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3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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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子,故弄什么虚悬。你看过了战报,当然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怎么摆都会赢!”唯恐安禄山恼羞成怒,严庄赶紧板起面孔,大声替皇帝陛下出气。
“严相,你别难为他。朕的确输了!输了!”安禄山突然放下了胳膊,直起腰,长长地叹气。“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封,你的确死得冤枉!如果不是李隆基那糊涂蛋杀了你,朕在洛阳城里,如今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安慰!”
“陛下……”严庄越看越糊涂,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恭请安禄山指点迷津。
“朕曾经跟你说过,兵法又一招,叫做倒卷珠帘。用到精妙处,足以凭少击多,以一当十。孙孝哲,就是输在了这一招!”安禄山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声补充,“封常清带的好徒弟啊,非但孙孝哲不是他的对手。即便换了朕,贸然与其相遇,恐怕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你且来看……”
有意在行家面前展示自己的真实本领,安禄山手指木图,慢慢将当日的情形重现。“别看战场中央这段,这段全是障眼法。为的就是把人弄糊涂掉。孙孝哲那厮轻敌大意,应对失当。在这时候,马蹄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他根本看不清对面是什么情况!”
“臣受教!”其实根本不清楚孙孝哲为什么会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严庄依旧装作一幅恍然大悟摸样。
安禄山此刻正沉浸在对一局“绝妙好棋”的复盘当中,没注意到他的表现,也没心思去注意他的表现。点点头,继续补充道:“孙孝哲看不清楚对面,对面的王明允,却将他的所有表现,都算计了个清清楚楚。周锐带领着两千骑兵,失去了阻挡,定然要趁势直扑对方中军。而对方中军,肯定有个大陷阱在等着他。先用杂兵或者其他办法,挡住他的第一次冲击,让他失去速度。然后陌刀手出阵逆推。周锐所部猝不及防,肯定瞬间就被砍个稀里哗啦。然后对方再赶在孙孝哲作出反应之前,倒推着周锐所部的溃兵,去冲击阿史那从礼。阿史那从礼到了此刻,已经跟西域诸侯的兵马厮杀了好一阵子,精疲力竭。恐怕连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立刻转身逃命。他这一退不打紧,却等于把西域联军完全给腾了出来。王明允手中一下子就多出了几千可用兵力,直接调头向右。孙孝哲的右翼这边,恐怕也立刻就支撑不住了。到了这时,孙孝哲即便把手中所有曳落河都派去,也于事无补。不用安西军来杀,光自家溃兵,就能将他们活活踩死!”
即使不通军旅之事,严庄也被惊了个目瞪口呆。前几天还在偷偷骂孙孝哲愚蠢透顶,此刻却明白,此人败得其实一点儿也不冤。非但是此人,换了大燕国的任何一位将军去,如果不收起轻慢之心,仔细应对的话,恐怕在王明允手里也讨不到分毫的好处走。
“末将只是根据以往的用兵习惯,推测王明允的所作所为。具体与事实符合不符合,还不敢妄下断言。”宇文至这会儿又突然学会了谦虚,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恐怕他在战场的杀招,还不止这些!”安禄山在军旅方面,还是相当务实的一个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刚才说得对,西征军主将人选,朕的确需要仔细考虑。不能再输于安西军之手,徒坠了我家士气。”
“末将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感激安禄山对自己推心置腹,宇文至稍作犹豫,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说!”此刻安禄山的心思正沉浸在大战后的酣畅之中,点点头,笑着鼓励。
“先不进攻安西军,把战略重点放在朔方和蜀中!”宇文至受到了鼓励,声音变得有些激动,“安西军也好,淮南等地的残唐余孽也罢,都不过时疥癣之痒而已。陛下只要能解决掉李隆基、李亨父子,安西军自然也失去了效力目标,不战自溃了。”
釜底抽薪,当然不失为一个妙计。然而却不太对安禄山的心思。他同样是个骄傲的人,不肯轻易认输。更不肯因为面前出现了某块可能绊脚的石头,而选择绕路而行。想了想,念在宇文至乃一片忠心的份,笑着道:“这等军国大事,朕不能一言而决。你下回去休息,朕会让右相将你的提议记录下来,明日早朝时当众讨论。今天太晚了,明天朕会命人在城中挑一座府邸给你,朕的镇国将军,不能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陛,陛下……”宇文至的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施礼,“陛下厚恩!末将纵然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末将告退!祝陛下圣体安康,早日一统四海。”
“下去!”安禄山笑着挥手。
打发走了宇文至,他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夜空,久久不发一语。
平心而论,年青人今天的表现并非完美,很多地方,都显露出无法遮掩的生涩。然而,即便如此,依旧给他一种惊才绝艳之感。不忍舍弃,也不敢舍弃。因为像这样有才华且知道进退的年青人,他的大燕朝廷根本找不到。而李唐那边,却早在数年前,就于白马堡中培养了数以千计!
即便把封常清本人离开后,由高力士和陈玄礼两个粗制滥造的那几期排除在外。光是跟王洵、宇文至等一道从白马堡走出来的,据安禄山所知,就有近千人。哪怕这一千人中,能达到宇文至这种水准的,只是百里挑一。那也有十余位之多,在李唐那边慢慢成长起来,个个都将成为横在大燕帝国前头的绊马索!
