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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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有预感,雁临要和她说什么。她脚步是慢了下来,前面不止雅媚距离她们越来越远,陶骧和三哥就更是……她听到索雁临说:“这次的事顺利解决,实属大幸。牧之是以大局为重的人。经此一事,我对牧之的尊敬较从前更胜一筹,也更能了解他和陶公乃至陶家在西北备受尊崇的原因。”
静漪望着陶骧的背影,只听着雁临的话。
“牧之是你丈夫,你自然更加了解他。想必你也知道,眼下的和平只是暂时的。日后局势会怎么发展很难说,可以肯定的是会有很多硬仗要打。之忱和牧之,以及奉孝文谟,重新携手,合作刚刚开始。他们要打仗,背后必得有坚定支持,才没有后顾之忧。”雁临说着,站下了。
静漪转过身来,望了雁临的眼睛。
索雁临看了静漪一会儿,执了她的手。
“上次来,我便看出你与牧之有些不愉快。我希望你能忍让些
。你看,你们有囡囡这么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美满幸福地在一起生活,该是多么的好。”索雁临说。
静漪看前头,连雅媚都迈步出了琅园大门。身后就只跟着秋薇和索雁临的秘书,自是不怕她们听见什么的,于是她说:“不知道我有没有领会完全三嫂的意思……三哥眼下刚刚度过难关,局势尚未完全稳定,牧之虽做出承诺,毕竟他囤重兵于西北,加上陶家在此地的声望,仍是心腹大患。若我安心留在他身边,或可成为他与三哥关系稳固之纽带,哪怕有三两年时间,都足够了。是吗,三嫂?”
索雁临看了静漪,轻声说:“白陶两家若没有八小姐和文谟的婚事,这一次未必肯同进同退。牧之能在紧要关头当机立断,也未必不是考虑到你的立场。”
“三嫂,如果这也是三哥的意思,请三嫂转告三哥。三哥与牧之,甚至文谟,都不是会让一个女人能影响决定的人,这是其一;其二,我与牧之若从今往后仍在一处,必定是因他敬我爱我,而我对他亦如是,不涉其他;其三,从一年前离开南京的那日起,对程家我已仁至义尽。我早已说过,程家的事我再不过问。至于三哥,他想要牧之、文谟,他的盟友或是部下忠心不二,以三哥的韬略识见,办法多的很。”静漪说着,示意雁临一起往外走。
“小十,”索雁临见她如此说,深知自己刚刚一番话伤了她,待要转圜,就见陶骧从外头进来,“我们日后再说。”
静漪也看到了陶骧。
他走的越来越近了。
“三嫂,我决意同他分开。”她说。看索雁临脸色一变,她继续说:“但有一样,即便如此,三哥日后若对牧之过河拆桥、不仁不义,或为一己私利做些伤及牧之和陶家的事,他便对不住今日拖着病体仍心念天下苍生的那位老人!也就休想我再认他这个哥哥。”
索雁临没有想到自己几句话,让静漪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试着缓和气氛,说:“小十,不可冲动。方才只是我的一点想法。主要也是希望你和牧之能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静漪见雁临如此,态度也有所软化。
“我完全领会三嫂的意思。三嫂说的对,作为牧之的妻子,我了解他;同样的,作为妹子,我也了解我的三哥。三嫂,该出去了。三哥在等。”静漪轻声说着,过来同雁临拥抱,“三嫂保重。”
索雁临看着微笑的静漪,又看看来到面前的陶骧,左右一望,又不好当着陶骧的面再劝静漪,只得堆起笑脸来,也道:“十妹和妹夫也多保重。记得时常写信。”
她说着,一边一个,挽了静漪和陶骧,亲热地说着话,一同出门来。
静漪等雁临和之忱上了车,仍和陶骧站在原地。到车子离去,雅媚先转身,看了静漪说:“三少奶奶真了不得……她同你说了什么私房话,这么久不出来。”
“不过是些家里的事。”静漪微笑着说。望着雅媚那明亮的笑容,她简直能感觉到刚刚强撑着自己的那股力气在渐渐散去……陶骧在看着她,她还得留着这股力气。她请雅媚和陶驷进来坐一会儿喝杯茶再走。
雅媚道:“改日再来吧。你累了这大半天,七弟也是,都快些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些时候去探望父亲,咱们再见吧。”
她说着,与陶驷一道走了。留下静漪和陶骧,默然相对。
这时节,傍晚于树荫下站立,稍久便觉得凉意沁骨。
静漪抚了抚手臂。秋薇过来,把手上一条披肩给她。她点点头,轻声说谢谢。
秋薇看她眼圈儿泛红,低声问道:“小姐难过了?”
静漪摇头。
秋薇望着她,虽不说什么,眼里却都是关心。
她晓得这些日子让秋薇也跟着受累了,拍拍她的脸蛋儿以示自己完全没有妨碍,让秋薇先进去看看囡囡。
秋薇一走,她回过身来,望着仍没有离开的陶骧。
她也想要进屋去了,陶骧却让她留步。
静漪看着陶骧,点头。
陶骧说:“父亲病重,你是看到的。我希望怹在世之日,你能留在这里。”
静漪就觉得心仿佛被什么在一寸一寸地吞着嚼着似的疼痛。
她好久才点头,说:“我答应你。”
陶骧说:“谢谢你。”
他很客气,看上去也极有风度。她知道他是很有风度的男人,只不过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静漪等他走了之后方回屋。秋薇正抱着囡囡,看她脸色发白,轻声安慰她。
静漪要好久才明白过来,刚刚在外头她和陶骧都说了什么……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把最恶毒和凶狠的话向对方都说尽了,对话永远是在一条再也挽回不了的路上奔跑。可是终于还是有这样平和的时候,尽管是在悲伤的阴影笼罩之下,平和到令人绝望。
陶骧走后不久,电话铃突然就响了起来。
张妈接了电话,立即过来禀报:“是七少爷,说让少奶奶马上过去。”
静漪问道:“没说让带囡囡么?”
