力递来的扇子一展一合,已横在胸前,刚好架住那短刃。短兵相接,双方均是虎口一麻。那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欧阳克却暗道不妙。这一下他已知对方功力深厚,不下于自己,若是不尽快离开,不知要纠缠到几时。当下轻叱一声,一脚向那人胸前踹去。
那人呼吸微变,脸上现出怒色,手握短刃,劈空便朝欧阳克小腿削去。欧阳克这一脚本是虚踹,见那人一怒之下顾不得留力,招式已经使老,立时瞧出对方虽然功力深厚,却不常与人交手,于江湖人近身相搏时的各种诡计无甚经验。只是此时杨康命在旦夕,不是深究之时,便轻笑一声收回腿,负着杨康一个转身,立时不见了踪影。
欧阳克不知那疯道人什么来路,看杨康闭着眼紧锁眉关也不知还有没有救,不敢多留,几乎是一路运着功飞了近千里。原本想问杨康什么早已忘得干净,只是又向上托了托被他半挂半扛的负在身上的孤魂,一边足下不停,一边难得收敛起轻浮的神色,沉声问道:“那是哪来的神仙高人?”
杨康本来神智就颇不清醒,被欧阳克颠了一路更是头晕目眩。此时也不知是没听见欧阳克的问话还是懒得开口,只闭着眼装死。欧阳克怕他支持不住,也不敢直接负着他穿山越海日行万里,只能胡乱转上三四个方向,最后在花剌子模的王都撒马尔罕城里找了处住所。
杨康察觉底下负着自己的人终于止步,才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睁开眼来。然则他只瞧了一眼,面色却立刻变了,不知是笑是哭地扯了扯嘴角,竟有些气若游丝地道:“欧阳公子,你若方才不理会我,将我扔在那冰川,我定对你万分感激,来世作牛作马也要报答你的恩德。”
欧阳克一怔,见杨康斯斯文文说着酸话,神色却极为惨淡,不似存心与他过不去,莫名其妙之余心中又若有所觉,便也不去计较这人良心被狗吃了,皱眉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杨康看上去疲惫已极,默默叹了口气,闭上眼,正要开口,室门之处却忽然传来人声。
“六王爷,多亏那日你一箭射死成吉思汗的孙子莫图根,令得蒙古军气势大消,元气大伤。”
“陛下客气了。若非贵国城墙坚厚,兵士勇健,小王这点微末本领又如何上得了台面?”
“哈哈,王爷也太谦虚了……”
这一下不用他答,欧阳克便明白了。他瞧着杨康仍是闭着眼半死不活的模样,慢慢也叹了口气。他心中默默想着,看来他虽不似杨康一般自小就被当成王孙公子来养,这富家少爷的习气其实也没比杨康少上多少。但凡有的选,便是避难也要挑那装饰华丽的处所。说是随意找了户人家,其实竟是花剌子模的王宫。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便见此刻进入这王宫内室的两人衣饰打扮均是一身富贵,面上虽有憔悴风霜之色,却仍风采盎然,气宇轩昂,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花剌子模的国王摩柯末和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
欧阳克本来不是什么好人,此刻见着杨康惨白的面色却也有些同情,低声说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杨康却半点不领情。他睁开眼,含糊地笑了笑,轻声道:“哟,欧阳公子今日怎么转了性?”
欧阳克听了他的打趣不禁一愣,有些意外。他自认早就看透了杨康,知道这人天生一副欺软怕硬的性子。碰上他瞧不上眼的,不管面上怎么客气,心里总少不了拿下巴招待对方。然而见了比他能耐的,他那身傲气又能尽数藏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活灵活现,比丧家之犬还丧家之犬。
欧阳克原以为除了穆念慈,杨康看人不是鄙夷轻蔑便只有艳羡妒恨,到此刻才发觉,这人也不是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虽然照旧像个刺猬,一见着完颜洪烈,心乱如麻了,开口说的就既不是人话也不是鬼话,而是自找麻烦只会得罪人的蠢话了。
欧阳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道:“你就消停会儿,少说两句吧。刚才那个疯子是什么人,你心里有底么?”
杨康一怔,似是没想到欧阳克并不追问完颜洪烈之事,干脆利落却也极为生硬地岔开话,想了想方摇头道:“瞧面相倒有点眼熟,但我肯定之前并未见过此人。”见欧阳克不作声等着他继续,他迟疑片刻才道,“他自称与你同辈,好像是个道士,看上去对自己师承也颇为自得——不说我,你有印象么?”
欧阳克一眼看出杨康没说实话,但他早知杨康素来是个睁眼说瞎话的,料想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撇了撇嘴,随口道:“他都给你透底透到这份上了,你还敢说心里没底?”
