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龙庭-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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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药只能三厘,万不可过量。用得好,便是药,用得不好,反受其害。”
凌越眼波流转,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周太医便缓缓解释道:“陛下正当年少气足之时,精血两旺,颇能充分吸收药性循环体内,是以用此药能清神养气,脾益心肺。然,若是年过四十之人用此药,却不能收此药之益,反得此药之弊。轻则使人谵妄、头晕、精神错乱、日夜昏睡。又此药无色无味,若一时不慎用药过量,更可严重致人失语、痴呆。真到了那地步,便是神仙也难救。”
“这药周太医可带在身上?”凌越气定神闲的问了一句。
周太医心一抖,忙从怀中取出一支药瓶,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凌越轻轻摩挲着这樽二寸多高的玛瑙红玉瓶,又斜睨了周太医一眼,沉吟半晌,方沉声道:“这海外秘药虽有良效,但毕竟太过霸道,断不可再用。太医院为皇宫王府中人疗疾,还当轻缓谨慎用药才是。”
“陛下教诲的是!”周太医擦了把汗,嗫嗫嚅嚅的道:“那小臣这药……”
凌越却仿佛没听见他后头这句,只吩咐道:“太医再为朕重开一剂安眠养神的方子来看。”
周太医眼瞅着那玛瑙红玉瓶被收进皇帝怀中,想要说的话咕咚一下又吞咽回肚,只低低的应声道:“遵。”
这夜,皇帝并未宿在宫中,而是去了凌太阁府向凌铮问安。用过了晚膳,父子俩便在赤松轩后的花园中品茶赏月。
水银泻地般的月光照亮了凌铮的眉眼,望着眼前这个儿子,他的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今儿你倒来得巧,梁王昨日刚送了一坛子经年积下的露水来给我煎茶。你素来精研茶道,便由你来煎制。”凌铮说罢,便命小夷奴取了茶叶来,就要在石亭旁搁一个小炉子煮那露水。
凌越含笑道:“亚父有此雅兴,儿子自当效力。只是这天怪热的,要生起炉子来岂不更添了一把火?不如亚父先去前头翠锦池边喂喂鱼食,我这边火煮沸了,再来唤亚父品茶。”
凌铮闻言,不由得一笑,凌越在他府中住了这些年,自是知道自己有着饭后必要亲去翠锦池看顾那数十尾心爱的锦鲤这一老习惯,便道:“正是,我去去就回。”
翠锦池那一汪碧水轻波,倒映着满园的花树葱茏、月色霜华。坐在池边的凌铮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鱼食轻轻洒入池中,看着心爱的几尾红锦摇头摆尾前来就食,他那清丽如玉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顷刻,便有一个侍卫匆匆前来。凌铮摒退了众人,淡淡的问道:“东西得了吗?”
那侍卫忙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双手递至他的面前。凌铮接过锦囊,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却是一条项链、一支青龙玉簪、一张梅花玉版笺纸。
轻轻抚摸着那紫光盈盈的吊坠,凌铮在心底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卫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冷冷的道:“还有什么事,不要吞吞吐吐。”
那侍卫便又附在凌铮耳畔,一阵低语,凌铮听罢,心似沉入湖底,清丽的脸庞一瞬也失了颜色。
“你可看清了?”
“从宫里回来后,我特地去石亭那边留心看了片刻。千岁常夸我贼眼,便是百米外的花儿都能数出瓣儿来,这种事,若不是看得清清爽爽又岂敢在千岁面前妄言!”
胸中汹涌卷起的惊与怒似千浪拍岸,然而重重水潮退去,留在凌铮心底的却是比没有沥过的海盐还要苦涩的滋味。
这……真的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吗?
