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4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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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少校等待着江求道发布什么命令,可他没有动,就咬着嘴唇,按着腰间的剑柄和枪柄,死死看着左侧的战斗。
右侧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一百多不成队形的骑兵不是龙骑兵,而是没戴头盔,没穿胸甲的正规骑兵。在这吕宋雨季的地面,根本就形不成威胁,就只打着转地发射手枪,期望能阻滞英华步兵的行动。
还能期待什么呢?克林顿少校悲观地想,即便是不列颠陆军,在这情形下,也必须要重新整队,如果是训练度不足的部队,此刻已经溃退了。如果是他,就该命令那两个翼马上撤下来,同时调动身后那支两百多人的预备队。见鬼,赛里斯人打仗都不留预备队么?
出乎克林顿的意料,也更出乎西班牙人的预料,经历了短短的骚动之后,那两个翼的英华红衣兵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们将刚才被那道齐射打断的三排轮射接了起来。
听着这绵绵排枪,克林顿少校眉头直跳,果然是疯狂的赛里斯人,一分钟三发这种速度在他所率的崖山营里也能见到,可那都是经过他强化训练的精锐。
听到枪声没有凌乱,甚至越来越有节奏,江求道的脸色才渐渐好转,但他却很不满意。射速太慢……应该是压力太大,昔日这些老兵,在面对清军和土军时,能打出一分钟四发的水准。
英华红衣兵的三排轮射,如铁锤不断敲打,将西班牙人的节奏打乱,指挥官竭尽所能,想组织起第二轮排射,但却成了稀稀落落的乱射。这就是火力的组织对抗,谁能保持住节奏,谁就是胜者。
西班牙人跟法兰西人一样,总指望以长而缓慢,但却出力巨大的四排齐射来压倒敌人,但在英华红衣兵三排轮射所形成的细密节奏下,这一道“绝杀”总难蓄足力道,由此再难把握到自己的节奏。
七八分钟后,江求道的呼吸恢复平静,而西班牙步兵的头一道战线已经开始退却。
“这样就要退?他们还没伤亡到一半吧?”
江求道以为是什么战术机动,赶紧问克林顿少校,对方以一种类似幽怨的莫名眼神打量着他,确认这话不是讽刺后,克林顿少校的语气很像是在吐血:“还要多少?伤亡超过三分之一,阵型就再难保持住,不撤下去重整,那支部队就彻底完蛋了欧罗巴人不像你们这些赛里斯疯子脑子根本就没一点算计,你根本就是把两个大连队全都当成死人在用了吧?”
江求道哦了一声,他明白了,在部队士气崩溃前,及时撤下去,还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这是以组织调度来消除士气的负面影响,而不是真的战斗不下去了。看起来光论战意,欧罗巴人确实远超清军和土人呢。
至于克林顿少校的反问,他耸肩道:“我手下里,大多都是天刑社的人,他们确实是把自己当死人看待。”
克林顿少校不明白,他看着那两支毅然扭转逆境的部队,甩着头苦笑:“中世纪的宗教狂……”
西班牙人的第一个营撤了下去,第二个营急急赶上,左侧的营副趁机将两个损伤严重的翼编组在一起,江求道也将预备队派了上去。此刻右侧两个翼已经前进到离火炮阵地,以及那些预定要去阻挡下游敌军的土军不到300码的地方,双方看起来各有损伤,战局依旧胶着。
江求道忽然对克林顿少校道:“西班牙人,为什么还不退?”
克林顿耸肩,为什么这样问?
江求道说:“难道他们不会算术?他们明明知道,我们还有一个营马上就要赶到……”
正说话间,西班牙第二道战线在百码之外就轰出了齐射,然后高喊着什么,潮涌而上。
克林顿少校茫然地道:“他们……以为还能靠肉搏战胜我们,那些人是在喊……为了国王。”
江求道不屑地哼了一声:“西班牙国王有多大?能大过上天?”
