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3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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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一摆手止住了他,向旁边侍立着的司马昭微一示意,吩咐道:“昭儿,你且将为父近年来卧病休养期间所悟到的一段心得箴言传给诸位大人们欣赏。”
司马昭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上得前来,将手中所握的一卷绢帛“刷”地抖开,二十四个龙飞凤舞、遒劲非凡的大字如同穿破云幕的一道闪电一般倏地印入了诸位元老公卿的眼帘:
狂飙过岗,树木尽折,伏草唯存;
以忍为本,颐养天年,百福自钟。
见了这二十四个大字,诸位公卿宿老们顿时神态各异、反应不一:有的凝眸深思,有的扼腕长叹,有的面露不解,有的会心而笑,有的满脸惘然,有的不置可否。
当下,却有王观越众而出,挤到司马懿床前,义愤填膺地说道:“太傅大人!您今以伏草图存自喻,不以大魏栋梁为己任,王某好生失望!曹爽这厮悖礼枉法、祸国殃民,实为大魏之权奸,不可不废!王某只望太傅大人能够振作而起,齐踪伊尹、吕望之大贤,匡扶魏室于将倾,上报三朝先帝之托,下建万世流芳之勋!王某愿为太傅大人之马前卒,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司马懿听了,向司马师暗暗一使眼色:“师儿,王大人必是在外面喝醉了——你且将他扶到后堂休息,免得他再出妄言!”
“不!不!不!太傅大人!王某所言句句是实,绝无虚妄啊!您一定要振作而起、为国除奸啊!”王观一边嘶声哭叫着,一边被司马师和梁机使劲拖往后堂去了。
然后,司马懿朝前来探视的蒋济、卫臻、孙资、刘放、卢毓、高柔、孙礼、王肃等人抱拳言道:“本座真的已经是老朽不堪了……这将来的世界最终都是他们那些年轻人的。咱们不服老不行啊!诸君就且让本座好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吧……”
蒋济、卫臻、卢毓等人劝慰了一番,也只得渐渐散去。卧室里最后只剩下了司马懿一个人倚床而卧,目送着他们一一先后告辞离开。
牛恒在门边问了一声:“太傅大人,您要休息了吗?”
司马懿深深沉沉的目光从房门口直射而出,投向了不知尽头的远方:“不用。本座还要在这里等一会儿。”
果然,两炷香的工夫过后,高柔、王肃、孙资、刘放四个人竟是悄悄地去而复返,都从后门绕了进来,重又来到卧室与他相聚了。
高柔这一次进屋刚刚坐定,便拱手讲道:“太傅大人——曹爽派来邓飏找到了在下,说要推举在下出任司徒一职,在下恳请太傅大人示下。”
司马懿还是那样仰卧在榻床之上,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一句:“听说卫臻到底还是拒绝了曹爽的司空之贿。他这一举动做得很好,却不知道这朝中后来又是谁接下了他抛出的这份厚礼呢?”
孙资带着一丝不屑的语气说道:“镇东将军王凌已经答应曹爽出任司空之职了。”
司马懿沉沉地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抬头看向高柔而道:“既是如此,高君,你便当仁不让地出任司徒之职吧。三公之尊,素为百官之首,毕竟不可轻弃。机缘巧合之下,这个爵位还是可以发挥虚中生实之妙用的。高君,把它留在你手里总比落入一些宵小之徒掌中要好一些!”
“那在下就谨遵太傅大人之钧命而行了。”高柔深深颔首而答。
“太傅大人,您不知道,近来何晏、邓飏、丁谧他们正在私下里串联文武百官,准备为曹爽劝进丞相之位,晋封汝南郡公,享邑八万户呢!”刘放愤愤地说道。
“是啊!他们都在拼命地帮着曹爽修建空中楼阁啊——只不过,他们把曹爽捧得越高,终有一天必会导致曹爽摔得越重!”王肃一语中的地评论道。
司马懿双目精芒一亮,转过头来,看向刘放、孙资二人,沉声问道:“刘君、孙君,你们两位如今返躬自思,照曹爽他们这样搞下去,你们继续待在中书省还有什么意义吗?”
