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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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说得大老爷没了声响,见大太太仍旧站着,到底不习惯夫妻之间这样生疏守礼,忙又起身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好言劝道:“那些不过都是年轻时候的玩话,也不曾请人见证,连两个孩子的八字都没合过,哪里就作得准了?再说凤临丫头虽然是个好的,只是她那身子骨……你就放心叫我们阳儿娶个美人灯笼回来?我可是还想儿孙满堂呢。”
谁知这话不说尚可,一说却惹上了大太太的火来,当下抽出手道:“原来当初老爷放着我那妹妹不要非缠着要娶我过门,就是嫌她身子不牢,图我身体康健,我竟是个傻子,白白错认了你这么些年!”
“唉!看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就当我说错了吧,我也是为了阳儿好啊!”
大老爷见她无端端地又提起旧事来,不得不举手让步,大太太却不依道:“临丫头身子是弱了些,可又没得了痨病行动要人伺候要吃药的,哪里就一定会拖累阳儿了?再说她家里是怎么个情景你也知道,她娘走得早,屋里通共几个姨娘,听说天天争风吃醋来着,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无人照管,心思难免重些,这身子骨能结实嘛!依我看只要将来做了亲,好生调理,必定能妥当的。徐家的家事又好,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最是知书识礼有家教的人家,娶了她家的女儿,说出去也是好听的,我就不明白到底哪里对不起方家的列祖列宗了?”
说罢摔手就进了里屋,大老爷向来对老妻俯首帖耳惯了,一向她说什么他都听着,方才听了别人的话一时气恼就罢了,如今夫妻两个几句话一说,他早就没了盛气凌人的架势,忙又巴巴地跟着进去,夫妻二人细细地说了一会子话,但大老爷到底心里不愿意,因此任凭大太太怎么说,他总是不点头,大不了不吭声罢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里方才议论下,就见侍菊急匆匆走进来,贴着大太太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大老爷见大太太脸色都变了,忙问怎么了,大太太瞪大了眼睛看了他半日,方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徐老爷来了,是叫人抬着进来的。”
徐老爷青白着一张脸直挺挺地躺在一张长榻上,叫人无声无息地抬进了偏厅,大太太见了此状难免心里害怕,在身后悄悄攥紧了大老爷的衣角。徐老爷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了,见他们进来,只是费力地睁大一双浑浊的眼睛,脖子用力地梗着,却没法将脑袋抬起来一分。
到底是大老爷沉着,走上前几步握住了他僵握成拳的手。
“学儒兄,大夫说了你需要静养,必定能好的,如今你不在家好生养着,这样跑出来做什么?万一吹了风受了寒气,岂不造孽?”
徐老爷怔怔地瞪了他半日,眼里忽然有了些忿忿不平与失望的情绪,用力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转而艰难地转过头去看站在后头的大太太,眼里却多了几分恳求。
“大……大姐……”
看似平常的两个字艰涩无比地自苍白的唇间吐出,大太太忍不住红了眼眶,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老人,蓦然想起二十几年前的花灯描绘上,那个青衫黑发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提着一盏晶莹剔透地七宝琉璃灯一脸春风得意,那灯光一闪一闪的,照亮了她妹妹的一双眼,一颗心,也照得她差点挪不开眼。
多少年了,他一直尊称她方太太、大太太,如今临死,却用乞求的口吻期期艾艾地叫了她一声大姐。
罔顾大老爷不赞同的眼神,大太太也朝他身边走近了几步,颤声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放不下?”
徐老爷已经没了点头的力气,却用力地闭了闭眼,大老爷知道大太太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便安静地在一旁站着,听着大太太哽咽着说:“你放心吧,凤临是我的外甥女,就是看着燕萍的面上,我也会看顾她。阳儿虽然年轻,却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将来做了亲,也是个知上进会疼人的。你且回去好生将养身子,等着喝两个孩子的喜酒吧。”
一番话说完已经忍不住用帕子捂了脸,徐老爷的脸色略松,却仍不放心地看向大老爷,直到看着大老爷也沉着脸点了点头,这才吃力地扯了扯唇角,眼内精光一闪,却又迅速灭了下去。
晚饭时候收到了徐老爷没了的消息,方家老小无不感叹,独大老爷和大太太仿佛已经料到了一般,想来他垂危之人不过是为着未了的心愿强吊着一口气在,如今心愿已了,自然也就能安心闭上眼了。
53
当即派了孟妈妈亲自跑一趟送徐凤临回家,念锦得了消息也赶到大太太房里,正赶上大太太拉着徐凤临的手安慰她,她便朝着寻梅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作声,自己放轻了脚步走进去,拣了门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了。
冷眼细细打量那徐家姑娘,倒叫她心里暗暗惊叹,白天刚来家时明明她老父还未死,她倒哭得肝肠寸断,如今噩耗传来,她竟能冷静地坐着,一滴眼泪不掉,想必这其间另有蹊跷。
这里孟妈妈进来接人,大太太便拍了拍徐凤临的肩膀示意她好生过去,徐凤临恭恭敬敬地给大太太磕了个头,便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经过念锦身边时略顿了顿,念锦见她的神气竟有种恍惚梦中不能自已的样子,忙一把拉住她,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挤出了个微笑道:“徐姑娘路上当心,家里有什么,只管叫人来回我们太太,太太的心里,可是把你当亲女儿疼着的。”
