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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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耳朵里的血不断流出,染红了衬衫的一片领子。路易莎想努力离开,但是她的右腿已经
被炸掉了。
惊恐慢慢减弱;她的腿不过被压在押送她的中国人身下,他已不省人事了。她把腿抽出
来,慢慢往前走,身体僵硬而且很疼,大厅里现在已经变成电影里的场景。路易莎看见了拱
形门,已经从门框上被炸下来。肯定差一点就砸到我了。碎玻璃、翻倒的椅子、墙壁的碎块
弄伤了人们,让他们目瞪口呆。燃油的黑烟从管子里冒出来,自动喷水灭火装置启动了——
路易莎浑身湿透,喘不过气来,走在湿地板上脚下打滑,步履蹒跚,恍惚之间身子一趴,倒
在别人怀里。
一个好心人的手抓住了路易莎的手腕:“我抓住你了,女士,我抓住您了,让我扶您走
到外面去,可能还会有爆炸。”路易莎任他带自己到人群拥挤的太阳底下,一排人在看,非
常希望看到恐怖的场景。这个消防员领她穿过一条被拥挤的车辆封住的马路,这让她想起四
月时西贡(注:即现在的胡志明市。)的战争影像。
浓烟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走开!到这儿来!退后!到那儿去!”当记者的路易莎在试
图跟事件受害者说些什么。她嘴里有沙子。一些急事。她问这个来救她的人:“你怎么这么
快就到现场了?”
“没事,”他态度坚决地说,“你有些脑震荡。 ”
消防员?“我现在可以自己走路了——”
“不行,这边走你才安全——”
一辆满是灰尘的黑色雪佛兰的门打开了。
“放开我!”
他抓得很紧。“马上上车,”他低声说,“否则我他妈的就打烂你的脑袋。”
炸弹本来是要炸死我的,但是现在——
绑架路易莎的人嗓子里咕哝一声,向前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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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皮尔抓住路易莎的胳膊,把她从雪佛兰车边拉开。天啊,真悬啊!他的另一只手
里拿着一根棒球棒。“如果你还想活过今天,你最好跟我来。 ”
好吧,路易莎想。“好。”她说。
纳皮尔又把她拉进挤来挤去的人群,以挡住比尔·斯莫科射击的线路,又把棒球棒递给
一个满脸疑惑的男孩子,然后大步走向八十一大街,远离雪佛兰车。悄悄地走?还是赶紧跑
开,但是会暴露你们的身份?
“我的车在银行边上。”路易莎说。
“这种交通状况下,我们只会成为袭击的目标。 ”纳皮尔说,“比尔·斯莫科还有两个野
蛮的手下,他们会直接透过窗户开枪。你能走吗?”
“我能跑,纳皮尔。”
他们先前穿过了这个街区的三分之一,但是纳皮尔认出了前方比尔·斯莫科那张脸,他
的手正在夹克口袋里晃悠。纳皮尔看看后面。第二个打手准备配合两面夹击。街对面还有第
三个家伙。几分钟之内还不会有警察来现场,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就几秒钟。光天化日之
下杀死两个人:有点冒险,但是高额奖金会使他们冒这个险,而且这里乱成一团,他们可以
从中脱身。他们身边是一间没窗户的仓库,纳皮尔情急之下对路易莎说:“上台阶。”与此同
时,他暗暗祈祷门是开着的。
果真如此。
接待区人很少,只有一根灯管亮着,很阴暗,像苍蝇的坟墓。纳皮尔回身把门闩上。一
张桌子后面,有一位身着盛装的年轻女孩,在一个薄纸板箱做的窝里还有一条年迈的贵妇犬,
她们不为所动地看着。远处一头有三个出口。机器的噪音震耳欲聋。
一个长着黑眼球的墨西哥妇女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在他的面前挥舞着手,说:“这
里不要非法移民!这里不要非法移民!老板不在!老板不在!改天再来!”
