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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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战心惊,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再来一次,会是什么样的。
“让开。”静漪对秋薇说,“我必须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小姐你要亲眼看到什么?人要是死了,你去看着不是更伤心?”秋薇叫道。
静漪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咬着牙,她转了下脸。
此刻她和秋薇站在水边,她望着冷冰冰的水面,轻声说:“伤心也罢了,总不能不明不白的……秋薇,他是死是活、是死在水是死在火里……我总要知道的……”
“小姐,求你了。”秋薇抱着静漪的手臂,“想着太太……想着太太也别去了……你有一点事,太太都过一回鬼门关……小姐,想着太太,好不好?”
静漪咬着牙,摇头,想起母亲来,总是不忍,但还是说:“让我去看一眼。若是真的……我是不信的。”
“小姐!”秋薇被静漪的话弄的愣住,还在愣神间,静漪已经推开她,迈步前行。
秋薇急忙追上去。
静漪已经上了桥头,跑了几步,见秋薇跟的紧,她回身制止秋薇,道:“别跟我来。”
“小姐!”秋薇急的流泪,就见静漪站在桥头栏杆处,神情悲痛间,激动不已,她心里一凛,急忙擦去眼里的泪,“小姐我不去……你别……”
“回去和母亲说,我有事找三哥商量。其他的不要告诉她。”静漪慢慢的说。
秋薇抹着眼泪,说:“那小姐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秋薇就是死也不会让小姐走出程家的大门。”秋薇说着,也跟着上了桥头,指着下面黑黢黢一片的深水,“秋薇从小跟着小姐,就知道小姐好,我才好。如果小姐不好了……”
“你。”静漪望着秋薇。
“小姐千万别做傻事。秋薇在家等着小姐回来,要是小姐做傻事,秋薇站的这个地方,就是葬身之所。”秋薇擦着泪,衣袖已经湿了一大截。
静漪胸口闷痛,比先前更甚几分。
她将手帕抽出来,给秋薇擦了擦泪。
“好,我答应你。”静漪说。
秋薇要拉她的手,她将手帕塞在秋薇手里,转身迅速的下了桥。秋薇看着她白色的衣裙在九曲桥上蜿蜒飞舞,很快便消失不见,不禁哭的更凶。
静漪边跑,便抬手堵着耳朵,在她耳中,不止秋薇的哽咽哭声、还有四太太那低沉婉转的嗓音……这些声音咬啮着她的鼓膜,咬啮着她的心,她咬着牙忍住,直奔了大门。这个时候,也只有大门还没落锁了。
远远的,看到在门内一张木椅上坐着的宝大昌,静漪心里便沉了一下。
宝大昌也已经看到了静漪。不等静漪走近,他站起来,叫了声“十小姐”之后问:“您这是要往哪儿去?要叫人给您备车吗?”
静漪还没有回答,就看到大门口停了一辆车。站在车前候着的,是三哥之忱的长随程倍。程倍隔了大老远的,给她行礼。
“我等三哥一起出门呢。”静漪说着,抬手理了下耳边的散发。
宝大昌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静漪。
雪白的夹纱裙褂,脚上穿的是家常的白色夹纱绣花鞋。
“三哥还没来?他可晚了。”静漪知道自己的这副打扮,在心细如发的宝爷看来,必然觉得有些蹊跷。她便装作在等之忱的样子,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就看到三哥从门内走了出来。静漪叫道:“三哥。”
之忱一身考究的晚礼服,是出席晚宴的样子。
看到静漪在这里,之忱点点头。
静漪不等之忱先开口,就说:“三哥,我这样去可以吗?”她说着,指了自己身上的裙褂,紧盯着之忱的眼睛。
之忱手里拿着礼帽,把静漪从头打量到脚,眯了下眼。
“可不可以啊?”静漪过来,抓着之忱的手,追问。
“倒也没什么。横竖你又不是不知道,段家规矩没那么多。”之忱说完,看向宝大昌,道:“上人们问起来,就说我带漪儿出门的。”
“是。”宝大昌见三少爷发了话,也不再多口。送他们出了门。
之忱在车里看看静漪的脸色,问:“去哪?”
静漪沉默片刻,摇头。
“让我带你出门,总要告诉我,你要去哪。”之忱说着,吩咐程倍停车。
静漪见之忱虽不动怒,也知道自己不说,是无论如何不会获得他的支持的。她便说:“戴镇。”
之忱将手套放在膝上,平静的问:“一定要去?”
“三哥,”静漪声音发颤,“到底是不是真的?”
之忱望着静漪。
静漪一头长发梳成两条长辫子,垂在身前,额上满满的刘海儿,乌黑黑的,云也似的。那一对泪光闪闪的大眼睛,像隐在云后的星星。
“是真的。”之忱说。
仿佛有什么,在耳边爆开。
静漪有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面前暗影重重中,之忱的面容,她也已经看不清楚。
她只听到自己说:“我不信。”
之忱沉声道:“‘中国号’起航后的第一个周末,船上有舞会,有客人吸烟引发火灾。共有三人罹难,戴孟元是其中之一。”
“不可能!”静漪说。
她的声音静的出奇。
之忱沉默了一会儿,对程倍吩咐道:“先送我去段家。”
静漪在摇晃的车厢里眩晕起来。
她摇头,又摇头。
“你们骗我,你们联合起来骗我……你们不就是想断了我的念头,让我死心塌地的嫁给陶骧么?那我嫁就是了,为什么编这样的谎话骗我?他怎么可能死?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中国号’漂洋过海,从未出过大事故,怎么偏偏孟元上船,就会出事?我绝不相信!你们骗我!”静漪说着说着,就拉住了门把手,呼的一下推开了车门。
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六)
车子疾驰在街上,风吹进来,静漪雪白的裙子扬起来,像被风卷起的一朵白莲花。
之忱也不去阻止静漪,只是问了她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么?”
