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36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静漪再来病房的时候,已经换下了白大褂。
尔安母子带遂心回家去了,病房里只有陶夫人和守着她的张妈。
静漪看张妈在病床边打盹,没有惊动她,给她披了件外衣。
静漪坐到病床边去,替陶夫人掩着被子。听到一声细微的呻吟,她起身查看。伸手摸摸陶夫人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看她唇有点发干,拿了纱布沾水替她润着唇……这一来却将她弄醒了,
睁开眼看到是静漪,她又闭上眼。静漪正尴尬,就听陶夫人说:“真疼。”
静漪说:“忍不了的话,打止痛针吧。”
陶夫人摇摇头,说:“不用。能忍。”
她要坐起来,静漪小心地将她扶好,轻声问:“要什么么?”
陶夫人看着她,说:“你坐下来。”
静漪坐了,见她望着自己,有点局促。
其实她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大概因为从前的缘故,总还忘不了她作为婆母大人时候的权威感,时不时会被触动,让她紧张。
陶夫人见她局促,就有些出神。
她还没回到上海,就接到了静漪要回国的消息。能猜到静漪为什么回来,难免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气度,亲自登门与她交锋。多年过去,静漪的确有很大的变化……她得承认,看到这样的静漪,她并不觉得意外。静漪与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个柔美中带着青涩、温柔却不失倔强的少女,已经大不相同。可从那时候起,她就料得到,总有一天,静漪会是现在的样子。美丽,自信,坚强,有成就,有担当……只是当时她设想的成就,并不是如今这样的。
她以为那个少女,会是陪在儿子身边的好太太、会是陶家的好媳妇。作为好太太和好媳妇,承担和延续陶家女主人的使命,也未必不是一种成就。
“菩萨送你来人间,是不是专门跟我过不去的?”陶夫人轻声问。
静漪听了,愣在那里。
“得场病,还是你来给我医治。”陶夫人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牵,“这倒也是罢了。许是前生我们都欠了你什么……你说说吧,这一次究竟又要怎么折腾我儿子?”
静漪发着愣,被老太太这么问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合适。
“你一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来要遂心
。明知道遂心是他心尖子,还来掐走?你是真不叫他安生啊,也真不叫我们安生啊。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他答应给遂心找个母亲、再安个家?你一来,全毁了。他不但不同美珍成婚,连订婚都不肯了。还要安排我出国,把遂心给你带……你同我分解分解,你又把我的全盘计划打乱,弄的我鸡飞蛋打……那到底你要回来陶家不要?我现成的儿媳妇没了,你是不是要赔我一个?”陶夫人问。
“夫人,我不是要……”静漪说着,缓了口气。这老太太很显然是要倚老卖老、胡搅蛮缠了。陶骧同苏美珍的事,她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一步……这要都算到她头上,她如何能承担?何况……“那跟我没有关系,夫人。牧之答应我,让我和遂心好好相处,必要的时候,带她去安全的地方。我不干涉他的新生活。夫人,他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人有权替他安排;就是遂心不高兴,那是她父亲的生活,我们也只有劝解遂心……”
陶夫人听着,这些话真是入情入理。
静漪脸上红的很,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难堪。
要和陶夫人说这些话,她总觉得还是有些难过的……
“那个孩子叫什么?”陶夫人问。
第二十六章 风轻云净的石 (四)
静漪呆了下。
陶夫人合了合眼,才说:“当年那封电报,是我做主压下的。老七受了重伤,都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我那时才知道,先前老七为什么非要去美国一趟。你顾得你的儿子,我也得顾得我的。老七脱了险,才告诉他的。”
“他同我说过了……我没怪他。”静漪吐字有点困难。他并没有和她细说自己受伤的情形,只会把事情往轻了讲……还是那样的脾气。
“你怎么能怪他?不是他放你走,你有今天?这些年,你骗他骗的还不够苦?连个孩子你都瞒着他,不到最后关头你不松口让他知道……静漪,你太狠心。”陶夫人沉声说道。
静漪不出声了攴。
“孩子是你生的,你自然比谁都难过。那是陶家的孩子,让我说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绝无可能。你可知道老七从美国回来,我有多么的担心?那阵子他时常喝醉。喝醉了都不肯吐露半句。喝到胃出血,大口大口地吐血。重伤在身体里还留着弹片,时常让他苦痛。还这么折腾,这身体还要不要了?我逼着他戒了酒。”陶夫人说着,语气愈加的沉。
静漪心里翻江倒海的,只是说不出什么来。
“我是千算万算,算不到你还会回来。你这次究竟是想借着讨回遂心、重回陶家,也倒罢了;如不是,趁早远离了老七。”陶夫人看着静漪说逭。
“现在就算不是我要离了他,他也要离了我的,夫人。”静漪终于说。
陶夫人顿住。
皱着眉看了静漪半晌,才又哼了一声。
静漪见她说了这半晌话,给她倒了杯水,轻声细语地说:“您喝口水,躺下歇息一会儿吧。”
陶夫人也是累了,静漪端着杯子给她送到水边,她就着静漪的手,喝了大半杯水才躺下。
