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流-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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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也不想多绕甚弯子,这便面色肃然地拱了拱手,淡定地开出了条件。
“就这?”
李显要保潞王的事情阎立本自是心中有数,倒也不以为奇,只不过在阎立本看来,李显此来怕是要收服原太子一系官员的成分居多,这一听李显居然绝口不提此事,倒令阎立本不免起了疑心,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从牙缝里吐出了两个字来。
“不错,仅此足矣。”李显点了点头,回答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只是沉吟了片刻之后,突地狡诘一笑道:“当然了,阎相若是愿帮孤与诸般人等多说上几句美言,小王倒也乐意得紧。”
“哦?哈哈哈……,好,好个美言几句,殿下高明,老朽不得不服,也罢,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朽临去见太子殿下前,能帮的便帮了,只是老朽却不能白帮,有两条件在,就不知殿下可能接受否?”阎立本被李显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面色红润已极,完全不像一个将死的病人,话锋只一转,便已摆出了与李显抬价还价的架势。
“阎相请讲,但凡小王能做得到的,自无不允之理。”
李显只一看阎立本的样子,便已知阎立本是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了,此时的荣光之焕发,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心中不免暗自神伤不已,可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面色凝重地回答道。
“如此甚好,老朽一门血脉单薄,到如今,就只剩下知微这么一根独苗了,老朽知其甚深,此子实非干才,不过一寻常人耳,老朽不求其显要于朝堂,只求其能安稳度过一生,若能为我阎家开枝散叶,那便足矣,不知殿下可能应承否?”
阎立本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略一沉吟,开出了第一个条件,虽也就是托孤的意思,不过么,却在言语中隐约地表明了不想阎知微被拖入朝堂争斗中去的愿望。
“阎相放心,孤知晓该如何做的,定不会让知微兄有甚不测之事,显要不敢言,富贵一生孤还是办得到的。”
阎立本话里的未尽之辞李显自是一听便明了,也没含糊,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保证。
“那便好,殿下所言老朽信得过,呵呵,没想到阎某一生廉洁自诩,到了临死之际,却还是放不下身后事,倒叫殿下见笑了。”阎立本一生公谨,素来不为自家谋私利,到了老来却为了独孙放言,颇有要挟之意味,自不免有些子赫然,这一听李显答应得极为干脆,心中有愧之下,老脸微红地自嘲了几句,旋即便将话题转了开去:“至于其二么,老朽将死,怕是看不到殿下青云直上之时了,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老朽希望殿下能善待天下百姓,若如此,老朽便是枯骨已朽,也能含笑九泉了。”
“阎相放心,孤在此发誓,若真有那一日,孤定竭力令百姓安康,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若违此誓,让孤不得好死!”
李显一听阎立本第二个要求竟然是为民请命,心中不由地便是一热,深为阎立本这等胸怀而感慨不已,自也没甚犹豫,一举手,毫不含糊地便发下了誓言。
“殿下所言,老朽信得过,罢了,殿下请回罢,诸般事宜老朽自会为殿下办妥的。”
阎立本心思已了,整个人立马便松弛了下来,红润的脸色瞬间便灰败了下来,大喘了几声,无力地挥了下手,便就此下了逐客令。
“阎相保重,小王告辞了。”
事情已办妥,李显自也不想多逗留,毕竟数日未好生休息的身体到了此时也有些子顶不住了,这便对着病榻上的阎立本深深一躬,而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便行出了房门,只是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子湿润了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变数出现
“狄公,怎不问孤事情办妥了否?”
自打从阎府出来后,狄仁杰便始终闭紧了嘴,既不追问李显与阎立本交涉的结果如何,也不出言请示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之,只是默默地端坐在李显身侧,面色淡然已极,简直就像是个木头人一般,到了末了,还是李显最先沉不住气了,好奇地看了狄仁杰一眼,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道。
“唉,殿下这是要将狄某架于火上烤啊。”
狄仁杰没有回答李显的问话,而是苦着脸,摇了摇头,冒出了句似乎不相关的答案。
“哦?哈哈哈……”
李显一听登时便乐了,只因狄仁杰此言一出,便代表着狄仁杰已是彻底明白了李显带他到阎府的目的之所在,说穿了也很简单,此举便是要向朝中人等宣布狄仁杰乃是他李显身边最心腹之人,大家伙要效忠或是表忠心的,不妨都去找狄仁杰勾洽好了,如此一来,有了狄仁杰这么层缓冲在,朝臣们也就不用担心在李显面前说错话,又或者是担心站错了队,大可先从狄仁杰那头探探口风,再行最后的定夺,至于李显本人么,也可乐得轻松,免去了无数虚与委蛇的麻烦,不过么,狄仁杰就有得忙乎了不是?
“狄公能者多劳么,您办事,孤信得过。”
虽明知狄仁杰的抱怨不过是在逗趣而已,可该安抚的,李显也断不会吝啬,总不能让马跑,还不让马吃草罢,这便笑着恭维了狄仁杰一句道。
“殿下英明,狄某劳命啊。”
狄仁杰乃当世之智者,早在李显邀其一并前往阎府之际,便已是看破了李显的用心之所在,既然没出言推辞,自然是早就做好了承担此重任的思想准备,可口中却不忘叫上声苦,左右不过是逗趣上一番罢了。
“哈哈哈……”
李显被狄仁杰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愁苦状逗得再次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狄仁杰也绷不住脸了,跟着笑将开来,一股子君臣际遇之相知气息在车厢里荡漾着、弥漫着……
咸亨三年二月十八日,巳时三刻,时已近午,可天却阴沉得有如黄昏一般,厚实的乌云压得极低,毛毛的细雨始终不停,尽管不大,可淋在身上,却黏糊得令人难受不已,尤其是对赶路的人来说,这等细雨着实是烦人得紧了些,遮挡视线不说,道路也因之泥泞难行得很,这不,一大队正簇拥着数辆马车疾驰在古道上的骑兵中,不时有咒骂声在响个不停,纵使是隆隆的马蹄声,也掩盖不了这等此起彼落的抱怨之语。
“老三,传令下去,前头便是洛阳了,叫这帮混球都收敛一点,少给老子惹事,谁要是再乱扯淡,军法从事!”