幽幽月光下,转身离去的侍卫感觉自己似产生了一丝错觉,那个一向冷硬无情的皇太阁,仿佛眼角有隐隐泪光在闪动。
慢慢踱回六角攒顶的石亭,小夷奴正提着刚刚煮沸的露水上来。凌越听到脚步声,便回首对亚父一笑,顺手将手中捏着的一小撮茶叶像抓药似的在一左一右的碧玉荷叶杯中各洒上少许,又接过小夷奴的水壶,往杯中各倾了半盏沸水。
待凌铮回到座儿上,杯中那白羽茶叶正发出细碎的咝咝声,像一片片鹅毛轻羽般舒展开来。凌越一边留心着荷叶杯中水色与茶叶之变化,一边拿捏着火候往杯中添加着沸水,又笑道:
“亚父这露水是上等的,茶叶也极好,只是不该用这玉杯。若是用那清透的琉璃杯,便更得这羽茶的妙处。”
“哦?”凌铮垂着眸,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悠悠的道:“品茶之说,贵在一个品字。水、茶、容器固然要紧,但最重要的还是品茶人的心境。心若清静平和,自有百味可品,心若坠入魔障,再好的器皿盛的也不过是凡水庸茶。”
“亚父高论,儿子受教了。”凌越此刻已是心如乱麻,到底沉不住气,竟举起杯来,将茶一饮而尽。
凌铮深敛着眸眼,亦将手中的碧玉杯缓缓举至唇边。
正在这时,花园中却传来一声急喝之声:“亚父,且慢!”
31。 大结局
望着从花树丛中一步步走来的褚云重,凌铮脸上的表情似万年寒潭,只轻轻的噏动着双唇,叹道:“重儿,你终于肯露面了。”
“哥哥?!”凌越神色惨然的站起身来,手中的碧玉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凌铮的眼睛扫过自己这两个儿子,重又坐了下来,沉声道:“也罢,既是你回来了,今夜我们父子三人,也该是时候把这桩事撕掳个明白。”
褚云重云淡风轻的一笑,看了脸色发青的凌越一眼,从容道:“此事何必再多言,我在千里之外,尚且心知肚明。亚父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何不问越儿。”
凌铮虽被自己儿子当面将了一军,但他的神色依旧沉稳得仿佛激不起一丝波澜。静默半晌,方扬眉道:“子不教,父之过。越儿此事做的不地道,为父代他向你赔个不是。此事你既不愿多谈,那是再好不过,就让此事随风揭过,你乃帝王之尊,当有容人之量。”
凌铮话中之意听在凌越耳中,不亚于千山压顶,不甘、绝望、愤怒,压得他几要喘不过气来。难道,就这么短短一句话,就将自己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就将自己的希望撕成碎片?
见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小儿子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凌铮的心亦是痛得加复。
“越儿,你不要再与你哥哥争,这是你的命……”
“荒谬!谁说这是我的命?分明是因为你的自私!这才篡改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凌铮眉心一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凌越已是摇摇晃晃的上前一步,指着褚云重如癫似狂的大笑道:
“为什么他生来什么都有,而我,明明应该是与他一样的命,却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我明明也是皇子,却沦落得只能做他的影子,做他的替身?亚父,你让我不要再与哥哥争,可这本就该是我的!是你们欠我的!我只想把我自己的东西要回来!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这泣血之音锥心刺骨,让凌铮五内俱沸、额蹙心痛,什么话也说不上来,统统暴毙在喉咙里,哽得他窒了呼吸。
“你想要夺回该是你的东西,甚至要夺我这皇位,我都不怨你。但你不该残害无辜!我的侍卫们有什么罪?谢仲麟晏南山又怎么得罪了你?你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你的所做所为不仅不配为天子,更是褚氏子孙的耻辱!”
