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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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打死他,便是打得只剩一口气也不要紧。
薛怀义得意洋洋地叫道:“打,只管打,娘的。敢告佛爷的黑状!”
杨帆与马桥一路跑,接连几次被街头走过的公差衙役察觉形迹可疑,要追上来查问,亏他二人腿脚灵便,东拐西绕的都摆脱了,此时刚刚赶到这条大街。
一群大和尚当街围殴一位士子,引得许多人围观,杨帆和马桥匆匆走过,往人群里瞧了一眼,登时认出这大和尚来。杨帆一见,计上心来,脱口道:“桥哥儿,咱们有办法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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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守观里,一个师父,一个徒弟。
徒弟一脸委曲地说道:“师父,张员外家的祈福法事,你拒绝了。”
师父闭目盘坐,念念有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尤掌柜家的开光、安位法事,你也拒绝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洪秀才家的文昌官运法事,你依旧拒绝了。”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今儿修文坊的苏坊正请您上门办一场祛邪、清洁法事。你还是不答应,咱们观里那口米缸,可就剩个米底子了。明儿咱们吃什么呀?”
“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徒弟恼了,顿足道:“二叔,你倒是说话呀!”
老道张开眼睛,说道:“徒弟,去年春天咱们做的那两套八成新的道袍,为师已搁在三清座前了,你去取了,换些米面回来吧。”
徒弟愕然道:“二……师父,那袍子是咱出门做法事时穿的呀,把它换了米面,以后怎么办?”
老道叹了口气,道:“徒弟,弘首观的一浊道友,已经被薛怀义抓去做和尚了,这个时候,为师怎好出门去做法事?万一碰上那薛怀义,你叫为师可怎生是好?”
徒弟嘟囔道:“信了佛便信佛呗,管饱就成。”
“胡说!贫道自幼入道,信了一辈子的道,安能半途弃道从佛?”
老道凛然道:“去,先把袍子取去换些粮食回来,那薛怀义只是一时兴起,断然不会天天上街抓道士当和尚的,过些时日风声过去,为师再接些法事就是了。”
“喔……”
小道童撅着嘴儿走进三清宝殿,片刻功夫,他就叫起来:“师父,师父,你说的那道袍在哪儿呢,没有啊!”
老道刚刚闭上眼睛,闻言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非得把东西挂在你脖子底下,你才看得见。”
老道起身走出去,到了三清宝殿,往那案上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嘴唇哆嗦起来。
徒弟说:“师父,你看,我没说谎吧?这香案上确实啥都没有。”
老道狠狠一跺脚,泫然欲泪地道:“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连出家人都偷!连出家人都偷,这是什么世道啊!”
“咦?师父,这香炉后面好像有东西。啊,是两吊钱呢!”
“真的么?”
师父一个箭步抢上去,就见香炉后面果真摞着两吊开元通宝,老道双手合什,向三清道尊揖了一礼,欣欣然道:“无上太乙天尊,天无绝人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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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御使被薛怀义手下一群和尚拳打脚踢,生生打得晕厥过去,薛怀义这才冷冷一笑,傲然道:“想跟佛爷我过不去。佛爷就叫你过不去!哼!再不知好歹,佛爷见你一回打一回,走!”
说罢,领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和尚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范家娘子扑在丈夫身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小厮和小丫环年纪小不懂事,在旁边急得团团乱转。也不知道赶紧回家叫人抬了主人去医治。
薛怀义晃着膀子刚刚走出几步,迎面就有两个小道士走来,脚下各穿一双芒脚,身上一袭八成新的青色道袍,头上挽个道士髻,看年纪都不太大,两人一边走,一边跟路人化着缘。
薛怀义见了。把眼一瞪,喝道:“站住!”
两个小道士突然被一群大和尚拦住,不禁有些胆怯,那年少一些的小道童怯怯地问道:“各位大师,不知拦住我师兄弟二人,要做什么?”
薛怀义道:“你们两个,是哪座道观的道士?”
