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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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放心不下的只有楚人,尤其是昭阳那厮,虽有能耐,却精于算计个人得失,当不得大用。此番伐秦,楚营最佳主将当是屈武,依楚王能耐,竟使他来,确实令人费解。好在此人利欲熏心,在下已经送他一块肥肉,想他不会不出力。”
“将军所言甚是,此番伐秦,楚人利益的确最大,唾手而得商於谷地、汉中诸邑不说,我们还要白白送他陉山诸邑。那可是我们血拼出来的!”
“哼,”庞涓冷笑一声,“即使在下白送给他,也怕他的胃口难以消化呢!”陡然想起什么,“说起此事,张将军,烦请你这就走一趟楚营,看看他的云车造好没。带上十桶酒,慰劳一下那些工匠。要是一切如那厮所言,这些云车当是不错,日后必能用得上。”
“末将遵命。”
楚营大帐设在渑池西南十几里外的一道冈坡上,背坡临水,地理位置绝佳。
昭阳兴致勃勃地领着张猛来到后山,走至一片空旷处。这是楚军的临时性军用工坊,数十名工匠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制云车。
一行数人走到一架行将完工的云车前。那云车足有数丈高,大小如房屋,四周皆裹犀甲、铜皮,刀戈锋镝皆伤不得。箭孔多达数十个,还有几个可随意开合的门与平梯,一旦靠近城墙,即可放下平梯,直夺对方墙垛。
工坊令迎上,张猛详细问过制作情况,工坊令一一禀明,招呼众人当场演示。云车果是灵敏,只需数人推动,前后左右皆可行动,灵便自如。
张猛看得眉开眼笑,不无赞叹地转对昭阳道:“呵呵呵,有此妙物,函谷关何愁不破?”
昭阳呵呵乐道:“张将军满意即可。不瞒将军,在下费心数年琢磨此物,专为攻关陷垒之用。莫说函谷关仅高三丈,即使再高两丈,也只拜伏于它脚下。”
“将军智谋过人,在下叹服!”张猛恭维一句,指着尚未完工的云车道,“敢问将军,这些云车何日可用?”
“在下全力赶制五辆,旬日之内,当可完工。请将军禀明主帅,何日攻关,楚人请打头阵!”
“呵呵呵,”张猛呵呵笑着拱手应道,“将军放心,有此妙物在,破秦头功,无人敢与将军争锋。”
“谢将军成全!”
几辆云车即为楚军争下如许面子,昭阳大是得意。
送别张猛,昭阳哼着小曲儿回到大帐,意外看到帐中候着二人。一是家老邢才,哈腰迎候;另一是陈轸,反缚双手,埋头跪在地上。昭阳不问即知,是陈轸跑到郢都搬来邢才的。
昭阳冷冷扫视陈轸一眼,转对邢才道:“你怎么来了?”
“回禀主公,”邢才应道,“陈大人再三恳请,小人支应不过,只好陪他来了。”
“我还以为是谁跪在此地呢,原来是陈上卿呀,”昭阳这才冷笑一声,转向陈轸,揶揄道,“来就来了,绑缚两手却是为何?”
“听闻大人兴兵伐秦,军费短缺,在下自缚而来,或可为大人筹措些许军资,以济所需。”
“你?筹措军资?”昭阳被他说得愣了。
“是这样,”陈轸侃侃应道,“在楚之日,大人对在下关怀备至。大人恩德,在下无以为报。在下并无多余钱财,思来想去,唯有贱躯尚有所值。在下此来,是想以此贱躯捐赠大人,望大人笑纳,成全在下诚意。”
“哈哈哈哈,”昭阳手指陈轸,“就你这身肥肉?能值几何?”说完又笑。
“五百金。”
“啥?”昭阳敛住笑,“你身上何处贵重,竟值五百金?”
“这个。”陈轸两手被缚,只好晃晃脑袋,“摇来晃去的这件物什。”
“哼!”昭阳冷笑一声,“这件物什,砍它还得费刀子,何值五百金?”
“大人此言差矣。”陈轸连连摇头,“在下这颗脑袋,在大人这儿或不值钱,但在另一个人眼里,至少可值五百金。”
听出话中有音,昭阳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谁?”
“庞涓!”