张妈摇头。
屋子里静下来,没有人出声了。
静漪看着趴在秋薇肩膀上已然安稳入睡的女儿,轻声说:“照顾好囡囡。我这就过去。”
她身上的衣服便是素色,此时也觉得来不及换也罢了。
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九)
下楼时她明明走的很稳妥,却不知为何脚下仍一绊,硬是险些跌跤。爱睍莼璩她紧抓着扶栏在楼梯上坐下来,张妈她们忙问她怎么样了。她一声不响地起来。这一回她提了裙子跑下楼梯去……她跑的很快。院门外车子已经在等她了。这些日子家里各处总是这样周全地预备着,是生怕有个万一赶不及。可她上了车子让张伯快些再快些,心中却有个念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及了。她眼前模糊着,强忍着不要落泪。
尽管如此,她下车时还是有点辨不清方位。门前横七竖八停了好几辆车子似乎都是临时赶到的,车上正下来人,她也顾不得看究竟是谁。似有人在叫她,又有些杂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低着头快快赶路。
走了两步还是停了停,院门口的仆役在叫七少奶奶。
她看了他们一眼,顿时眼前就是一黑——黑衣的仆役身上已经穿上了白色罩衫,身前堆着的是白灯笼,还有白菊花扎成的巨大花牌正预备架起来——她一言不发地往里跑。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影闪过,都是急匆匆的。正房牌匾上已经搭了白绫子。她站下时,有人从她身旁经过,几乎将她撞倒,却也没有理会她,而是以比她更快的速度跑上台阶去,一边跑一边哭着喊父亲父亲……她似乎并不认得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仓惶之间也想不到那会是谁。但她也想快些跑上去,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快不了。她一步步走上台阶,再抬头时,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正前方——他身上仍然是深灰的军服,即便是在来来往往的惨白身影中,他看上去平静的面容,也让她心里还存有一点点希望,这不过又是这些日子来数次发生的虚惊一场……她一步没有递上去,跌在了石阶上,手按着冰凉地上还仰头看着他。
他过来将她拉了起来辂。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到此时她才听到哭声。越来越大的哭声,让她明白过来,她耳边在回响的就是哭声,只是她没有听清……她被他扶着走进了屋子里,看到跪在地上痛哭的那个女子……那是陶尔宜。
她心中痛极,也想像那般放声一哭,可是哭不出来……她到此时才知道,对逝去的这个老人,她心里的悲痛,并不亚于他任何一个子女娼。
有管事婆子过来提醒她说七少奶奶请过去换衣服。
她悄悄起身去厢房换了丧服。
一身黑衣加上白衫和麻布,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堪比衫色之白的脸……她听到响动,陶骧也进来了。
她看了眼门外,几乎是顷刻之间,下起了大雨。
陶骧脱了军装。
静漪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孝服穿上身。黑色的长衫让他此时看上去像一团浓重的墨色,悲痛都隐在墨色里。
他站在那里有好半天没有动一下。
她走过去,看到他颌下的钮扣并没有系上。
她抬手给他系,然后将白衫和麻布给他也都系好。丧服一层层地、整整齐齐地束在了他身上……她看着他,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忽然间眼泪夺眶而出。
他犹豫了片刻,才抬手轻轻抚了抚她面颊,说:“别哭。父亲走的很安详,没有什么遗憾。”
她手里还握着他腰间的麻绳,想系成一个结实的扣,手在不停战抖,怎么也系不成。陶骧握了她的手,让她镇静些。
有人在敲门,叫着七少爷,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姑爷都等着您呢。
她松了手,知道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再替他整理了下衣服,才让他出去。
陶骧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下,似乎是想要回头,却并没有。
打开房门,外面院子里,大雨滂沱,仍跪了一地的人……
……
陶盛川的过世惊动各方。丧事尽管遵照其遗嘱一切从简,以其生前地位和声誉,丧礼仍盛况空前。
程静漪再次见到父亲程世运,竟是在公公的灵堂之上。
程世运是与孔智孝等人一同到达的。他看到在回礼的陶家亲属中的女儿静漪,并没有能够单独相见。来陶府吊唁的各界人士很多,连他们在内,许多深居简出的政要不远千里都来到西北。不能亲赴现场而派遣专员前
来吊唁者更不计其数。陶家兄弟迎来送往,几分身乏术。孔智孝就在离开陶家前往下榻之所时感叹,西北王身后哀荣,实属罕见。由此可见陶家今时今日之声誉地位。孔智孝金昌吉等都是经验过不久前的艰难斡旋的,对陶家父子的尊重则是由衷的。
“看牧之兄弟,将来必然‘雏凤清于老凤声’。”孔智孝说。
程世运倒没有褒贬。
他们一行候至陶盛川出殡,才离开西北返回南京。
程世运在临走之前终于还是见了陶骧和静漪一面。虽然匆促,也看望了襁褓中的外孙女。静漪原本是对再见到父亲并不抱希望的了。看到父亲与女儿在一处时,却难免心中有些异样。这又与见到三哥的感受截然不同。
隔日,陶骧要来机场送别贵宾。有使节是携夫人前来的,陶骧便要静漪随同送行。静漪看到父亲与孔伯父等一行人时,才知道陶骧坚持要她来的原因。并不只是要送英法使节夫妇的缘故,恐怕也想让她给父亲送行。她远远地望着父亲。站在父亲身后的林之忓先看到了她,提醒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