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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九州九州缥缈录ⅲ豹魂-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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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不会让父亲失望。”
“不让我失望……不让我……失望……”大君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的儿子,你冲进你父亲的帐篷,粗暴地对待如你母亲的人,拿刀威逼对你忠诚的将军,你没有让我失望。”
他的声音变得倥偬迷离:“父亲,帕苏尔家的命运,真是一代又一代地重复着啊……”
“你过来,”静了一会儿,他低声说,“让我看看你。”
比莫干挪动了一下步子,又退了回去:“父亲责怪我么?”
“责怪你又能怎么样呢?把豹尾拿去吧,在我的手腕上,亲自摘了它,当北陆的大君,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比莫干回头看了看伴当们,班扎烈用力对他点了点头,其他伴当也跟着点头。比莫干不再由于,他大步上去坐在了床边,探出身子径直去抓父亲的手。他横过父亲上方的时候,低头无意中看见了老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正在看他。
“看清了啊……真是张可笑的脸。”老人低低地说。
比莫干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大君忽然坐了起来!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病卧的人忽然恢复了狮子般的力量,他一手狠狠地扯住比莫干的领口,一手从旁边拔出了伴随他一生的重剑,架在了儿子的脖子上。他扭头环视周围,瞳子里的光像是刀子,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跪下。比莫干想要挣扎,可是他发现自己在父亲的手里像是被卡死脖子的鸟儿一样。
老人站了起来,沉重地喘息,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吼:“放开他们!放开他们!不然我杀了你们的主子!”
伴当们不能对抗他的威严,纷纷抛下了佩刀,一齐跪了下去。巴夯趁机拔刀,把几个伴当踢到了一起,以刀指着他们的后颈:“大君,现在我们怎么办?”
大君却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看着比莫干:“我的儿子,我愚蠢的儿子!你根本就不明白这片草原的规则!你以为你够狠,先下手,你就能当草原的大君么?那你为什么不杀光所有的人?那样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跟你争权力!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虎狼崽子一样的人盯着你的北都城,他们会冲进来剖开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把它和你伯父们的人头放在一起!你以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这里来看你的光荣,好!我就让你看看!”
他回头看向巴夯:“放开那些人,让他们带着人头,跟我一起来!”
他拖着比莫干大步走了出去,强壮的青年在他手里根本就是一具无从反抗的尸体。帘子掀开了,朔风暴雪一起卷了进来,重锤一样打在他赤裸的胸口,他的袍子飞扬,散乱的头发也飞扬,像是一只愤怒的狮子。呼玛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
“郭勒尔……郭勒尔……郭勒尔……”侧阏氏呆呆地念着大君的名字,她忽然把怀里的娃娃抛下了,大声地哭喊着,“郭勒尔!!!”
她想要跟着冲出去,呼玛紧张地抱住了她的腰,她不能挣扎,奋力对着那个背影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他。
她满脸都是泪水。
雪地上点燃了无数的火盆,照得周围一片通明。
不知道多少人围在帐篷周围,他们全部惊恐地跪了下去。只有正中站着昂然的老人,他一手扯着儿子,一手提着重剑,高昂了头去看天空。
巴夯也跟着跪了下去,身后跟着捧了人头的伴当们。
鸦雀无声。
比莫干不再挣扎。他的心里满是绝望,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只要父亲还站着,他就拥有整个北都。这片城是父亲用一生守卫的,即便是比莫干的伴当,在这种时候也不敢在大君面前拔出刀来。可这个时候比莫干却不想着失败,他满脑子只是想着那个女人,想着她头发上的铃铛“丁丁”地响。他很后悔,他现在只想要一片草原跟她去放牧,可是也没有机会了。
老人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指着背后那些头颅,大吼的声音震耳欲聋:“这些人,你没都是认识的!是我的兄长!他们现在死了,我的儿子比莫干杀了他们……”
他粗重地喘息着,再次深深吸气:“比莫干做得很好!作乱的人!违背祖先的人!不是我们青阳的人!草原上没有埋葬他们的土地!”
比莫干惊诧地抬头去看父亲,他已经被不右分说地拖起来站直了。
大君扯断了自己手腕上的豹尾,塞进了比莫干的掌心,握着他的手腕高高举起:“我的儿子比莫干,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我要把位子传给他,从此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主人!库里格大会的盟主!北都城的新大君!”