昭阳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是了,是了。若是此说,这物什当值五百金。听说庞将军先考灵前至今仍在为它空着地方呢。”走到近前,拍拍陈轸头皮,“说吧,陈上卿,就本公所知,你这人一向重财惜身,怎么这阵儿慷慨起来了?”
“人固有一死,陈轸能为大人捐躯,死得其所。”
“嘿嘿,”昭阳阴笑两声,“这话听起来假。不过——”牙齿咬得咯咯响,“旧账要算,你欠我亡母一命,正好归还。来人!”
帐外冲进两个卫士,一左一右立在陈轸旁边。
“将这厮拖出去,将双肩之上的那个物什斩了!”
两个卫士扭住陈轸,正要拖出,邢才轻咳一声:“主公——”
昭阳摆手,卫士放下陈轸。
邢才走到昭阳身边,悄语道:“上卿此来,是有大事禀报主公。”
昭阳思忖一时,转对卫士:“松绑。”
卫士为陈轸松绑后,退出帐外。
昭阳在主席上坐下,指客席朝陈轸努嘴:“陈上卿,坐!”
陈轸拱手谢过,席坐下来。邢才为二人倒上茶水,候立于侧。
“陈上卿,又有何事禀报?”
“大人,”陈轸不慌不忙地啜口茶水,放下茶杯,拱手道,“罪人此来,是奉秦公旨意,奉送大人一份功劳。”
“哼!”昭阳一震几案,“不过三个月,我六军铁蹄就将踏平秦川,只怕嬴驷那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何还敢妄称秦公?”
“呵呵呵,”陈轸轻笑数声,“庞涓一厢情愿之词,大人竟也信了?”
“本公深信不疑。”
“看来,大人是真的不知秦人了。”陈轸微微抱拳,“且不说山河之险,即使真刀实枪比拼,鹿死谁手也难预料,何况——”
“何况什么?”
“这个……罪人就不说了。罪人只问大人一句话:大人凭什么踏平秦川?”
“凭我五十万大军。”昭阳不假思索,脱口将数字夸大十万。
“莫说是五十万,纵使再加五十万,大人也未必如愿。”
“你……”昭阳呼吸加重,将端起的茶杯重重地砸在几上,茶水四溅,“且说因由?”
“六国六军。”陈轸一字一顿。
昭阳心里一震,直盯陈轸。
陈轸缓缓解释:“有齐人制疯旧事,大人可曾听闻?”
“未曾听闻。”
“据《齐谐》所载,桓公广施仁政,在临淄设置疯人院,聚天下疯者赡养之。一日,桓公巡察疯人院,见院中净是疯汉,东一个,西一个,或散步,或自语,或绘画,或写字,或蹦跳,或奔走,或唱歌,或呼号,或凝视,或傻笑,秩序井然,几乎看不到守护之人。桓公大奇,问疯人院长吏,此院关押多少疯人?长吏应道,有疯汉一千二百名。桓公惊问,那……吏员几何?长吏回道,一十二人。桓公忧心地问,若是众疯人拧成一股绳儿,尔等如何是好?长吏笑答,君上有所不知,如果他们能够拧成一股绳儿,就不必住进疯人院了。”
“你是说……”昭阳这也听出话音了,“我纵军是六国六军,六将六心!”
“大人,”陈轸倾身,拱手道,“在下敢问,纵亲六君真能抛弃前嫌、合力伐秦吗?六军诸将真能放弃己见,听庞涓乾纲独断吗?”略略一顿,代昭阳作答,“话说白了,在下以为,以秦人眼下之力,无论是魏人还是楚人,若是单打独斗,哪一家上门,秦人都无胜算。唯独六军联盟,秦人是赢定了。”顿住话头,两眼直盯昭阳。
陈轸之言字字如锤,敲在昭阳心头。
是的,六军不和,确是事实。纵军表面势大,实则一盘散沙。战局未开,齐、燕先自交恶,燕军撤走,齐军思归,六势实已去二。即使韩、赵,也未必与魏齐心。庞涓恃强,调兵遣将、部署防地既不解释因由,也不征询列国主将,莫说自己,即使韩、赵主将也有不满,尤其是李义夫,一直未把庞涓放在眼里,只是碍于赵是纵亲发起国,这才委曲求全。显然,此番伐秦,自己过于乐观了。函谷道易守难攻,秦人本就好战,这又被逼入死路,必恃险以守。云车虽利,实战却未曾用过,结果究竟如何,目前尚难预料。如果战局僵持,纵军久攻不克,内必生隙。而于他昭阳而言,莫说是战败,即使双方言和,楚军未伤一卒,也会落个远师无功,灰溜溜地班师回朝。那时,他堂堂昭氏,岂不要看屈氏脸色?