小道童胆怯地道:“小道云帆,这是我师兄云桥,我师兄弟二人是云游道人,云游天下。传播教义。”
“呸!不就是到处乞讨么,说得好听!”
薛怀义不屑地道:“从今以后,你们不用做道士啦,就拜入本大师座下,做个和尚吧!来人呐,给他们剃度,换僧衣!”
“不不不,我们不做和尚,我师兄弟二人虔诚向道,我们要从一而终。我们要守身如玉……”
两个小道士胡乱叫着,被几个大和尚摁倒在地上,一心“度人向善”的薛大师拿过剃刀,又当街来了一次感化异教徒的壮举,片刻功夫,一地青丝随风飘扬,两颗光头锃锃发亮。两个小道童已然被剃成了光头。
“把道袍脱下来,换上,快把这僧袍换上!”
“喝!你小子头发一剃更俊俏啊!听好了。我们都是大师座下弟子,是弘字辈。现如今师父座下有十六个亲传弟子,你,从今往后就是弘十七,你,从今往后就是弘十八。”
“可……云桥是我师兄啊,我怎么排十七了?”
“入我佛门,当然重新排行,你们道家的排行不作数!好了,跟着师父走!”
薛怀义志得意满,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一众徒弟晃着膀子跟在后面,那两个刚刚“皈依我佛”的小道士被他们裹挟在中间,一脸的愁眉苦脸。
薛怀义这些人刚刚离开不久,洛阳尉唐纵便提刀骑马,领着十几个公人从路上驰来,定睛一看迎面走来的竟是薛怀义,不由大吃一惊,连忙翻身下马,避到路旁,牵马垂首给他让路。
薛怀义心情正好,见他对自己执礼甚恭,满意地问道:“你,是哪个衙门的?”
唐纵连忙道:“薛师,下官是洛阳尉唐纵。”
“嗯,我瞧这满街都是你们洛阳府的公人,跑来跑去的,出什么事了?”
唐纵道:“回薛师,今日十字街头处斩人犯,不想竟有人劫法场,救走了那杀人凶手,下官正带人到处缉捕。”
“喝!劫法场?真是个人物!行了,忙你的去吧!”
薛怀义挥挥手,唐纵就退回了一旁,十几个公人都按刀站定,欠身施礼,恭送薛怀义过去。和尚堆里,两个刚刚剃度的小和尚对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诡笑,就从唐纵面前大摇大摆地过去。
送走了薛怀义,唐纵继续前行,那位范御使的娘子一见公人,连忙拦住喊冤,唐纵听清是薛怀义打人,不禁面现难色。
范家娘子哭哭啼啼,只管讲诉丈夫的冤屈,待她说到薛怀义拦住两个小道士为他们剃度的时候,唐纵顿时目光一闪,喃喃自语道:“两个游方道人么……”
第四卷 招蜂引蝶 第九十八章 弘十七,小辩机
杨帆和马桥进了白马寺,成了两个小和尚。
一个法号弘十七,一个法号弘十八。
这个地方当真无比安全,哪怕洛阳城里闹个天翻地覆,有薛怀义这尊大菩萨镇在这儿,也不怕有哪个牛鬼蛇神敢登门闹事。
杨帆做了三天和尚,就发现了为什么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名女人,只要她愿意,有的是精壮俊俏的男子愿意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却偏偏要跟和尚偷情的奥秘。诸如梁元帝的徐妃,齐武成帝的皇后,乃至本朝的高阳公主 ……
敢情这和尚不事生产,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精气肾水实在是充足得不得了,哪是世俗间男子比得了的。正如《水浒传》里潘巧云临死骂杨雄的一句话:“跟我师兄一晚,胜于跟你十年。”
潘、驴、邓、小、闲,惟有和尚家第一闲。