褚云重的目光冷静明亮,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这夜色中亦是格外的冷冽清透,如寒冰之锥直刺人心。
呼吸急促地加快,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是在倒流,眼前的一切开始在旋转,一阵像是要把人撕裂般的疼痛让凌越开始狂燥不安。
“不!不配的是你!我什么都比你强!亚父也最喜欢我!亚父……”
凌越没能再说下去,凌铮把他面前的那杯茶一气喝了下去,甚至连站在一旁的褚云重都来不及阻止。
平静从容的搁下碧玉杯,凌铮的眼中似融化了这夜幕的深沉,“我这一生,便只这一件事悔之不及。越儿,是亚父对不住你,误了你。你别怨你哥哥,要恨要怨,都冲着我来。”
“不!亚父……”凌越双唇颤抖着,崩溃与绝望,又或掺杂着一些恨与悔,煎熬得他的胸口疼痛欲裂。赤红的双眼烈焰如荼,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给烤的干涸。
褚云重见凌铮竟喝了那茶,一时急怒攻心,对着凌越斥道:“即便亚父略有不是之处,他毕竟是尊长。你自想想,自亚父接你回京,为着你以前所受的苦,他与我待你只有倍加怜惜。你自己为非,天不容你!”
“重儿,恕了你弟弟。”
“亚父?!”褚云重轻轻摇了摇头,凌越的所做所为简直猪狗不如,怎能再轻纵了他?
“我知道你容不下他,但,这是亚父在你亲政前的最后一次请求。”凌铮走上前,将昏厥过去的凌越轻轻抱起,用尽了温柔。
“你放心,越儿对你不会再有任何威胁……这是我的承诺。”
无尽夜色胧住月光,满天的星光却纷坠而下,放肆的倾泻在这世间。一片盛开的花树中,男人抱着儿子缓缓远去,留下一地支离破碎的背影,风乍起,卷起他袍角翩飞,是那般的萧索与落寞。
正在朝臣们为皇帝近日颠三倒四的行事暗中发愁的时候,皇帝又颁下一道令人震惊不已的圣旨。封梁王为辽东王,即日迁往辽东封地,皇太阁凌铮亦荣归故里,往辽东颐养天年,而县君段云鸾却晋封为郡主,赐梁王府为郡府。同时,又追封谢仲麟为正一品尚君,追封晏南山为从五品尚令郎,晋宗赫为正五品尚令,佩四品桂花福袋,并赐住紫金光华殿。
凌铮回乡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六,虽提前准备了近半个月,但临到出行的时候,依旧还是忙得人仰马翻,拖拖延延的直到日暮西山才起程。
褚云重一直送出二十里路,直到了郊县江边才停住了车行。下了马车,凌铮抬头凝望这浩瀚的银河,回顾自己这波澜壮阔的一生,眼角竟微微有些潮湿。
“父子相疑,于国非福。你既亲政,便该是我离开的时候。本来我还不放心,想着等到下个月过了你的亲政大典之后再走。但云邈对我说,孩子长大了,是时候放手了……”
“亚父!”褚云重轻喊了一声,望着凌铮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温暖的笑容,心中一片酸涩。
“重儿,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付于你了,世显是个好孩子,有他辅佐你,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谨记一点:国家的第一要务是延继社稷文明,要使百姓得享幸福安康。”
“是。”褚云重坚定的应着,深邃的眼眸炯炯有神。
“功过是非何须历史评说,我这一生总算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天下子民。”
说罢,凌铮回头望了一眼等候在船上的褚云邈,那明亮而又温暖的目光融进他的眼中,顿时让这坚硬冰冷的男子心中的万丈豪情都化作了绕指柔。那个男人,为了自己风风雨雨的等候了半辈子,也是自己该功成身退,与他携手享受另一段人生的时候了。
站在一旁的宗赫拎了一只紫木食盒,见机递给了皇帝。褚云重便将食盒递给凌铮,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亚父,这是一盒越儿最爱吃的板栗酥,他在路上若是哭闹,还可拿这酥哄他。越儿的事,我……”
“重儿不必再说,亚父心里明白。你能留他一命,我已是很承你的情。他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这也是我的孽,我会一辈子照顾着他。”风吹落他眼角的泪,凌铮强笑了一下,轻叹道:“你若还记念兄弟之情,便记得每年秋天给他送一盒板栗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