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钿笄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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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浴梅白她一眼,她也不介意,乐颠颠进去拿酒了。
晚上,庭于希点上一支烟看文件。书房的炭火差些,他披了件大衣。虽然隔了一座跨院,隔了一道亭廊,他觉得到她的气息。那温暖的清馨不是任何脂腻粉香,那气息让他安心。
苏浴梅打着手电推门进来。他赶紧熄灭烟,推开窗,外面的冷风灌进来,他看看她身上的单旗袍,忙又把窗关上。她在一旁看他折腾。
“这么晚还不睡?”
“我……看你还亮着灯,过来瞧瞧。”苏浴梅四下看看,“你睡哪儿?”
庭于希敲敲桌前的一张紫檀卧榻。
“这么硬……”
“行军打仗习惯了。”他拉她到光线足的地方仔细打量,“你不一样,你娇生惯养,要保重自己。”
她抬手放在他的脸上:“你自己呢?”她的手在他腮上滑动,“都凹进去了……”
她离他太近。他稍一低头就能吸进她呼出的气息。庭于希不得不认,对着她,他几乎毫无自制力。
他的眼神飘忽,就是不敢落在她脸上:“快回去吧。这儿太冷了,晚了外面更冷。”他将身上的大衣披给她。
苏浴梅拽着大衣领口,嗑了一下下唇:“外面冷,你还让我回去……”
庭于希呆了一下,扳过她的身子,她红着脸低下头。他搂紧她,她就轻柔的绕上他的腰。他试探着亲了下她柔软的唇,她缩了一下并没躲。
苏浴梅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当他们滚在榻上意乱情迷的缱绻,她轻柔的推开他一些:“你太久没回来,我……不太习惯,你轻一点……”
她是在他怀里醒来的。这么久以来,这样宁静的早晨在他们夫妻间却是少见。两个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卧榻上,裹一条单人的夹被,那种踏实的拥挤让她温暖,让她温暖的,还有躺在同一条被子里的那个人。
发觉他醒了,她便转过身去。肌肤间的摩擦让他眷恋。他从身后环着她,手搭在她腰间,她抚摸着他小臂,却感觉一处异样。
“什么时候弄的?”她抬起他的胳膊,惊异那一道嫩红的新疤。
这一问触动他的心事。半饷无语。
“怎么了?”
“浴梅。”他在她身后皱起了眉,“我问你,你心里,我占几成?”
“三成。”她背对他,弯起笑。不用看,她也猜得到他难看的脸色。
果然,紧搂她的手臂松了。她一边握住他胳膊,一边转过身:“是‘天下只有三分月’的‘三’。”
她的声音轻了,脸上是略带促狭的妩媚。庭于希亲了亲她,忍不住的蠢动。
自幼学的,是笑不露齿行不摇裙,坐起端正举止莫轻,可是对着心爱的男人,任何女人都可以风情万种。
经过昨天一夜,她的小腹已有些隐隐酸痛,于是她攥住他不安分的手。
情动,却不能造次。他摩挲着她的肩:“浴梅,你放心吧。”
“什么啊?”她知道他心事重,就偏要逗他多说话。
只可意会的事,他一时真不知如何说。
“你放心,以前那些劣习,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她不置可否。
“真的。”
“你先把烟戒了吧。不然……”她背转身,“对你儿子也不好。”
第 20 章
庭于希一下支起半个身子:“什么?”
苏浴梅不理他。
“你说什么儿子?”他扳着她肩膀。
她只是含羞笑,不转身,也不说话。
庭于希急得连着搔头:“浴梅,你说句话!”
她抓起他的手,十指纠缠在一起,贴在自己小腹上。
他缓缓挪着手:“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她咬了咬牙:“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突然哈哈大笑,“我庭于希枪口炮口的拼命,不知道哪天就随草乱埋了,现在不一样,我有儿子了!死了也有人拜祭我!”