路易莎·雷用支离破碎的西班牙语跟她讲话。这个墨西哥女人瞪着她,然后伸出一根手
指气冲冲地指向出口处。有人砸了一下外面的门。纳皮尔和路易莎跑过还荡着回音的房间。
“左边还是右边?”纳皮尔问。
“不知道!”路易莎喘着气说。
纳皮尔回头向那个墨西哥人寻求指示,但是临街的门被撞了一下,抖了起来,再来一下,
裂开了,第三下就猛然打开了。纳皮尔拉起路易莎穿过了左边的出口。
63
比思科和娄坡,比尔·斯莫科的同伴,用身体撞门。在比尔·斯莫科想象中的法庭上,
他发现威廉·威利和劳埃德·沪科斯犯了严重的过失罪。我告诉过你们!不能相信乔 ·纳皮
尔会心安理得地拿起他的钓鱼竿。
门碎成了几块。
一个长得跟蜘蛛一样的墨西哥女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叫。还有一个安静的女孩和办公桌
上坐着的一条装扮过的贵妇犬。“联邦调查局的! ”
比思科一边喊,一边挥舞着他的驾驶证,“他们朝哪个方向跑了?”
墨西哥女人尖叫着:“我们对我们的工人很好!非常好!付给很多钱不要工会! ”
比思科拿出枪,一枪把贵妇犬打死在墙根。“他妈的,他们到底往哪儿跑了?”
天,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自己单干。
墨西哥女人咬着自己的手,浑身颤抖,号啕大哭起来。
“棒极了,比思科,好像联邦调查局的人会枪杀贵宾犬。”娄坡弯身问那个女孩,他还
没来得及对狗之死做出任何反应:“那个男人和女人是从哪个出口出去的?”
她也凝视着他,仿佛他不过是令人愉快的落日。
“你会说英语吗?”
一个疯婆子、一个哑巴、一条死狗——比尔·斯莫科走到三个出口的地方——还有一对
坏事的该死的不中用的东西。“我们没时间了!娄坡,右边的门。比思科,左边。我在中间。 ”
64
一排排一堆堆十个纸板箱摞起来的纸墙让人看不出库房到底有多大。纳皮尔用一辆手推
车堵住门。“告诉我你昨天开始就已经不再对枪过敏了。”他示意她小声说话。
路易莎摇摇头:“你呢?”
“只有一把玩具气枪。六发子弹。来。”
甚至在他们跑的时候,路易莎就听见有人撞门。纳皮尔用一堆箱子挡住来人的视线。然
后走几码,又垒了一堆。但在垒第三堆的时候,箱子却在他们面前塌了,几十只“大鸟”(注:
美国儿童节目《芝麻街》中会说话的木偶。)——路易莎认出了这种黄色大笨鸟,它们曾出
现在哈尔失业后常看的一个儿童电视节目里——散落出来。纳皮尔用手势示意:低着头跑。
五秒钟后,一发子弹穿过纸板箱,离路易莎的头只差三英寸。“大鸟”玩具里的填充物
喷了她一脸。她和纳皮尔一路跌跌撞撞。
呼啸而过的子弹把头顶的空气都烤焦了。纳皮尔拔出枪,在路易莎周围开了两枪。声音
让她蜷成一团。“快跑!”纳皮尔一边喊,一边把她拽起来。路易莎很听话——纳皮尔开始推
倒箱子垒成的墙,阻碍追赶者的步伐。
又跑了十码,路易莎来到一个角落。夹板做的门上写着“紧急出口”。
锁着。气喘吁吁的纳皮尔跑到她这儿来。他没能撞开门。
“算了,纳皮尔!”他们听见有人喊:“我们追的不是你!”
纳皮尔对着锁近距离开了一枪。
门还是打不开。他又对着锁打完了剩下的三发子弹:每声枪响都吓得路易莎身体缩一下。
第四声是空枪的咔啪声。纳皮尔用靴子底踹开了门。
一个地下血汗工厂里五百台缝纫机正在咔嗒咔嗒地工作着。零星的碎布片悬浮在黏糊糊
的热气里,围绕着每个机械工人头顶上没有灯罩的灯泡四周。路易莎和纳皮尔半弓着身子沿
着外面的工作人员通道快跑。工人正在把一个个、一排排、一盘盘软塌塌的唐老鸭和被钉在
十字架上的史酷比的肚子缝上。每个女工眼睛都盯着针板,所以路易莎和纳皮尔没有引起什
么混乱。
但我们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呢?
