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迟歌-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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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云微微一笑,“我是干哪行的,会扭捏这个?不过这是另一回事,我真的不想要男人。你躺好,水都流进脖子了。”
我腾挪了一下,继续说,“你别学我那个孤僻的脾气,怎么也改不掉,不讨男人喜欢。我不逼你,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来跟我说,我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嫁了。”
洗好了头发,启云抓起梳子几下把发丝全都理顺。我瞅了瞅一眼那把桃木梳子,“这梳子……我怎么一直没发觉呢,不就是我在王府用的那把吗?”
启云把梳子塞给我自己,起身端起脸盆把水倒在花架下的泥土里,“我也不知道,你来这里住的时候,都是雪池打点的行李,可能……那个人把你日常用的东西都备好了送过来的吧。”
我一下子把梳子仍在榻上不管它。“把琴搬出来,我给你弹一段,等头发干。”
我端端正正,有模有样坐在琴面前,看似耐心实际心乱不已地弹拨。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有谁、有……”
我停下,重新起了一遍调子,“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还是不对,弦音太高了,跟不上去。我又来一遍,“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这回倒是过去了。
“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这里又不对劲了,我再次调弦,尝试一遍,“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难、难,难知足,难知足……”这次不管我怎么调都弹不准这个调子,气得我把琴一摔,“气死我了!”
启云在一边嗑瓜子,笑眯眯的,“耐心点,弹得挺好的了。要不重头来一遍?”
天黑了,开始有星辰浮出来,蝈蝈也开始演唱会。夜来香的幽香慢慢渗出来。
我定了定神,点头重头弹唱过,唉,我的琴艺要烂死了,不过现在既没有洛宇在旁边耐心地指导我,也没有长孙熙文不留情面地嘲笑,我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没有天赋就没有,没有灵气就没有吧,反正我不是那个乔竹悦。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我呆呆在心里吟起来,是啊,新人笑,旧人哭。苓儿算是新人,我是不是算洛宇的旧人呢?呵,苯,当然是了!为什么会这样?去年这个时候,他养病,傍晚的时候也会听我弹琴,他帮我指正错误,温柔地挽起我垂下来的发丝。
洛宇离开我了?我忽然惊醒,拼命看了看四周,除了身边的启云,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些个影影幢幢的树影是他藏在里面吗?不,洛宇呢,洛宇在哪里,真的走了吗?啊,洛宇居然会和离开我联系在一起,我的心真痛啊……
启云突然抬头看我,叹了一口气,扶住我的肩膀,轻声说,“怎么反复唱这两句?又犯心疼了?”
我使紧抓她衣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启云掏出手绢给我擦脸,“不哭了,不哭了,乖小姐,我这里呢,不会离开你的。”
为什么两个人的身体都在抖呢,已经更深露重了吗?不会呀,太阳不是才刚下山吗,我的头发还未干呢。啊,真疼啊。
……
过了很久很久,我在启云怀里快睡着了,困意一阵阵袭来。
启云拍拍我,轻轻说,“进去睡吧,这里凉——啊!”
“怎么了?”我迷迷瞪瞪地问。
她僵着动作,在我耳边说,热气喷到我耳后痒痒的,“皇上来了。”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那张熟悉之至的脸,在暮色中略含嗔色,发丝静静垂着,一双俊眸深沉无比。白林在不远处的树下守着,看向天边。
我连忙站起来,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问他天都黑了来这里干什么?
我略微福了福身子,低头道:“皇上,这么晚了,怎么还来。”我真的还就这么问出来了。
“嗯,过来看看。”他脸黑黑地点点头。哪里得罪他了吗?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脸色,搬了一把椅子让给他。长孙熙文瞟了一眼,却一屁股坐在花架上。
喂!不要坐坏了我那个纤巧脆弱的花架啊!我和启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搭好的呢,你一个大男人坐上去怎么回事啊!我忍了又忍,总算没敢喊出来,眼睁睁看着颤颤巍巍的架子。好吧,我承认,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惨不忍睹,他坐上去看起来好似挺轻巧的。
我看看眉目俊朗的他。这半年他每个月都来看我一两次,面对我冷冷淡淡无精打采的脸每次都没有“天威震怒”,今晚上怎么这么不对劲了?
“启云,快去沏茶。”我可有可无吩咐着。
启云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我懒懒地自顾一边坐下来。不好意思,我心情也不好,一点也不想看你的脸色。风从他的方向吹过来,带来微微的龙涎香味,龙涎香是安魂定身之物,我莫名的火气渐渐平息。
他扭头目光如针,语气还是那样阴寒讽刺,“他几次亲自来求你回去,你以死相逼不肯协从。今晚倒在这里弹靡靡之音,这等姿态做给谁看?”原来我弹琴的时候他就在了。
我霍地动气,抬头扫他一眼,正要反唇相讥,又硬生生吞下去了。冲动是魔鬼,我心里念叨,咬了咬下唇,待平静了一些才开口,“皇上日理万机,wωw奇Qìsuu書còm网国家大事缠身,还请不必为小女子的俗务操心了。”
“你!”长孙熙文瞪我一眼,好半晌又说,“罢了,现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只不想你后悔。”
“我一点也不后悔。”我想了想,慢腾腾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要选择离开。离开洛宇有锥心之痛,可是要我留下看着他和别的女子甜蜜蜜,强颜欢笑强作大度,我会慢慢死掉。可是,我后悔了吗?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把伤口深深地藏起来,难熬的清闲……
长孙熙文看我失魂落魄的,皱了皱眉,不再看我,淡淡地说,“过几天就是十五了。你得做做样子,去明王府拜见王爷王妃,就算是过场子也得装足了样子。小朱子把行程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你让侍女们准备一下。”
“嗯,我知道了。”我低头。
没有话说。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长孙熙文。朋友吗,他在我这里从来不用“朕”,对我的无礼也不大理会。夜风撩起他顺直的黑发,抚摸着他优美的脸廓。他们俩真像,要是他就好了……
长孙熙文好像感觉到我在盯他,突然斜眼看过来,满满是戏谑,“怎么,从认识我第一次就喜欢盯着我看,恩?”
