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18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也是他愿意接受薛景仙的建议,主动前往西方冒险的原因之一。不仅仅为了逃避,而是希望找到更多的升迁机会。功名但在马上取。当暂时没有仗打了,马上取功名的路子走不通了,则换另外一种路,只要能走得更快些。
本质上,此刻的他与好朋友宇文子达,人生追求没什么两样。都是向上,向上,继续向上。以便不再被人轻易地踩在脚底下,以便在脚底下,踩住更多的人。只不过宇文至性子偏激,从不掩饰其个人野心。而他王明允的性子稍微平和一些,可以在表面上做得从容不迫,更容易被人接受而已。
可封常清为什么偏偏要跟他说起几代安西军人的梦想?不知道此刻他王某人,连自保的能耐都没有么?不知道此刻他王某人,已经活得很辛苦,很疲惫了么?老家伙今天到底要干什么?干什么?
不管王洵心里有多少不情愿,封常清再度将目光看过来,就像两把咄咄逼人的钢刀,“知道老夫今天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么?”
“可能要让四叔失望了,晚辈真的不太懂!”王洵点点头,心虚地将目光避开,不愿意正视封常清的眼睛。安西军人的梦想,那是到了节度使位置上才需要承担的东西。他才是个四品中郎将,还不够承担的级别。
“因为老夫欣赏你!”仿佛唯恐王洵逃走,封常清瞬间将嗓门提得老高。“从第一眼看到你那天开始,老夫就看好你,相信你是个人物,将来某一天可以继承老夫的衣钵!”
“四,四叔,您,您喝醉了!”王洵的脑袋轰得一下,仿佛有无数日头在里边瞬间炸开。就凭自己,连命都差点丢了还替人数钱的自己?继承封四叔的衣钵?还是算了吧!李嗣业、段秀实,哪个不该排在自己前面!即便他们都跟封四叔不对脾气,还有周啸风、李元钦、赵怀旭这些个名将、宿将,要人脉有人脉,要功劳有功劳,自己即便脸皮再厚,也没胆子让他们向自己一个小辈抱拳施礼。
封常清好像真的喝醉了。话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前脚还在针砭时弊,痛斥朝野上下掩耳盗铃。后脚便将话题落在安西军的未来上面。再接着,没等王洵的思路跟上,老将军又用力一拍桌案,冲着随从们大喝,“拿舆图来!要最大,最详尽的那份,给我挂在正面的墙上!”
“诺!”几个随从狠狠地瞪了王洵一眼,然后快速退下。姓王的小家伙太不知道进退,如果他先就告辞的话,大伙根本不会听到后边这些醉话。这回好了,若是谁无意间把某个话题传播出去,非但封帅会被人抓到把柄,安西军的军心,也会因此而出现不小的浮动。
然而他们却不敢违拗封常清的命令,只好拖拖拉拉地将一幅巨大的牛皮地图抬了进来。几个人合力,才将其完全舒展,挂了满满一道北墙。
就在众人取图、挂图这段时间,封常清又喝了不少酒,也逼着王洵喝了不少。爷俩个都又几分醉了,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
“你以为作为一个武将,沙场征战,只是为了功名么?你小子也忒看不起老夫,也把自己看得忒低了些!”
“四,四叔说得对。晚辈,晚辈从小就没什么志气。向来是走哪算哪的货色!”不得不说,王洵喝醉了之后的大实话,还让众人觉得比较顺耳。
带着几分不满又看了他一眼,大伙还是决定尽量将今晚封常清所谓交托衣钵的话全部忘掉。酒后之言当不得真。况且今天封帅是心中不痛快,所以有些失态了。说不定过后他老人家自己都觉得今晚的事情好笑。将衣钵交给一个才来安西不到一年的年青人,怎么可能?这话说出去,又有几人会相信?
第四章 社鼠 (八 上)
“先别急着说自己不行!你跟我来!”封常清心中酒力上涌,仿佛根本不想去管自己今晚所言所行传出去后会掀起多大风浪。跳过面前矮几,他一把揪住王洵的胸口,像拖死狗一般将其硬生生地拖到了舆图面前,“看,说说你到底能看到什么?!”
“晚辈……”身材比封常清足足高出了两尺半,王洵偏偏还不敢使劲挣扎。只好弯下腰,带着哄长辈高兴的口吻说道,“晚辈这就看。这就看。您老先放开手,放开手,晚辈衣服有点紧,勒……”
“嗯!”封常清接受王洵的借口,慢慢松开手指。整个人却不肯退得更远,抱着肩膀,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监督。
王洵被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只得努力张大眼睛,尝试从挂在墙壁上的舆图中读出几分深意来。凭心而论,这份舆图画得很精细,几乎将图伦渍以西的,所有山川河流,道路桥梁都包括了进去。即便是不依赖向导,凭着这份舆图走,轻易也不会迷路。
然而封常清所希望得到的答案,肯定不是让他夸赞舆图绘制精心。王洵一眼不眨地望着它,双脚来回踱步。看着,看着,还真琢磨出来些不同的门道来。
从汉代以降,被中原人称为西域的地方,随着数百年来的气候变迁,早已被沙漠分割成了互不相连的几大块。图伦渍往东,玉门关到菖蒲海之间算一大块。从图伦渍向西算起,包括疏勒、小勃律、大勃律和目前被大食人控制的康居、迦不罗等地算另外一大块。虽然这中间还夹着葱岭和雪山,但是从总体来说,是片勉强能种庄稼,放牧牛羊的地方。而康居、迦不罗等地再往西,则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漠。一直到原来的波斯境内,才能重新见到人烟。
大勃律往南,原来天竺国所在,倒是有一整片膏腴之地。然而那边却有一道连绵起伏的高山作为屏障。将天竺、吐蕃和安西军所控制地域隔断。只留下极少的几处峡谷可以通行。如果此刻手头有足够兵力,并且将士们长期居住在山顶也不会生病的话,王洵宁愿在吐蕃、天竺和安西之间筑几座堡垒,然后把兵士往其中一塞。立刻就能堵住吐蕃人下山的道路,让安西各地永远不再受到来自南面的威胁。
“怎么样,看清楚了么?”封常清等得约略有些不耐烦,拍打着王洵的后背催促。
犹豫了一下,王洵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实话实说,“不太清楚。晚辈只是觉得,咱们安西军跟大食人或者吐蕃人之间的距离,比跟长安之间的距离还要近一些!”