昭阳不敢再想下去,抬头望向陈轸:“上卿既来,想必已有良谋。昭某愿闻。”
陈轸抱拳道:“罪人身贱言轻,不敢献谋。不过,大人以德报怨,屡屡施恩于罪人,罪人虽无结草之力,却也愿送大人四字以报。”
“是何四字?”
“坐以观变。”
“坐以观变?”昭阳喃喃重复一下,闭目思忖,越忖越出味道,堆起笑脸朝陈轸连连拱手,“嗯,这四个字好,在下受教了。”略略一顿,“方才上卿提及秦公有意送予在下一份苦劳,愿闻其详。”
“如果魏人破关入秦,一切皆是空谈。如果魏人破关不成,大人又能坐视中立,秦公承诺,定当奉送商於谷地六百里,与大楚盟誓睦邻!”
“此言当真?”
“秦公亲口所言,轸不敢有半句诳语。”
“果真如此,倒也不是不可行。”昭阳微微点头,“不过,此事重大,还容在下斟酌。上卿近日可有旁务?”
“暂无旁务。”
“在下闲闷,有意与上卿切磋棋艺,还望赐教。”
“恭敬不如从命。”
河水自朝歌东南宿胥口分流,一流沿卫境入齐,在齐燕边界入海。另一流入境,在扶柳之下再次分流入海。这三道河水之间的土地,统称为河间地。
河间地又分上下两大块,上块方圆百余里,为齐赵共有,下块入海处方圆百余里,为燕所独有。河间地夏秋虽有泛滥,却极是肥沃,沼泽纵横,林木繁荣,鸟兽虫鱼、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堪为猎游胜地、奇珍之乡,齐人早已垂涎,只缺借口并吞。
借口如今来了。
威王得到爱女求救血书之后,即以燕国太子谋逆篡位、多行不义、滥杀无辜为名,使田忌为将,举兵五万兴师伐罪。田忌用兵诡秘,不从正面渡河,而从河水上游,借由赵境,如潮水般席卷河间,燕人猝不及防,不及七日,河间十邑悉数失守。田忌似不罢休,命令军士搜集舟船,显然意在北渡河水,扩大战果。更有内线报说,齐王甚至打算旨令征秦纵军回撤,加发大军八万,御驾亲征,兵临蓟都,誓为女儿讨还公道。
军情紧急,燕尔新禧的易王再也顾不上如花娇妻,连夜召集太师、太傅、蓟城令、御史大夫等亲信重臣,商议应策。
众臣毕至,却无人开口。
易王震几怒道:“你……你们……怎就不说话了?平日里叽叽喳喳,全是你们的声音,这阵子全都哑巴了?国难当头,寡人这要指靠你们,你们却……难道真要寡人向他田因齐俯首称臣不成?”
“我王息怒,”老太师趋前一步,缓缓应道,“老臣以为,眼前危势,不是不可解。”
“爱卿快讲!”
“兵来将挡。老臣以为,大王可布三道防线抗御齐人。一是诏令子之将兵,沿河水设防,一线御敌。二是诏令褚敏统兵,坚守武阳、方城诸邑,二线御敌。三是大王亲自将兵,调临近各邑之兵于蓟城,与齐人决死。”
“好,”易王道,“寡人准卿所奏!”
“还有,”老太师侃侃说道,“先君听信苏秦之言,首倡纵亲。六国盟誓,墨迹未干,齐人却公然背盟,引兵伐我,这叫什么纵亲?六国合纵,旨在伐秦,苏相国既是纵亲发起者,又是六国共相,结果秦人尚未伐成,自家人倒是先打起来。此等怪事,大王何不召他问个明白,没准儿能得退敌良策呢!”
“太师说得是,六国纵亲是他倡导的,大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