徐凤临闻言脸色略有松动,却从念锦手中抽出衣袖,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这里念锦到底觉着不对,回过头去看看大太太,也是一脸的担忧。
“这孩子打小被我们娇惯着长大,向来喜欢不喜欢都放在脸上,是个没心机的,如今她爹爹没了,她竟这样沉着,我这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大太太默默地叹了口气,念锦走到她身边坐下缓声劝道:“孟妈妈是个最机灵的,想必会好生看着徐姑娘。太太早些安寝才是,明天还有得忙呢。”
“可不是,徐家总要过去一趟。你们老爷还在跟我怄气呢,我知道她心里埋怨我向着娘家,可我通共只剩这么一个外甥女,难道看着她在外头不管么?偏生她那死鬼老娘又是和我极好的。”
大太太说着说着便低头擦了擦眼睛,念锦想起方才进来的时候确实看见大老爷往黄姨娘屋里去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她坐着,过了一会儿大太太算是回过神来了,这才拉起念锦的手道:“好在如今你已经进门了,凤临虽说也是个好的,但要和你比还是差远了,你多费点心教教她。老二只怕心思还没定下来,将来好不好,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媳妇省得,徐姑娘是个玲珑心思的人,只怕丧父之痛一时难平,等将来缓过来,必定也是个极和睦好相处的,太太只管放心吧。要说我们二少爷,他虽年纪不大,却是个有志气有担当的,将来做了亲,自然更知道顾家了。”
一番话说得大太太的眉头略微平展了些,念锦见她面露倦意,便起来告退,大太太这里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抬了抬眼道:“晚上睡个安稳觉吧,我这里的早饭自有厨房的娘子们供应,你别操那些个闲心。我只看着你跟老大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足够了,你心里孝顺我也是知道的,也不在这一件事上,没得把身子熬坏了,将来我真得老得走不动了,还指望你来伺候我呢。”
念锦闻言脚步一顿,鼻子忽地泛酸起来,忙低着头匆匆应了便出了大太太的房门。
回到屋里方晏南见她眼圈红红的,忙拉着她问怎么了,念锦只推说是看着徐姑娘伤心,她也有些伤怀,却被方晏南伸手一带拉到膝上坐着,双臂圈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看母亲的意思是当真要娶徐家妹妹过门了?只怕二弟心里不乐意,这事咱们不搀和。你别看着徐妹妹生得单弱,她性子最是个难缠的,也是被我姨夫宠坏了,凡事都要比人强,凡事都要人让着她。将来妯娌之间,只怕她……”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念锦扑哧一笑,接着一粒甜津津的大梅子便塞到了嘴里。
“你什么时候也成了个碎嘴婆子了?我竟不知道呢。她就是嫁过来,也是与二少爷过日子,和我什么相干?妯娌之间好么就玩笑一会子,合不来就算了,大不了让着她些,也不会吃什么亏。倒是我看着她是个好的,要强也不是坏事,只要心里没藏着坏水便是不怕的。”
方晏南见小妻子笑得轻松,也只得依了她,一面又张开嘴啊了一声,示意她再喂自己一粒,心满意足地嚼了半日方笑了起来,捉起她的手在下巴上玩闹似地蹭着道:“横竖你看人就没一个坏人,将来别受了气回来哭呢!不过有句话我要告诉你,你要真心里有什么话,不妨与母亲讲讲,你是她的儿媳妇,她疼徐妹妹,也疼你。”
“知道啦,说你碎嘴还没完了!我睡了,你要是睡不着就请移步书房吧。”
“谁说我睡不着,这就来!”
要说徐家这几天传过来的风声竟是些徐老爷已经病入膏肓只等着咽气了,不过是拖日子罢了之类,因此方家人对此也早已有了准备,方晏南兄妹几个在真正收到徐老爷死讯的时候反倒已经没了先前的悲戚,可徐凤临却像是听了天书一般,一路绞着帕子死死咬住嘴唇不肯相信,直到马车拐进了巷子,远远看见了徐府门口挂着两个大大的白灯笼,触目惊心的奠字不容置疑地晃着,晃得她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没了生气。
爹爹,你为什么要骗我?女儿连你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上……
孟妈妈看着蜷缩在一角掩面而泣的徐凤临,心里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能哭出来,总比方才那一直煞白着一张脸睁大了眼睛等着外头看的样子要好得多。
安静的灵前只有徐凤临一人无声无息地跪着,宽大的孝服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削肩细腰整个人十分瘦小。
虚掩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没有回头,却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走了进来。
“姑娘,好歹吃一点,老爷还看着呢,你这么饿着自己,他看了要心疼的。”
那妇人走到桌边开始自顾自地摆菜,面色平淡,一双眼睛却微微肿着,显见是才哭过的。
徐凤临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冷笑了起来。
“听冯妈妈说爹爹走前给几位姨娘都做了打点,姨娘如何还不走?留在这里可再没什么好处了。”
那妇人看来是早就习惯了这位大小姐的冷言冷语,也不反驳她,反倒走到她身边强行将她搀起,一双眼睛却是坚定有力地看着她的脸,没有丝毫的胆怯避让。
“奴婢跟了老爷之后也算是享了一辈子的福,如今老爷走了,她们各自散了,奴婢却是不走的。再者老爷还有话要奴婢告诉姑娘,叫你不要怨他,好生在方家过日子,他便能瞑目了。”
“你还知道什么?”
徐凤临一阵皱眉,那妇人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答道:“有些话老爷原想瞒着姑娘,只叫姑娘安乐地出门子,可奴婢私心想着,方家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些事不叫姑娘知道个明白,还这么跟在家时这么懵懵懂懂,将来只怕要吃亏。当初方家大老爷确实与老爷有约,将姑娘你许配给他们家二少爷,可这些年来他们方家越发家大业大,这三两年来老爷明里暗里和他们提过好几次,他们都避过不提。近来老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奴婢只看着他身上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