纳皮尔径直跑到值班接待处的墨西哥女人那儿。她示意他们沿着门口一半被堵上的一条
没灯的侧门通道走。纳皮尔回到路易莎那儿,为了压过喧嚣的金属声大声叫喊,看他的脸色
是在说,我们能相信她吗?
路易莎的表情回答道,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们跟着这个女人走,周围是无数的纺织物和线,装着泰迪熊眼睛的破箱子,还有各式
各样的缝纫机外壳和零部件。通道在一个拐角处向右拐,尽头是一扇铁门。白天的亮光透过
一扇脏格子窗射进来。墨西哥人摸索着她的钥匙圈。这下面是1875年,路易莎想,不是1975。
一把钥匙插不进去,下一把插进去了但转不动。在工厂车间里即使待上三十秒也会影响她的
听力。
六码外响起一声大喊:“举起手来!”路易莎转过身。“我说了,你他妈的举起手来!”路
易莎乖乖照做。枪手把枪口对准纳皮尔:“转过去,纳皮尔!慢慢地转!扔掉枪!”
那个墨西哥人尖叫着说:“别杀我!别杀我,先生!是他们强迫我指路的!他们说他们
会杀——”
“闭嘴,你这该死的湿背(注:指靠偷渡非法进入美国的墨西哥人或劳工。)疯子。走
开!快滚!”
女人紧紧贴着墙根,趴着从他身边绕过去,还在尖叫:“别开枪!别开枪!我不想死! ”
纳皮尔的喊声穿过传出的工厂噪声:“放松点。比思科,他们付给你多少钱?”
比思科也冲他喊:“别废话了,纳皮尔。你的临终遗言。 ”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你——的——临——终——遗——言?”
“临终遗言?你是谁?肮脏的哈里?”
比思科的嘴都气歪了:“我听的临终遗言够多了,你的到此为止。你呢?”他看看路易
莎,枪口还是对准纳皮尔。喧闹声中响起一声枪响,路易莎猛地闭上眼睛。一件重东西碰到
了她的脚指头。她费劲地睁开眼睛。是把手枪,滑到脚边停下来。比思科的脸非常痛苦地扭
曲着。那位夫人飞快地挥舞着活扳手,把枪手的下巴打碎了。又是十几下猛烈的击打,中间
还夹杂着说话声:“我!爱!死!那!只!狗!了!”每次击打都吓得路易莎哆嗦一下。
路易莎看看乔·纳皮尔怎么样了。他在一边看着,毫发未损,惊呆了。
女人擦擦嘴,俯身对一动不动,脸上血肉模糊的比思科说:“别叫我‘湿背人’!”她跨
过他满是血块的头,打开了出口的锁。
“你可以告诉其他两个人那是我干的。”纳皮尔对她说,拿走了比思科的枪。
女人对路易莎说:“别管我了,亲爱的。别跟这个流氓走!上帝!这个人都能当你父亲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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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皮尔坐在画满涂鸦的地下列车里,观察着莱斯特·雷的女儿。她神情恍惚,头发凌乱,
身体颤抖,而且被银行里的自动喷水灭火设备淋湿的衣服还没干。“你怎么找到我的?”她
终于有机会问道。
“你办公室里的一个大块头。叫纳斯布莫还是什么的。”
“纳斯鲍姆。”
“对,是他。费了好一阵口舌呢。”
从团聚广场到第十七大街,一路无语。路易莎抠着牛仔裤上的一个洞:“我猜你不再为
海滨工作了。”
“我昨天离职了。”
“被解雇了?”
“不。提前退休。是啊,退休了。”
“今天早上你又回来了?”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吧。”
从第十七大街到麦克奈特公园,又是一阵沉默。
“我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