像是呼应他的不屑,英华红衣兵军中爆发出如潮呼喊:“英华——万胜万胜”
红衣兵们同样回敬了一道齐射,再高举刺刀之林,跟西班牙人撞在一起。
这呼喊所含的热情,跟“为了国王”有明显不同,让克林顿少校心头都是一震,下意识地再念叨了一声:“狂热的信徒……”
若干年后,当克林顿少校的孙子,英国陆军将领约翰克林顿,面对高喊着“法兰西万岁”的法国士兵时,他翻到了祖父笔记里,关于这场战斗的记述,对祖父的感慨有了新的认识。
“这种呼声,祖父早在亚洲就听到了,这不是宗教的呼声,这是一个民族的苏醒。”
当蔡飞领着第一营赶到时,战场上还有西班牙人,可全都是伤员和俘虏。西班牙丢下了五百多具尸体,加上土兵,被俘六百多,只有四五百人逃掉了。
“好样的……”
蔡飞赞叹不已,以同等甚至略少的兵力,击败了预料中的强敌,江求道这一功可立得不小。
江求道却神色沉郁,“阵亡三百三十七人……剩下的几乎个个带伤,如果不是将士们靠着心气撑了下来,这一战还真难说胜败。”
他紧皱眉头道:“战争……真是残酷。”
蔡飞呆住,好一阵后,才摇头道:“战争当然是残酷的,西班牙人是帮我们重新认识了这点。”
江求道把这话嚼了一会,眉头才渐渐展开,没错,战争本就是残酷的,只是以往清军和土人太过羸弱,让他们这些军人,居然开始忘记了这一点。
夜晚,雷申德斯河东岸,英华军已聚齐六个营。白日一战,西班牙人在陆地击败英华陆军,延缓马尼拉被围的企图已经破灭。江求道重新认识了战争的残酷,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则是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一直到马尼拉的圣地亚哥城堡,都不会再有西班牙人了。明日加快脚步,争取在六月上旬,将圣地亚哥城堡完全围起来。关叔的大炮,正急不可耐地要痛饮西班牙人的鲜血。”
贾昊打量着地图,心情已是完全放松。
但随着一个商贾模样的华人被引入大帐,他的心情又转坏了。
“善待华人?”
贾昊语气虽淡,眼中的怒芒却让对方感觉如置身火炉一般燥热。
“还不够善待?告示也发了,最初抓到的一些华人,也没严厉处置。甚至放他们回去,要他们转告其他人,不指望他们反西贼,迎王师,里应外合,只要他们置身事外,可他们是怎么回报的?”
“给西班牙人透露底细,在军营中放火下毒,甚至还带着土人夜袭,伤了我们不少人”
贾昊拍得书案砰砰作响,那商贾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我华夏子民,何以对我华夏天兵如此仇恨。找来人审问,才知究里……”
贾昊眼瞳喷着精光:“他们……自小就被西班牙人蛊惑,入了罗马公教,不再祭祀祖宗。他们脑子里已没了华夏,只有耶稣基督,白皮狒狒成了他们的祖宗”
“那些脑子清醒的华人,早早投来,我自是一心信任的,可惜,他们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如我所说,已入夷狄,要我怎么怜恤,怎么善待?”
第二卷 第五百四十五章 谁居上天位,谁食尘世利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12429 23:40:00 本章字数:4714
第五百四十五章 谁居上天位,谁食尘世利
“他们……终究是我炎黄子孙啊”
马尼拉华商尤明贵还不死心,低声抗辩着。
他是范四海的老兄弟,范六溪跟西班牙人勾结,袭扰福建后,他就被枢密院海防司盯上,由此发展成内线。英华大军逼压马尼拉,他在马尼拉作华人的工作,却没什么成果。现在只是抱着一颗仁心,希望能尽量保全马尼拉乃至整个吕宋的华人。
贾昊冷笑:“外人称我为佛都督,道我仁慈,可我的仁慈,绝不会用在生死之敌上”
有着“佛都督”之称的贾昊不是在扶南杀得尸山血海的吴崖,那家伙特别喜欢用人头摆造型,京观都是老套了,人头珠帘人头林,人头屋舍人头井,怎么刺激怎么来,从安南到暹罗,周边诸国都称呼他为“魔都督”。
而贾昊在交趾,在勃泥,都是一如既往,如春天般仁慈,但他的仁慈却绝不是不分敌我。勃泥的一些土邦,顽固不开化,他甚至连沟通的意愿都没有,径直起大军剿灭。在某些方面,他比吴崖还要狠辣,吴崖的敌我观还要分“有用”和“没用”,可没有他这般严苛。
被贾昊这怒气压迫,尤明贵战战兢兢,嘴里虽还抗了一句,心头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却不想,贾昊的语气又缓和下来:“那些华商平日被西班牙人压得那么苦,却还要抱住西班牙人的大腿,背后有没有施世骠或者鞑清其他人在搞鬼?”