杨康好似没看见欧阳克似笑非笑的神色,摇头道:“我是真的没谱。”顿了顿,似是自嘲一般地苦笑一声,又道,“哪怕我再神通广大,也只得罪活人,没得罪过死人。便是你和江南七怪几个……也是活着时惹上的。那疯子一开口就问我猜没猜出他的身份,后来则是……一边不愿与我多说,一边又忍不住要开口。我料想纵然他本人只是个无名小卒,他师父也该有点斤两。只是当世武林,有点名气的高手徒弟我差不多都见过,没一个他这样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欧阳克却不置可否,只是挑眉笑道:“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南帝你便不曾见过。”
杨康听出他调笑的语气,也是一笑,随即又正色道:“我也不是没想过,但若是南帝后人……”他想起那道人那句“既不够笨,又不够聪明”的,耳边却听欧阳克半真半假地猜道:“亦或是你近日手痒,又插手管了什么闲事,坏了别人大计?”
杨康顿时有些无言以对,良久才抬了抬眉毛,意有所指地瞧了欧阳克片刻才道:“我近日管的唯一一桩闲事,便是救了你叔父的狗命。”
欧阳克只当没听见他话中的讥嘲,迳自悠悠道:“若不是你的仇家,而是针对我和我叔父……那可真有些难办了。”
杨康也听不出欧阳克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烦恼还是自得,刚摇了摇头想说话,闷着的胸口却好像被针扎了似的一痛,忍不住倒吸口气,侧过头咳嗽了两声。
欧阳克怔了怔,却没问他感觉如何,只自顾自地沉吟道:“但若是针对我和我叔父,又干你什么事了?”
杨康仍在想那句“不够笨也不够聪明”,想了半天只觉得头疼无比,却听欧阳克忽然“咦”了一声又道:“等等,你既说那疯子是个道士,会不会是……”他等了片刻,不见杨康接话,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全真教门下各个满口仁义道德,最瞧不起背后伤人的手段。我看此人必然不是……”
他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并不以为然。他倒也不是觉得全真教假仁假义,既已以多攻少,便是背后伤人也未必做不出来,而是想着,以他见过的全真教几个牛鼻子的气性而言,此人若真是教中二代弟子,在杨康面前早就端起长辈的架子。若是马钰这样好修养好脾性的,自然不会一言不发便出手,便是丘处机、王处一这般性烈如火的,出手教训前也必然先要责骂几句,岂有对自己身份遮遮掩掩的道理?
再者,这疯道人修为远胜杨康,根本不必趁杨康失神之时抢攻,杨康武功低微,他便是大大方方站着不动让杨康攻上十来招,也能将杨康整治得七荤八素。除非……
正凝神细思,却听杨康冷笑一声,道:“嘿嘿,满口仁义道德的全真教……建教数十年,除了我之外,大约还出过其他的逆徒吧。”
欧阳克见杨康语带讥嘲神色冷漠,眼中既有幸灾乐祸,更多的却是一种夹杂着恨意与痛意的怒色,心中微微一震,迟疑片刻才道:“这倒也有可能,只是……”
杨康一昂首,厉声问:“只是什么?”杨康这一句反问却不似方才讽刺时的故作冷漠,而是既尖锐又凌厉,欧阳克甚至从中听出了毫不遮掩的恶意。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消息不通,行走江湖二十多年,未曾听说除了全真七子之外,王重阳还收过其他徒弟。”
杨康道:“也未必是王重阳的弟子。”话虽这么说,口气却已软了,显然自己也觉得这除了他之外的“全真教逆徒”实在不可能是周伯通的徒弟。
欧阳克见他径自嘴硬,神色却颇为悻悻,心里不由一乐,嘴上却半点不提,只寻思着如何岔开话去,却听杨康沉默了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忍不住皱眉道:“你今日元气大伤,实不宜再度劳累。此事处处透着玄机,一时半会儿我们也猜测不透?不如……”
却听杨康咳着咳着,忽然便顿了顿,冲口道:“原来如此!”
☆、八、前尘
“雕虫小技,也好意思拿到我这里班门弄斧……”杨康咳嗽得愈见厉害,但他毫不在意,径自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可露相了。”
欧阳克问道:“怎么,那人不是全真教的?”
杨康鄙夷地轻哼一声,道:“凭他也配?莫说全真教的了,连是不是道是也说不一定。”说着,不等欧阳克追问,继续道,“他故意打扮得似道非道,却又存心漏了个‘贫’字出来……怎么瞧都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显然是怕我疑心不到全真教头上。”
欧阳克一怔,心想此话倒也有理,但攻心之计从来虚实难辩,杨康仅凭猜测便妄下断语,未免不够谨慎,便道:“那也未必。如果他料定了你这样想……”
杨康却一反方才迟疑不决的模样,极为肯定地道:“决计不会。此人若非道士,自然是存心想要欺我;但他若确是道士……”他眼中轻蔑之色更深,嗤笑道,“也绝非全真教的道士。莫说正格的二代弟子了,便连弃徒怕也轮他不上!”
欧阳克听了不由大奇,问道:“哦?”
杨康道:“外人不知我教内规矩,只当只要是我教中人,头上方巾尽可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