孙资和刘放对视了一眼,感慨而答:“是啊!太傅大人,大概您还不知道,曹爽把手也伸进这中书省来了。他已经让丁谧兼任了中书省首席通事郎,和他的弟弟散骑常侍曹彦联起手来暗通声气想架空我等呢……”
“这样的情形,本座早已隐有所料了。”司马懿静静地注视着他俩,“本座给你们两位一个忠告,身处枢要之地,面临叵测之敌,稍有不慎,便会招来酷烈之祸!依本座之见,你二位不如暂时逊退归隐,免得再与曹爽一派发生两败俱伤的正面冲突。”
“逊退归隐?孙某和刘大人亦有此意。但是如何巧妙地从纷纭朝局之中逊退而出,还请太傅大人进一步明示。”孙资心念一动,向司马懿恭然问道,“孙某其实也懂得,今日之撤退,实是为了来日之有效进攻而未雨绸缪的……”
司马懿微微闭上了眼:“孙君,你把你的中书令之位让给侍中李丰;刘君,你把你的中书监之位让给黄门侍郎孟康。这样做了,便可算是最为巧妙的逊退归隐了……”
“这……这个……”刘放一听,神色一片惘然,竟是迟疑着没有立即答应。
坐在他身侧的孙资听了,也是暗暗一怔,但他马上就想透了司马懿如此建议的深远用意,不禁在心底叹服不已。李丰的儿子李韬娶了郭太后之爱女齐长公主曹惠为妻;孟康则是郭芝的亲外甥。他和刘放二人将中书令、中书监两个枢密职务让给郭氏一派手中,势必会把矛盾转卸给郭家中人,把他们推到了朝局之争的风口浪尖。毫无疑问,他们所在的职位势必会引来曹爽一派的明抢暗夺。这样一来,曹爽与郭太后两派之间必会爆发一场硬仗。曹爽倘若不赢倒罢了,便就赢了也定然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然后,自己和刘放二人届时再追随司马太傅伺隙而动,异军突起,最终必能卷土重来,大获全胜!
净室正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八卦帛图,图的四角边幅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爻辞卦语。
太史令管辂仰着头,细细地观看着那些图像卦辞,时而蹙眉凝思,时而摇头哂笑,时而喃喃自语,状如入魔,痴迷之极。
何晏、邓飏、钟毓等人在周围席地而坐,一个个敛息屏气地等着他看完后再发表见解。
终于,只听得一声轻啸,管辂似是阅完了图上所有的爻辞卦语,伸了伸懒腰,慢慢回过身来,脸上一片淡然。
何晏抬起了脸,笑吟吟地向管辂问道:“管君,您阅毕了这壁上卦图之中何某所著的《易经》注解,可有什么妙见?还望指教。”
管辂素来是直言直语惯了,当下径自便道:“何尚书详论《易经》之理,可谓‘体悟入微,下笔成章,文采斐然’,实在令管某读来如品佳酿,爱不释手。然而,这些卦语注解虽妙,但仍犹若油浮于水,未免似有辞胜于理之弊。夫精义入神者,当步天元、推阴阳、探玄微、极幽明,然后览道无穷,何必借于琐琐细言耶?”
何晏听了,粉白的面庞上表情顿时一呆。那邓飏瞧在眼里,不禁冷冷叱道:“你这狂徒——言不及《易》而近于讥,未免太过自负了!”
管辂朝他翻了一下白眼:“邓尚书有所不知,古往今来,善《易》者必不以《易》书为囿,而善兵者亦必不以论兵为长!”