如果不是其他名望颇高的华商鼓动,乃至说服了西班牙人接纳华人一同“渡劫”,马尼拉的华人还不会这么顽固。贾昊不得不猜想还有其他方面在暗中作祟。
尤明贵苦笑:“我等跟施六爷有关系的人,反而是向着天兵的。不少人都在鱼头街投了大笔身家,还怎会拖天兵的后腿?挑头跟西班牙人同流合污的,跟西班牙人,特别是教会的人关系紧密。他们怕的是天兵收了吕宋,要铲掉教会,那可是动了他们的命根子。西班牙人的教会,软的抹灭土人华人衣冠文字和信仰,硬的占地置产如官府般治理吕宋,就是靠着教会,吕宋才成了西班牙人的吕宋。”
贾昊嘿嘿一笑:“原来是这帮把根都攀到了西班牙人大腿上的家伙啊。”
尤明贵赶紧道:“一般小民都是被他们蛊惑的,万望都督留手啊”
贾昊沉默了,这事的确有些麻烦,接下来大军就要围攻马尼拉,马尼拉至少有三四万华人,对英华大军心怀敌意,若是不施以有力震慑,很容易出了纰漏。当年童贯率军复燕,还当北方汉人满心向宋,结果丢掉了数万西军精锐,他可不能那么天真。
但他本意也不想对吕宋华人大开杀戒,毕竟都是同宗同族,而且背后还有真正的汉奸蛊惑。
正在思忖,侍卫禀报,说袁知事和叶二先生求见。
贾昊楞了一下,袁知事就是枢密院军礼监袁应纲,他很熟悉,但这个叶二先生……听说过神医叶天士,被称呼为叶先生,这位二先生是谁?
见到袁应纲和一个年轻人,贾昊更是茫然,这人一身麻袍,气质隐约跟徐灵胎相似。
“叶重楼见过贾都督,重楼是叶先生弟子,可当不起叶二先生之称。是的,重楼已入天主教,以盘大姑为信灵,是灵宗的主祭。”
年轻人解了贾昊的疑惑,原来是叶天士的弟子,而说到盘大姑,知晓内幕的贾昊心神晃动,赶紧将话题转到了什么灵宗。
听了叶重楼简要的介绍,贾昊心道,国中人心,竟已衍成如此格局了啊,昔日大小神棍所立的事业,竟然已有正教风范。
天主教在“盘大姑”武昌殉难之后,就由早前的混沌教会急速蜕变,而白城书院的道党出笼,让这种蜕变朝着一种“信仰涤荡”的方向迈进。有李肆的干预,翼鸣老道、徐灵胎等核心人员呕心沥血的改造,再加上一干道党以厘清上天信仰为己任,对诸多中外玄学思辨的融汇,此时的天主教,面目虽还是那个面目,教义和内核,却已摆脱了昔日的生硬刻凿,从外及里,已是立稳了人心。
用翼鸣老道和徐灵胎的话说,以前他们是神棍,现在他们是信徒。他们这数年的努力,不是在造一个宗教,而是在认清他们内里的信仰,搭起如何踏上这信仰的阶梯。
而能有这样的成就,就如李肆最初说过的话那般,真正的信仰,是需要生命和鲜血去将之勾勒出来的,武昌“盘大姑”殉难,就完成了这一步。
因此新生的天主教,教会里就分出了这么一门“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