谁料这一下居然又歪打正着,封常清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大笑着说道:“对喽,老夫挑中的人,眼光自然不会太差。咱们安西军距离长安,的确比距离敌人还要远一些。所以来自长安的接济很难指望,即便有辎重运过来,十停当中,也要损失到五停以上!”
“估计我说什么,您老都不会放过我!”王洵心里直嘀咕,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咧了咧嘴,算做回应。
“你以为老夫天生好战,是在为仗打不成了而难过么?”封常清对着舆图,比比划划,“胡扯,老夫已经官居一方都护,无论虚职和实职,都快到武将之顶了。还在乎个狗屁功劳!老夫是伤心,为大唐伤心。为几代安西将士的英魂伤心!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扯住王洵的手臂,仿佛要把满腔的愤懑都吼叫出来,“看看,咱们疏勒、大小勃律、迦不罗、康居这一片,是整个西域当中,唯一可以支持起数万大军地方。如果把大食人的势力完全从此地驱逐出去,他们再想西进的话,就得从千里之外运送给养。十停之中,一样要损失掉六停。而一旦丢失这片土地,大食人就等于在东进的途中,找到了一块休整之所。粮食、马匹、军械,都可以在此补充……”
说着话,封常清又以小勃律为圆心,奋力画了个巨大的圆圈。“就这片儿,看似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却是大唐、大食、吐蕃三国,争夺西域的关键。无论是谁完全控制住了,就拥有了进攻的主动权限。而另外两方,今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挨揍!我安西将士几代人前仆后继,才勉强打下了眼前的大好形势!老夫却没什么本事,轻而易举地丢掉了它!老夫,老夫日后,必将成为安西的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王洵懵懵懂懂地重复。真的有那么严重么?大食人明明刚刚被封常清打得落花流水一般?然而内心深处,却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封常清说得绝非危言耸听。正因为封四叔的心思全在于此,他才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他的内心当中,才会觉得时间更为紧迫。
“是的,千古罪人!”封常清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下去,苦笑着低声重复,“老夫白天不该向老太监让步。多好的一个机会啊,就这么没了!如果高节度在此,肯定不会像老夫这么无能!”
被封常清变来变去的思路弄得有些头晕,王洵笑了笑,低声安慰,“段将军不是已经领兵西进了么?说不定,明年开春后,四叔您就可以点齐大军到迦不罗城下与他会师了。只要届时想办法将扯后腿的人都赶走,保证了粮草供应无虞,谁还有胆子跟您对着干!”
“明年!”封常清继续苦笑,“说是明年还能继续,谁又能料到,明年发生什么?老夫无能,居然被一个太监弄得缚手缚脚。悔不该,悔不该当初不下个狠心,派人在半路上作了这个没卵蛋的东西!”
“四叔醉了!”这回,王洵可真的不敢再听下去了。虽然他心里,巴不得让边令诚死无葬身之地。
“老夫没醉。老夫心里头清醒得很。否则,老夫也不会拉着你这小家伙啰嗦个没完了!”封常清大声苦笑,回过头来,踉踉跄跄地往桌案旁边走。“倒酒,倒酒,明允,今晚老夫跟你两个不醉不休。不准推辞,你是老夫的晚辈。你身上流着王家的血!”
王家的血怎么了?王家几代人不都没出仕做官么?搀扶着封常清的胳膊,王洵迷迷糊糊地想。老人的身体很有轻,他用一只手,几乎就能将对方给举起来。然而内心深处,却觉得沉甸甸的,沉甸甸的,仿佛被一座高山压住了般。令他几乎无法呼吸,更没有勇气正视封常清的朦胧醉眼。
那里边,燃烧着一个不醒的梦。王洵肩膀太嫩,根本承担不起。
第四章 社鼠 (八 下)
这一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王洵自己也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稀里糊涂地被封常清拉着把整个安西的地形地貌,完完整整地过一遍。哪里可以屯兵,哪里适合扼守,哪里适合主动出击,诸多他这个级别根本不需要记住的军事概念,随着葡萄酒一起,带着几分炽烈,一盏接一盏灌进了他的肚子里。同时,他还稀里糊涂地被封常清逼着说了很多豪言壮语,许下了很多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履行的承诺,然后稀里糊涂地醉去,人事不省。
醉梦里,偏偏又回了长安,还是像当年那样,终日声色犬马,无忧无虑。然而朝廷却终于发现了他的才干,派他去做一个守门将领。王洵领了印信得意洋洋地走马上任,爬到敌楼之上,却猛然看见长安城已经被包围了,门外黑压压地,一片骑着骆驼的人潮。
“我还没学会怎么打仗呢?!”到了此刻,王洵才豁然发现,自己在白马堡大营中学的东西居然一点也都没记住。想要把责任推脱掉,城上城下,却又无数道期待的目光看过来,汇流在一起,重若千钧。
“二郎,小心!”关切的声音来自白荇芷。她背后,就是崇仁坊内的祖宅,已经传了整整四代,雕梁上的彩漆都日渐斑驳。
“你是我的男人啊!”恍惚间,他走入了自己的睡房。丫鬟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