邓飏大怒,正欲反唇相驳,何晏却将他衣袖一拉劝住了,满脸堆起笑来问向管辂:“管君刚才言之有理,何某受教了。久闻管君您师承周宣大夫,精于占梦析象,何某一直钦佩万分,今日有幸特来请教。何某近日来做得一梦,梦见数十只青蝇嗡嗡飞来,集于自己的鼻端之上,三番五次驱散而后复聚,此乃何兆也?”
管辂听了,沉思有顷,面色一正,拱手而道:“今日诚蒙何尚书垂意相询,管某必当尽心以告。昔元、凯之弼重华,宣慈惠和;周公之翼成王,坐而待旦,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此乃履道体应,非卜筮之所明也。而今何尚书位重山岳,势若雷电,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心翼翼、自求多福之道也。又鼻者艮也,此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却有青蝇恶臭而集之焉,实为大大不祥。
“正所谓‘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何尚书您不可不思害盈之数、盛衰之期也!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曰‘壮’;‘谦’则裒多益寡,‘壮’则非礼不履。未有损己而不光大、行非而不伤败。诚愿何尚书上追文王六爻之言,下思尼父彖象之义,然后三公可致、青蝇可驱也。”
邓飏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何尚书——他这不过是一派浮言而已!此乃老生之常谈,了无新意,何足一听也?”
管辂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怕他的讥笑?当下就正视着邓飏道:“邓尚书所言差矣——今日之情形,实乃‘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
邓飏本是想邀他过来为自己和何晏多讲几句美言贴金的,今日见他在自己面前却是这般孤傲,不由得勃然而怒:“你这狂徒好生无礼!怎么?你这个太史令当腻了吗?”
听了他这暗含恐吓的一番话,坐在旁边的钟毓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拉了一拉管辂的袍角,示意他赶紧赔礼道歉。管辂却全不理会,只朝邓飏冷冷而睨,毫无惧色。
何晏也不愿与太史署搞僵关系,急忙出来转圜而道:“邓君,管大夫之言曲尽易理玄微之妙,您可勿得讥笑。管大夫——‘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而吐其诚,今人以为难。而今你一见本座便尽此两难之道,可谓‘明德唯馨’,本座钦仰之至。不过本座尚有一大疑问相询,还望管大夫赐教。当今国运方隆,曹大将军功德巍巍,可有异常之兆迹降世显灵乎?”
他此语一出,邓飏和钟毓都拿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管辂,静待他开口发言。
管辂背着双手在原地转了四五圈,忽然扬声长长一笑:“何尚书此言何疑可虑?当今天下情形,乃是九五龙飞之大吉卦象,正所谓‘利见大人,开泰启运’,自当神武升建、王道昌明,远近归心,四方影附!”
“好!好!好!”何晏大喜过望,吩咐府中仆役道,“快去为管大人准备一箱金饼。本座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管大夫笑纳!”
邓飏其实一直等的就是他这句拿来粉饰曹爽政绩的美言,听罢立刻转怒为喜,面露欣悦之色:“管君此言极妙,我等必向曹大将军献之,曹大将军那里也定然会对你重重有赏的。”
管辂也不多礼,收了何晏所送的一箱金饼,道谢辞过,便和钟毓一齐出了何府。乘着马车走出很远之后,钟毓才心有余悸地对管辂说道:“哎呀!管君——你刚才在何府里和他们应答对接之际,所讲之话也未免太过切直了些,只怕已深深触怒了邓尚书吧?邓尚书这个人心眼小如针孔,睚眦必报,钟某在场可是暗暗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啊!”
管辂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烈酒,斜着眼看了他一下:“管某与濒死之人交语,又何足畏哉?”
“濒死之人?你是指何、邓二人吗?”钟毓吓得面如白纸,慌忙把嗓音压得低低的。
“钟大人不知,与祸人共会,然后可洞察其神智淆乱;与吉人相近,然后可测知其全精固元之妙。您瞧邓飏之行步踱走,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此谓‘鬼躁’;而何晏之面目形色,则是魂不守舍,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谓‘鬼幽’。二人皆非福厚寿永之士,只怕在这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