苏浴梅一下转过身:“不许乱说。”
他突然警醒:“我们昨晚还……浴梅,这样能行么?”三十岁的人了,没当过爹,急在那里无所适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苏浴梅忍着笑:“不遂了你的心,能留住你的人么?”
“你哪里有没有……不舒服?”
“腰有点儿酸。没事的。”
他想起她刚才的话:“我有那么不堪?”
她看他一本正经,就收了笑:“不是。”然后靠紧他,“我也想你了。”
佣人拉开桌子,摆碗筷。兰嫂一边向里张望:“太太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师长好不容易回来,两口子也不团聚,昨天都跑去书房了,也不知研究什么。”
彩姐说:“学文呗。”
名贵的大红斑鸡血紫檀榻,冷冷清清摆在书房里,再也没有人睡过。
第一次长沙会战已打响,庭于希随时待命,准备奔赴战场。重庆也并不太平,从三八年到四零年,日本已发动了三次大规模轰炸。预警的铃声像不散的阴魂,笼罩着陪都的军民,虽然大多时只是虚惊。
苏浴梅自从有了身孕,睡得很沉。即时夜里告警也多听不到。有几次她醒来,看见庭于希装束整齐的守在床边,她迷迷懵懵搂紧他。只有他宽阔的胸膛,粗糙的抚摸,才能让她感到这乱世中片刻的安定。
他虽然一遍遍安慰,说:“不会有事。”可一守就是一夜,天亮了,红着眼睛就去师部。
苏浴梅时常会想,这样惊心悲魄的夜里,惶恐的不止她一个人。女人心里的空,她懂,那不会满足于对钱的诛求不已。她的丈夫,还有别的妻。
可是,再让一次,她做不到。何况,虽然他仍旧寡言,可那份儿入心入骨的痴迷,她看得到。
夜里,他有时会静静把她抱进怀里,不让她知道,不说一句话。早晨她起得迟,多少次,他已穿戴整齐走出去,又蹑足回来。有时她佯做不知,有时情难自已的与他唇舌纠缠在一起。
父亲有太多牵羁,母亲督导严厉,自幼,她没被人这样纵容的疼过。如过说;比起传宗接代,欢乐不是婚姻最堂皇的理由。那么不知不觉中,早已习非成是。不知何时起,她跟他讲话习惯带着撒娇的口气。他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人,她怕腥膻,借口说每日送来的牛奶掺水稀薄。他竟然派人在乡间购来一头奶牛,养在自家庭院里。
她埋怨他让这奇谈惹得街闻巷议。他说:“这种没加工的牛奶喝了壮,我儿子将来一定不同凡响。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加强连,打日本人就不用靠外人了。”
她狠狠瞪他。
他笑了:“有你我就足够了,别的绝不奢求。”
“你啊,心是偏长的。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
“我希望是女孩儿。”
“口是心非。”
“真的。女人的心啊,男人永远猜不透,我就问我女儿,她妈心里想的什么,我要怎么做她才开心。”
苏浴梅红着脸不睬他,心里是甜的。
庭于希笑着楼她:“都是玩笑,男女都无所谓,我是喜欢生孩子的那个人。”
第 21 章
长沙吃紧,庭于希接到调令,不日赴潭。这么多年兵凶战危,他没含糊过,可是这一次,他为难了。苏浴梅的肚子日渐凸显,有家室牵绊,他离不开重庆。
他将公文丢进抽屉,心烦的拨了拨冗杂的什物,随手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扔进嘴里。划着火柴,他想起苏浴梅,犹豫了。火已烧到手指,他忙抖灭,想一想,又拿出一根。
苏浴梅这时进来,脸一沉:“说过什么来着?”
“我……”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将烟夹在指间,“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不好改。”
她走到他身边,夺过来丢掉:“不抽能怎样啊?”