我苦笑一下,有些愧疚。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存的心意,可是……我只是透过你,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忽然把头凑过来,我吓了一跳,来不及避开,眼睁睁看着他贴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眼眸幽黑幽黑的,倒映着我的影子。我不安起来,扶着把手要侧身避开。
他掐住我的下巴,“不要躲,让我看看你。”
我垂下眼帘,无法动弹,心里盼望着启云快点回来,她怎么泡壶茶都要那么久。
“竹悦……”他忽然这么唤我,轻轻地,温柔地。我迟疑着,略抬了抬头,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一刹那的犹豫。
“你愿不愿意进宫?”他粗糙的手指磨着下巴上的皮肤,有些生痛。
我屏住呼吸,做好被他打的准备,一口气说道,“你不是才选秀完毕纳了好多女子吗?还不满足?听说皇上不避非议,隆恩眷顾,把国色天香的叛臣之妹岳小眉也纳入后宫。不过真可怜,失去了家族的支持,原本想着皇后宝座已是囊中之物,却只封了小小才人。”
长孙熙文猛然放开我,眸光深了又深,在夜色中格外幽暗。我却不知死活,打定主意要他死心,“对了,听说大皇子上个月出生了,曹娘娘被册封为贵妃,位居后宫之首,席妃娘娘有没有闹意见?”我冷笑着,紧接着说到,“皇上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开楚世子的。我爱世子之深之切,我自己很清楚,但是我还是选择离开。”
我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着,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仍努力咬字清晰,“我受不了,我承认自己心胸狭隘,犯七出之罪,无妇德不遵妇诫,我不要看见我丈夫跟别的女人一起,我妒忌得发狂。宫里不能要我这样的女人,对不对?……”
“哐当!”长孙熙文猛地站起来,撞到花架嗡嗡作响,震动着,打断我的语无伦次。
启云正好端着茶来,惊愕地看着他,“皇上,茶……”
“不用了,朕回宫了。”他的声音冷静如昔,身板挺得直直的,还照例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不要让她在明王府出差错给人抓小辫子,也不要乱跑,好好吃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奴婢遵旨。”启云福身应对。
我看着他和白林两道身影在夜色中远处,一时间心乱如麻。
4。花间田里
“这是一月八号到四月八号的账目,前面蓝色的五本是总店商号的账本。二月份的时候钱庄在京都新开了三间分号,投进了整整两百七十多万两银子,这个月已经开始盈利。这三本绿皮的就是新分号的帐。”
走在野外田间的小路上,雪池手捧着几大本写着密密麻麻数目的账本,给我说钱庄的运行状况。
路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好像谁讲了一个笑话,把一地的花儿都逗乐笑开了脸。阳光不算猛烈但也灿烂,暖融融地照耀着。
“这生意你干得真大胆!”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摇头,笑着,“要是折本了,我看连总店都开不下去,我们两年多的心血就打水漂了。”
雪池侧过头微微一笑,复低头仔细翻阅着绿皮的账目,口气却是异常淡定自然,“我哪敢拿这个开玩笑?其实是年初的时候户部收回好些特别有赚头的地段——官场里的老惯例了,有油水自己先分,然后再顾别的。我就琢磨起京都分号的事情,分号开张之前,我跑遍了整个京都调查市场,计算成本和收益,托关系找优惠的装潢材料,关照老客户什么的,铆足了劲定不会做亏本生意。还好手中有权,弄几间不错的铺头不是难事。嗯,对了,我还调了总店的三个掌柜过来,他们熟悉情况,也多亏他们京都的生意才能这么快走上正轨开始赢利。等稳定下来,让他们再回总店主持大局。”
“应该好好酬谢人家,就从我的份额里抽百分之十的红利给他们吧。”我想了想做这个决定。收买人心政策是要懂的,要不谁给你卖命!
雪池看了我一眼,把账本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一项赤竹笔写的数目,说:“我已经给他们很大的分红了,喏,这是记录。乔姐姐不必担心,这点功夫雪池还是会做的。”
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阳光洒在本子上反着点点耀眼金光,刺得眼睛看不真切。
我抬头看看雪池。站在我身边的男子,已经比我高半个头了,穿着平常的布衫也掩盖不了俊秀的眉眼和夺目的气质。光线透过他的睫毛射进我眼睛里,我笑起来,顿了顿,说,“看来以后我都不用费煞心提点了,雪池做事很叫人放心。”
他睁大眼,料不到我突然有此一说,眼瞳清澈地看着我,倒映着我死气沉沉的脸孔。
“你真的长大了,雪池,真叫人欣慰。”我真心地说,转开自己的脸,忽然觉的自己说的东西有点酸溜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