况且在大燕帝国的包铁战车,眼下匮缺的不仅仅是能引领战车向前疾驰的千里马,更缺乏的是,能沉下去,成为车轴、车轮、车架、车辐的都尉、校尉、旅率、队正,缺乏的既能准确领会主将意图,又能凝聚周围士兵的底层军官。早在几年之前,李唐帝国就在封常清的倡导下,开始了类似的人才储备。白马堡大营,经过封常清和一众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安西军将领手把手教导,完全由长安附近的良家子和勋贵子弟组成,对李唐的忠诚度远远超过其他地区的年青才俊……
别人可能意识不到这里边所包含的意义,作为卧薪尝胆多年,为造反作出周密细致准备的大燕国皇帝安禄山,却能敏锐地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偏偏当他意识到之时,已经太晚了。长安城被攻破之后,一干从白马堡大营培养出来的飞龙禁卫,死得死,散得散,肯留下来追随边令诚投降的,只是极少数最窝囊的废物。而王洵以封常清嫡传弟子的身份出现在长安城外围,对那些曾经在白马堡大营受过训的年青人,无疑是一面聚兵旗。所竖之处,用不了多久就有大批人才来投奔。说不定,就在大燕国朝廷为该不该处罚孙孝哲吵成一团时,那支安西军残部,已经又悄悄地发展壮大了数倍!
‘该死,该死的封矮子,咱老安跟你到底有什么怨仇?你都死了这么久了,还在给老安添堵!’。望着夜空中的星斗,安禄山恨恨地跺脚。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一颗硕大的流星从西北方迅速滑过来,瞬间照亮整个天宇!
第三章 国殇 (四 上)
严庄最怕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安禄山没让他离开,他不敢擅自告退。而对方又一直望着窗外,不肯说话,猜不到在想什么,是喜是怒?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又变了脸色,抬脚踹将过来。
可就这样一直干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向李猪儿做个了求援的眼色,他小心翼翼向前蹭了几步,低声召唤:“皇,皇”
“刷——”一颗硕大的流星恰恰划过天际,将屋子内的人和景物照得雪亮。严庄的后半截话被憋在了喉咙里,两眼盯着流星过后的夜空,呆呆发楞。
对于他这种饱读杂书的文人来说,流星、月食、地震、暴雪、大风、甚至过分强烈的闪电,都意味着某种天给人类的暗示。需要仔细解读,耐心领悟,才能趋吉避凶,遇难成祥。此颗流星起于西北而坠于东南,到底预兆着什么事情要发生?莫非逃到西北边的那位太子殿下,真的要否极泰来了么?
安禄山对流星的出现,也非常震惊。他是突厥人的后裔,敬畏长生天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统。而刚才他心里正想的是封常清如何在死了之后还要找自己的麻烦,流星就突然出现了,这会不会是?
“封老将军的遗体葬在什么地方了,你知道么?!”如同鬼使神差般,安禄山压低了声音询问。
“陛下说的是哪个封老将军?”严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木然回应。随后看见了安禄山眼里的凶光,赶紧向后退了几步,连声道:“是,是封常清封矮子么?陛下且容臣想想。他,他被边令诚杀死后,头颅挂在潼关城头示众,尸体,尸体好像随便埋在潼关城西北的一座荒山了。哥舒,哥舒翰那厮接管安西军之后,好像,好像为了安抚将士们的心,又,又把他的头颅和尸体缝合起来,重新给安葬了一次。至于具体是在哪里?臣,臣明天一早就找哥舒翰去问!”
“不用一早,今晚就去。甭管哥舒翰那老匹夫睡没睡下!你顺便替朕拟一道圣旨,以故唐凉国公之礼,厚葬封常清。日后任何人不准再称封常清为封矮子,违者,朕一定会打烂他的屁股!”
“诺!”严庄大声答应着,然后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如果准备厚葬封,封老将军,何不赐他一个大燕国的封号。就是,就是封常清的那些弟子门生听闻后,也会感念陛下的恩典!”
“这个”安禄山低声沉吟。严庄的提议里边,对大燕国的好处显而易见。但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却远远超过了现实世界中某种利益的诱惑,“算了,朕是真心佩服封老将军。他生前对旧唐忠心耿耿,死后估计也不愿意接受朕的封赐。朕不强人所难。你派得力人手专程操办此事,以旧唐的国公之礼厚葬封老将军。然后替朕写一篇祭文,以昔日同僚的身份,不要以大燕国雄武皇帝的身份。朕佩服他的本事,也敬他的为人!”
“是,臣记下了!臣回头就派人去办!”尽管对安禄山的想法不是很理解,严庄还是小心翼翼地表示服从。然后,又看了看安禄山疲倦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宇文,那个宇文将军——”
“人才难得!”安禄山用短短四个字,让严庄彻底将心放回了肚子内。
既然宇文至今天的冒失,没给自己带来太大麻烦,严庄也就不再提心吊胆。想了想,又试探着说道:“微臣也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材。就是为人太毛躁了些,有点儿不知道好歹!”
一边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他一边偷看安禄山的眼睛。以免火候没把握好,既起不到向后者表明自己大公无私的作用,又枉做了小人。
安禄山还是没有回头,目光对着窗外璀璨的夜空,叹息着道:“他能念跟安西军的旧情,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朕不认为,念旧是件坏事情。今天他如果毫不犹豫地接下朕给的差事,朕当时会很高兴,过后,心里难免会对他的人品有些看法。而现在,朕倒是越发看好此子的未来了。封老将军有本事啊,身边一个随随便便点拨出来的亲兵,就将朕这边的年青人都比了下去。那些被他视为嫡传弟子的家伙,还不知要强悍到何等地步!”
“陛下无须为此事懊恼。咱们大燕国这边的年青才俊,其实也未必差到哪去。只是都出征在外,本事没机会被陛下看见罢了。”不愿见安禄山老长敌人志气,严庄笑着反驳了一句。
“大不一样!”安禄山兀自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