程倍嘎的一下把车停住,车已经到了段家大门口。
静漪死死的握着车门上的把手丫。
段家门前的卫兵守卫森严,等在门口的是段奉孝的副官刘长卿。看到程家的车到了,刘副官急忙上来,替之忱开了车门。
“既是非去不可,就去。”之忱将手套戴上,“让程倍送你去。”
之忱说完下车。
“三少,里面请。段参谋长、陈市长和客人们都已经到齐了,正等着您呢。”刘副官说媲。
之忱一点头,对等在一边的程倍道:“送十小姐去戴镇。”
“是。”程倍躬身。
“保证她安全。”程之忱说罢,抬脚就走。
程倍上车便说:“十小姐,我这就送您去戴镇。”
静漪将车门关好,坐正了。
车子缓缓驶出巷子,静漪经过刚刚一番激烈的言辞,精疲力竭似的,不能再多发一言。
她想她还不能精疲力竭,前面,戴镇,戴家,等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她相信,孟元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一定是……
天色暗了,像一幅颜色沉沉的画卷。出了城,路越来越偏僻而且难走,风起来,携着雨点。起初还稀稀落落的,渐渐也下大了。
程倍是第一次到戴镇来,静漪也只来过一遭。阴雨天里,路格外的难以辨认,他们几乎是靠着问路,才来到了镇上。
静漪捏着裙摆的手,捏出了汗。
程倍看到一个赶马车的汉子在镇外趴活儿,便招呼那车夫,向他问路。
车夫听说他们要去戴府,神色有些犹豫。
程倍以为他是想要钱才带路,便允诺他带路去戴府,就给他五毛钱。
车夫还是没说话。
程倍便掏了一块银洋给他,又加了一块。
静漪在车里将帘子拨开,看那车夫一眼。毫不起眼的赶脚汉子,蓝布衫子,裤脚是扎住的,一层一层的密密实实,显得利落而精干。
车夫从程倍手里接过钱来道谢。也看到了车后座上的静漪,忙哈下腰。
静漪刚想开口问他话,就听着远远的有人叫喊着“赶车的……赶车的,戴老八……是老八不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车夫“哎”了一声,“是老八,在呢!”
静漪见那人提着一盏琉璃灯、打着伞往这边跑,还叫道:“……快……快快救命……”
她怔了下,也便没催程倍上车走。
戴老八抬手遮眼,唷了一声便说:“是四老爷吗?”他挓挲着手,回身对程倍说对不住,我一家子的四叔找我呢,说着便将那两块钱塞回给程倍,程倍正要说话,见静漪摆手,便没吭声,悄悄的重回车上。
静漪说:“既然他有急事,我们走就是了。”
她着急去戴府,却也听到那个一身湿漉漉的老伯喘着粗气在说:“……老八,快快救命……镇上的大夫都请不到……媳妇难产……”
“阿倍,等等。”静漪说。
静漪从车窗看出去,原来那老伯身后不远处,正有人抬着一个担架往这边跑。
老伯抓着车夫急急忙忙的说:“老八,烦你送媳妇进城……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车夫大骇,急忙摆手,“不成不成,这样的天气、路上不好走,又远,万一出点儿事……镇上的接生婆呢?大夫呢?”
跑生意的人,都忌讳这个。
静漪明白。
她犹豫了下,下车去。
“十小姐!”程倍跟着下车来。雨下的大,他忙回去找伞。
就这会儿工夫,静漪看着已经到了面前的担架,那**的被子下,凸起一个包,但她看不到产妇的头脸,被下的产妇也一动不动。
静漪听着他们高声争执,车夫断然不愿意出这趟差,那老伯求来求去,也没有个结果,老老伯竟然揪住车夫的衣领,说他“见死不救”……正吵嚷间,有个妇人颤巍巍的叫出来:“没气儿了……没气儿了!”这样的时候,这叫声让人心里发毛。
静漪见到了这个关头,根本来不及多想,几步跨了过去,伸手掀开被子,看到产妇的头脸。
产妇身边的妇人颤着声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救人。阿倍,遮雨。”静漪探了探产妇的鼻息,十分微弱。手指接着按在产妇的颈上,她看着怀表上的时间。
“还活着。”她伸出手去,掐住产妇的人中。产妇悠悠转醒。静漪拍拍她的脸,见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想要伸手下探。
妇人慌乱的来抓住她的手腕子,妇人身后的年轻人更是立即护住产妇。
“你别动她。”他喝道。
“孟岩,别冲动。这位姑娘,你是?”老伯问静漪。
“老伯,我不是坏人。”静漪解释道,“我是协和医大的学生。但我在上海的圣恩医院妇产科实习过,会接生的。”她脸上烧的跟什么似的,心跳早就超过了正常的速度。她撒了谎。她跟自己说,这是想要救人。再说她的确做过助产士,虽然没有很多实践经验。
静漪见他们没有硬要反对,果断的撸起袖子,伸手往被下探去,就算她是女的,这一来也够惊世骇俗的,在场的人都吓呆了似的,男人们纷纷转过身去避开目光。好一会儿,那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猛的醒过来,正要扑过来推开她,被老伯一把拉住。
“爹!”他叫道。
老伯摇了摇头。
静漪皱着眉,说:“应该是胎位不正……你们别慌,有的救。”
“你个黄毛丫头……爹,咱还是得去城里。”年轻人叫道,显然已经急坏了。
“我怕来不及。”做爹的说,看着静漪,问:“姑娘,你真的能救媳妇?”
“接生婆和大夫呢?”静漪反问。她盘算着,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人。可是这个时候不出手相助,又怕一大一小两条性命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