只有风雪声,人们看不明白眼前的一切。
“现在欢呼吧!欢呼你们的……新大君!”老人咆哮起来。
短暂的沉默,而后整片雪地沸腾起来,人们高呼着拜倒,把脸埋在雪地里,他们呼喊着比莫干的名字,扑打着雪地,扬扬的雪粉腾了起来,弥漫得很高。
比莫干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央,用力握手,手心里传来豹尾的温暖,这是他期待了很多年的东西,一直想知道握住它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是梦。
他的手忽然落了下去,因为失去了父亲的支撑。老人的身体斜斜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比莫干侧身过去抱住他,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我愚蠢的儿子,我已经为你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比莫干愣了一下,他觉得心口前面杯子大的一块抽动了一下,而后剧烈地痛了起来,那种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裂开了。
钦达翰王的儿子吕嵩?郭勒尔?帕苏尔死于胤朝成帝四年的严冬中,在千万人的欢呼声中,他靠在儿子的肩膀上,身体缓缓地凉了下去。
对于这位统治草原超过三十年的君主,后世的评价并不出众,从他父亲手下继承了浩瀚的瀚洲,他也曾亲自挥舞重剑,和最强大的敌人朔北部浴血奋战,在存亡的关头保住了北都城。可是他并不曾带领族人跃马去拓展疆域,也没能真正让贫苦的牧人们过上富裕平和的日子,他又在年老的时候因为昏聩诛杀了最支持他的澜马部达德里大汗王,更令虎豹骑彻底扫灭了弱小的真颜部,在夕阳中的铁线河里留下了上万具尸首。而最令人非议的是他居然对狐狸般不可信任的东陆人低头,以蛮族主人的身份向一个东陆诸侯过低头去结盟。总之,他的名字在祖宗的赫赫威名下并不闪亮,流浪远方的牧人们的烈鬃琴歌里没有他的故事,人们说不上厌弃他,却也并不缅怀。
直到若干年后,青阳昭武公拄剑站在山颠去眺望他父亲的坟墓,他低声地说我的父亲是一位雄鹰般的君王,他深爱这片草原。
人们在高坡上架起了柴堆,铜号和夔鼓的低鸣声中,大合萨挥舞着熊刀高唱《拜歌》,奴隶们从坡下一直排列到坡顶,他们跪着把马皮裹着的老大君尸骨一手一手地传递上去。大合萨抛下了火绒,浇了火油的柴堆很快就变成一个巨大的燎天的火炬,照亮了远处大君的眼睛,也照亮了被虎豹骑押着的,跪在坡下的大汗王的家人的脸。
“洛兄弟,你们东陆人说‘我生轮回不满百,鹤羽飘霜六十年’,你说我父亲这一生,到底得到了什么呢?”比莫干喃喃地说。
“人到头总是一死,大王子……”
洛子鄢觉察了比莫干斜瞥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改了称谓:“大君不必悲怀,北陆的大君该得到什么,我想老大君虽死却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大君是北陆的主人,很快也会知道。”
比莫干默默地点头。
“那么从明日起便正式向东陆帝朝发丧吧!也告诉天启城的皇帝,新的北陆大君已经即位,风炎皇帝之后的六十年,北都城的大君站起来和天启城的皇帝平等说话的日子就要到了,一切都是大君的荣光!”洛子鄢提高了声音。
比莫干还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洛兄弟是东陆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是站在淳国的立场,还是站在青阳的立场?”
洛子鄢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是站在淳国的立场。”
“淳国在这场斗争之中,想要得到什么呢?”
“淳国要的东西,和下唐要的没有分别,梁秋颂大人要的是天启城!”
比莫干忽地转身,直视洛子鄢。洛子鄢对上他的眼神,莫名地惊了一下,他恍惚中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双眼睛里面本来该有一条森然的白翳,仿佛一只白眼的鹰一般。
比莫干的眼神黯淡下去。他转过身去继续眺望远方:“为了东陆广大的土地,扶助我成为北都的大君。把本来就是我们帕苏尔家的土地交给我,换得北陆铁骑兵的盟约,梁秋颂侯的算计真是太好了。难怪我的父亲说,草原人的敌人其实不是东陆人,而是我们自己。”
“世上真的有本来就属于帕苏尔家的土地么?”洛子鄢低低地笑着,摇头,“就像世上本来也就没有属于梁秋颂大人的土地。九州浩大的土地,从神创的时代开始,就是留给苍生作为战场的。我们都是自以为猛兽的人,不甘于成为别人口中的肉食,而要占领自己的地方。也只有猛兽会互相成为伙伴,如果我声称完全是作为大君的朋友而帮助大君,大君能相信我的话么?”
他低声的吟诵:“王啊,你必须对你国土的敌人怀着仇恨,同时你必须向太阳学习这条规则,因为他从他的王座上,凯旋地挥舞他的宝刀时,这世界才被他的阳光照亮。”
“这是《逊王传》里的诗歌,尊格尔台大汗王劝说逊王的歌词,劝说逊王不要对屈服的敌人留情。”比莫干说。
“奉命来到北都之前我读过能找到的蛮族文字,过了那么多年,忘记了很多,这段却像是烙在心头。北陆的传说,大君比我更加熟悉,还记得逊王如何回答的么?”
“逊王说,我的朋友啊,长着羽翼的狮子尊格尔台大汗王,你劝我以火焰守护焦灼的大地么?”
“尊格尔台大汗王说,我雄伟的王,你手里握着火焰的宝刀,你挥向你的敌人,则你的敌人死去,你抛下它,它就燃烧你亲人的草原。”洛子鄢低低叹了口起,“我在东陆,自负听过圣人的大道,读过无数的书,却没有一段话让我如此震撼。其实这世界,最真实的准则也最简单,大君,无论梁秋颂大人和您,手中都握着火焰的宝刀,不去砍杀敌人拓展疆土,你就连自己的土地也守不住。我来之前梁秋颂大人私下里让我向大君许诺,有朝一日实现我们的梦想,梁秋颂大人将割东陆一州为青阳的牧场。”
“如果我要的是最富饶的宛州呢?”
“予取予求。如果我们不能获得大君的支持,那么淳国想在诸侯中胜出根本没有机会,我们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这次同盟上了。割走宛州,好过一州也得不到。”
比莫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踏前一步,指着坡下跪着的人们:“我三位伯父的牧场和牛羊都分发给他们原来的伴当和下属,只要他们愿意听我的旗号,从今以后就编入各位将军的营寨,彼此都是青阳的族人,骨血相承,没有分别。”
沦为囚徒的人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待遇在等着他们,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
“那么你们愿意看我的马头,听我的命令,跟着我的宝刀去打敌人么?”比莫干忽然提高了声音,有如咆哮。
囚徒们怔了一瞬,所有人都俯拜下去,把头埋在雪地里。他们高呼着大君,有人哭出了声。指挥虎豹骑的九王向着山坡上的比莫干点头示意,比莫干没有看他,只是眺望天空,听着高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风帐的骑兵们跪了下去、戒备的鬼弓武士们跪了下去、淳国的使节们也跪了下去,最后九王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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