他咂咂嘴,有些不舍:“那种味道……”
苏浴梅坐下来,轻揽住他的脖子,仰头用自己的唇碰碰他的唇。这轻柔的撩拨让他将沉郁的烦恼暂丢一边,小心的汲引她的温存。他们各有心事,浅尝却不能止,越深陷越迷乱。直到他感觉她气息紊乱,才放开。她喘了喘,说:“你还想那种味道么?”
他摇头。她小声:“你想抽烟的时候就……就想想我。”
他说:“我戒。这辈子,除了你,我什么都能戒。”
她白他:“你当我是什么。”
庭于希突然搂住她:“老婆,等赶走日本人,我再也不离开你。”
她环住他的腰。
他一直没将调赴的事告诉她。几次想开口,都不忍。晚上她不睡,开着灯做小孩子的虎头鞋,细腻的温柔缝出密实的针线。庭于希说:“睡吧,这些哪里没处买去?”
“不一样,自己做的才贴心。”她扯出一段长长的线,“做完了,给你织件毛衣。”
庭于希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叹口气:“太晚了,睡吧。”
战局瞬息万变,第九军区司令长官一日三电,命庭于希即刻启程。他匆匆忙忙赶回家,苏浴梅不在,兰嫂说,上街买毛线去了。他只得让小归草草收拾行装。
苏浴梅回来时,看见庭于希整装待发,卫兵提着行李。他气色不善,上前抓住她肩:“浴梅,我要走了……”
她的眼眶瞬息一红:“你去哪儿啊?”
“我……”
“现在回去负荆请罪,还来得及。”她将脸侧开。
庭于希万分焦急又有一些好笑:“你想到哪儿去。我要带兵去长沙。”
“长沙?你没说过……”
“以后再解释,你千万自己保重。”
他转头就走,苏浴梅拉住他。
他问:“怎么?”
她咬着嘴唇:“小归,你先出去下。”
小归说:“师长,我在车上等你。”
苏浴梅扔了手里的毛线,扑进他怀里。
他万分不舍:“长沙告急,我不能不去……”
“带我去。”她紧紧攀着他的脖子,“我知道你的抱负你的职责,这么多年,我拦过没有?可是我绝不再跟你分开,你带我去。”
他拍着她的背:“没有这种规矩。”
“你申请家属随军。”
“长官部不是我能左右,再说,都是豁出命的拼,只有我带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那群光棍儿看着眼馋。”他压着心底的悲痛跟她胡扯,希望缓解眼前的凄凉。
“军队也有女人,那些护士、医务有多少以前都是娇惯的学生、小姐。”
“可没有一个是挺着大肚子的。”
“我能缝能洗,为什么不行?”
“乖……”他轻扯了扯她,她把脸埋进他另一边肩膀,挨着的地方越湿越大。
“我离开以后,一定想办法,把爸妈从北平接出来,接来陪你。”
她还是不放手。
“浴梅——”他狠心沉下声,却无法严厉。
小归几次探头,实在忍不住:“师长,薛长官又来电催……”
他一咬牙,生生将她从身上扯开。苏浴梅捂着脸,背转身靠在椅背上。
他走到大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肩膀在颤。他狠了狠心,一头扎进车里。
第 22 章
车还没开出市区,就听见嗡嗡的响声,有经验的军人都知道,那是轰炸机低空飞行的预兆。司机推开门,小归和庭于希一纵下车,扑到在地的一刹,石破惊天的爆炸声。
浓烟未散,轰炸又至。炸弹雨一般砸在市区,爆成一片片凄厉的哭喊。庭于希艰难的爬起。小归喊:“师长小心啊!”
不远处俯冲过一架轰炸机,庭于希随着爆炸声扑倒。小归爬过去:“师长——”
“我没事!”他抹了把脸上,“我得回去!”
“太危险了!”
接下来的轰炸声淹没了庭于希的话,小归听不清他说什么,硝烟弥漫中,隐约看他吃力前行。
市民们慌乱的从四面八方涌向校场口大隧道,庭于希夹在中间,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