一日三餐,自有人好斋好食地供应,没有俗事烦恼,不为事业担忧。文官武将、士子文人、商贾豪绅,日日为前程利禄奔波,不知有多少事烦心,市井小民每日辛辛苦苦更加的疲劳,怎能与这和尚比清闲。
这和尚们一天无所事事,专心养锐,不仅身强力壮,而且精力充沛。再加上他们无妻无女需要供养,有的是空闲的时间,这精力之旺盛,可想而知。若这和尚不守清规,再吃酒肉,那更是火上浇油,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杨帆和马桥此刻就在吃肉、喝酒。
他们做坊丁,每日辛辛苦苦。不过挣些小钱养家糊口,入了这寺庙,自有大施主把那金银当成水一般地供奉进来,一帮和尚简直是富得放屁油裤裆,难怪薛怀义手下这帮大和尚总是惹是生非,实在是精力太旺盛,无处发泄了。
杨帆和马桥此刻正在白马寺后院里一个专门对寺内和尚们开放的庭院里啃着羊腿。喝着小酒。
杨帆剃了光头,但是没了头发,反而让人更专注于他的相貌。于是就更觉俏美了。他那副唇红齿白,俊俏可人的样子,听庙里的老和尚说。很有当年高阳公主的情人辩机和尚的风采。
弘六听了也说他的确俊俏,这等好卖相,不做知客僧可惜了,若让他做个知客僧,往白马寺里一站,就是一块活招牌,定可勾引得不少富家女子趋之若鹜地往庙里送香火钱。没准还能勾引个公主什么的,就真成辩机了。
杨帆一听他这馊主意顿时吓了一跳,他在南洋时就因容颜俊美,饱受莺莺燕燕之骚扰。哪肯再受这活罪,再说他这身份,能张扬于大庭广众面前么?杨帆赶紧以嘴拙不善言语为由推脱了。
与杨帆、马桥一起在吃肉喝酒的,还有一个瘦瘦巴巴、满脸皱纹的老和尚,那和尚吃一口肉。念一声“无上太乙天尊!”喝一口酒,道一句:“阿弥陀佛!”念叼得久了,听在杨帆和马桥耳中,仿佛是劝酒令儿一般。
这老和尚就是他们的十五师兄曾经的弘首观观主,一浊道人。
杨帆笑嘻嘻地道:“十五师兄,你肉都吃了这么多了。就不要一个劲儿念叼三清道尊了吧,三位神仙忙得很,本来没看到你吃肉喝酒,你这样一叫,反而被他们瞧见了。”
一浊道长有些尴尬,便红着脸道:“他们每日逼我吃肉喝酒,不吃也是不行的。吃就吃了吧,其实,无论是佛是道,原本都是吃肉的,贫道这也不算真是破了戒律。”
马桥奇道:“哦?和尚道士,原本可以吃肉么?”
一浊道人说道:“正是,佛家戒吃‘荤’,这个荤,可不是世俗中所说的鸡鸭鱼肉之荤,这些叫‘腥’,佛家的‘荤’,指的是气味熏人的菜,比如葱、蒜一类的东西,只要是三净肉,即‘我眼不见其杀者;不是被我所杀者;不是刻意为我而杀之者’,那就可以吃。
出家人嘛,全靠信众施舍,信众施舍什么,便吃什么,哪有这般挑剔,直到梁武帝时,这位皇帝才提出不可吃肉,皇帝金口一开,自然莫不响应,僧人从那时起便开始吃素了,我道家于此并无明确记载,想来也是那时顺应皇帝旨意,这才改了规矩。”
不远处,球场上十几个和尚正在蹴鞠,杨帆睨了他们一眼,忽见一个和尚控制不稳,皮球脱离脚下,向这边飞来,便即笑道:“既然如此,大师只管吃个坦然,何必忐忑不安呢?哈哈,我去方便一下。”
杨帆从席上站起身来,僧袍一拂,脚下一双高齿木屐,飘然而去的那股子潇洒劲儿,确实有几分当年的风流玉人辩机和尚的风采。
“十七弟,把球踢过来!”
有个和尚见他正好走来,便没有跑过来捡球,而是向他喊了一声。
“好!”
杨帆答应一声,便向那球走去,这是一枚鞠球,这时的鞠球不是充气的,而是六块皮革缝成一个球,中间塞上毛发等轻软而有弹性的东西,最中间又加点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