或许是身后传来的抱怨声太杂了些,奔驰在队列最前端的一名身着银色软甲,身披紫色斗篷的英挺青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铁青着脸,回首看了紧随在身后的一名白袍小将,不耐地冷哼了一声道。
白袍小将姓李,单一个温字,乃越王李贞第三字,至于先前发话的则是其长兄琅琊王李冲,一行人等此来乃是奉旨前来为“孝敬皇帝”奔丧的——越王李贞乃当今天子之兄,文武兼备,与纪王李慎并称为“越纪双王”,为宗亲中最贤能之辈,现任相州刺史,其有子四人,长子、三子皆习武,颇具勇名,次子李倩、幼子李规皆习文,具政略,文采颇佳,乃宗师中少有的俊彦之辈,此番赶赴洛阳乃是接到高宗急诏,指令其携四子奔丧,因着得到诏书迟了之故,唯恐误了丧事,不得不日夜兼程,一路狂奔之下,不知几多艰辛。
“好叻,大哥说了算。”
李冲乃李贞唯一的嫡子,又是长子,自出生时便已受封为琅琊王,在一众兄弟中威望极高,属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这一开了口,李温自是不敢怠慢,高声应了诺,放缓了马速,冲到了路旁,高声对一众随行的铁骑军喝骂了几声,原本正唠叨个不休的众骑兵立马便全都老老实实地住了嘴,再无人敢高声喧哗上一下。
“大哥,这帮孙子就是欠敲打,嘿,还是大哥的命令管用,小弟只一喊,这就全都老实了。”
李温对李冲的崇拜显然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的,这一压制住众人的抱怨,立马便冲回到了李冲身旁,笑呵呵地便是一顶高帽子送了上去。
“嗯。”
李冲早就习惯了众兄弟们的崇仰,并未因李温的话而动容,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眼睛始终看着洛阳城的方向,眼神里明显带着浓浓的战意。
“大哥可是还在琢磨着要跟那英王较个高下么?呵呵,此番进了洛阳城,大哥必定能心想事成,小弟可是看好大哥一准能大胜无疑的。”
李温只看了李冲一眼,便已知晓其在想些甚子,立马笑呵呵地奉承了一句道。
“啰唣,加速前进!”
一听到“英王”二字,李冲英挺的脸庞登时便是一个抽搐,不满地横了李温一眼,喝斥了一声,手一扬,手中的马鞭已呼啸着落在了马臀上,吃疼的战马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沿古道向洛阳城方向急冲而去……
“启禀陛下,越王殿下及其四子都已到了宫门外,请陛下明示。”
乾元殿的主寝宫中,高宗拥着厚厚的锦被,神情寂寥地斜靠在高高的垫子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的阴暗天空,不言不动地如同泥雕木塑一般,不过才数日的功夫,原本乌黑的头发里竟隐隐见到了不少的白丝,惨白的脸上浓浓的都是伤感与忧愁,那等可怜兮兮的样子,令悄然行进寝室中的高和胜一见之下,心头不由地便打了个突,可却不敢多有耽搁,紧赶着走到了榻边,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八哥,是八哥来了,来了,总算是来了。”听得响动,高宗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看了高和胜一眼,口中呢喃地念叨了几句,旋即便是精神一振,霍然坐直了起来,一挥手,急吼吼地便呼喝了起来:“快,快,全都给朕请进来,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是,奴婢遵旨。”
一听高宗如此说法,高和胜登时便大吃了一惊,可又不敢发问,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只是临去前,却是狐疑地看了高宗好几眼——李弘的葬礼既是按着大行皇帝的礼仪在操办,各地的皇室宗亲自然都得前来奔丧,这些日子以来,陆陆续续有宗室王爷抵达洛阳城,其中位份尊贵者不少,不单有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这些个老一辈的亲王,也有与高宗同辈的纪王李慎、赵王李福等,却从未见高宗如此激动,别说召见了,便是令旨都没一个,大体上都是让武后出面去应付的,此番越王一到,高宗的反应竟如此之反常,自由不得高和胜不起疑心的,只是当着高宗的面,高和胜却是不敢随意乱问的,然则,在退出寝宫之后,高和胜却立马低声吩咐一名随侍的小宦官速去禀明武后,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向则天门行了去,以此给武后留下足够的缓冲之时间。
大行皇帝的葬礼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说是千头万绪也绝不为过,哪怕李弘不过是个谥号天子,可该办的手续却是半点都省不得的,纵使有着外臣们的协助,可身为皇宫实际主人的武后依旧是忙得个脚不沾地,一会儿是接见各自赶来的王室宗亲,一会儿又是听取办理丧事官员的汇报,一会儿又得忙着接受各地赶到洛阳的刺史们的朝见,除此之外,还有着无数的奏本要批阅,饶是武后精力过人,如此这般地连轴转下来,也已是生生累廋了一圈,然则武后却并不以为苦,精神烁烁,丝毫不见半点的疲惫之状,这不,天时都已近了午,刚接待完外臣的武后立马又埋头到了奏折堆里,速笔批阅着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神情专注已极,哪怕是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跑进御书房所发出的声响也无法令武后抬起头来。
“嗯?”
武后头虽没抬,手中的笔也没停,可不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