“叫灿儿。”静漪说。
陶夫人转头看着她。
“我生他的那天晚上,满天星光,甚是灿烂。我就叫他灿儿。”她低声说。
“哦,是个好名字。”陶夫人也轻声,“像谁多点?囡囡活脱脱就是一个你。有阵子我日日看着,都不舒坦。”
“像他。”静漪低了头。
几年间都不敢和任何人提起灿儿。此时仿佛找了个契机,虽然依旧难以启齿、胸口疼的很……可是灿儿真像他。
“小猫幼时弱的很。吃什么人的奶都全身起疙瘩。后来是用羊奶喂大的。后来那些人传的邪乎,说他狠,是因为小时候喝的是狼奶。”陶夫人说着,伸手过来。
静漪握了她的手。
“我也失去过稚子,幸亏有小猫,才能熬过来。这几日身上怎么疼,也不如当年生子时的疼。我就想,你也疼过的。无论如何,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好好儿的……既是没有了,是我们没有那个福气。”陶夫人握着静漪的手,温暖的很。“只是我想想,若是有个像了老七的男娃娃,这会儿会跑会跳地在我面前喊我奶奶……那该多好。”
静漪吸着气,慢慢地摇了摇头。
“别难过了。往后一心一意地照顾好囡囡。只是你若再敢伤老七的心,让囡囡难过,我可再不饶你了。”陶夫人说着,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翻了个身,见张妈伏在一边的凳子上睡的沉了,说:“张妈也老了……这些年她是真拿我当贼防着,处处与我作对。我不如就干脆留她在近处,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她。她对二太太和老七忠心了一辈子。我敬重她这份心。”
静漪默然不语。陶夫人看向张妈的眼神,深沉而又复杂。她也并不回避静漪的注视,闭上眼睛睡去。
静漪等陶夫人睡着了,坐在床边翻着书。
不久张妈醒过来,轻声叫她少奶奶。
静漪对她摇摇头,让她坐近些。拉了她的手,说:“这些年有劳你,张妈。”
张妈坐在她身旁,摇头道:“少奶奶千万别这么说。”
静漪轻声问起她这些年的事,张妈一一地回答。她看着张妈的模样,虽是老了许多,精气神却不减当年。她沉默良久,低声道:“张妈你要多保重,往后我们倚重你之处更多
。”
张妈正望着沉睡的陶夫人,听到静漪如此一说,点头道:“少奶奶放心。有老奴一日,就为少爷、少奶奶和囡囡尽心一日。您们在哪,我在哪。”
“张妈,就别叫我少奶奶了。”静漪轻声说。
张妈稍顿,才说:“少奶奶还是回少爷身边吧。老奴说几句不该说的,少奶奶也没忘了少爷吧,不然何苦回来,还要冒险留下……眼下有门路的,人都慌不择路地想法子走呢。”
静漪沉默。张妈见她如此,也就闭口不言。
静漪等到尔安带着遂心回来,才要离开。
尔安见遂心对静漪恋恋不舍,便让她带遂心走,说:“囡囡这几天就在这陪着老太太了,也没睡踏实。你带她回去,明天早上再送过来吧。囡囡,奶奶好多了。你老在这儿陪着奶奶,奶奶还要挂心你,休息不好的。你跟妈妈回去住一晚,好不好?”
静漪摸摸遂心的头,看着她。遂心点头,她拉了遂心的手,跟尔安道别。
“妈妈,带我去看看薇姨吧?”遂心下楼的时候,问静漪。
静漪这几天忙着,连电‘话也没顾上打给秋薇,正惦记着,遂心一提,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遂心高兴地打算着见了秋薇要做什么,欢欢喜喜地拉着静漪走。
出了楼门,正巧一辆崭新的斯蒂庞克开过来,司机冲上来时都没减速,静漪忙把遂心拉到身边,只见那车子嘎的一下刹住,车子掠过时擦着她的衣角。静漪惊的一身冷汗,不知是谁家的车子如此无法无章。
她先确定遂心没事。
遂心虽安然无恙,静漪还是很气愤。
她直视车中的司机,大声问:“怎么能把车子开的这么快?伤到人怎么办?”
“对不住,这位太太。”司机从车上下来,过来对她鞠躬。
一旁跑来了两个工友,问道:“程院长,发生什么事了?”
那司机将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两位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士,其中一位正是苏美珍。
苏美珍忙对静漪道歉:“司机开车快了些,是我们不对。”说着转头怒斥司机,“你怎么开车的?我只是说要快些,哪里要你这么快?”
那司机被骂的低了头。
静漪转脸对工友说:“没什么。你们忙去吧。”
工友却没有立即走远。
静漪看看遂心,遂心乖巧地说:“苏阿姨好。”
“遂心乖。刚探望过奶奶吗?”苏美珍问。遂心点头。
苏美珍看静漪和遂心在一起的亲昵样子,一时也说不出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她的姐姐美琳冷着脸,催促她快些走。
静漪见苏美珍只管望了自己和遂心若有所思,便说:“探视时间快到了,苏小姐请吧……遂心,跟苏阿姨再见。”
遂心听静漪的话,对苏美珍微微鞠躬说苏阿姨再见。
“再见。”苏美珍看着遂心跟静漪上车离开。
“美珍,”美琳过来,轻叹道:“当初同你讲,你偏不听,怎么样呢?后母本来便不易做,陶家这位小公主的后母更不易做。不提程静漪的身份,就只看她这个人,你还不明白么?你根本就没法子取而代之。”
“我没想取而代之。”苏美珍看着静漪和遂心走远了,轻声道。
苏美琳愣了愣,才道:“你魂不守舍了这么久,也该六神归位了。怎么还是这样?”
“他并不是因为程静漪才不肯再娶……而且,是我退出。”苏美珍瞪着眼睛。
苏美琳想了想,才说:“好吧。算你们都是有风度的人。这也好,陶司令是注定要留下来打仗的,究竟如何谁会知道?你嫁他,我们也不放心,不如跟我们一同出国去。”
苏美珍看着姐姐,说:“走吧,上去看看老太太。这两年她对我总是真的好。”
苏美琳笑道:“好么?还不是想笼络你,做她儿媳妇?”
苏美珍不说什么,到这时
候反而想起陶骧的话来。比起他们这些醉生梦死、一旦家国有难先想四散而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