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作者:府天-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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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后一句话一逗,徐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继而竟是整个人都弯下了腰来:“钟慧通……钟慧通,你这挂羊头卖狗肉还真是……我以为你会起出什么好名字来,结果就是把自个的姓氏放在了前头,僧不僧俗不俗的,和你当和尚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又怎样,反正名字只是糊弄外人的”慧通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还在笑的徐良,见徐勋亦是出门走了过来,他这才反客为主地一把抓起徐良的胳膊,半是搀扶半是胁迫地把人往屋子里头搀,嘴里又絮絮叨叨地说道,“总而言之,你们父子如今是发达了,今后也别忘了带挈带挈我,我这趟来……”
见慧通已经扶着徐良进屋去了,徐勋冲刚刚报信的陶泓使了个眼色,见人机灵地过来门前看住了,他这才跟着入内。果然,慧通一进屋就丢下了刚刚那话痨似的言语,直截了当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父子居然还这样优哉游哉我说徐七少,咳……我说世子爷,昨儿个你支使我们在仁和长公主府门口那一番大闹,怎么不早说竟然是那样捅了天的案子?”
一旁的徐良瞅了个空子,立时问道:“捅了天的案子?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们都不知道?”见徐勋都摇了摇头,刚刚才坐下的慧通不禁一拍大腿道,“皇上今儿个早朝之后,亲自会同三法司在左顺门审了昨儿个你和太子爷从仁和长公主府里头揪出来的人因为那汉子胡言乱语,还把自己的女儿拿出来妄想脱罪,皇上没审完就大发雷霆,把人下了锦衣卫刑狱,只怕明日满城就要都传言开了。我说这不是你撺掇的太子爷闹开来的吧?这种事情只有死死捂着盖子,哪有这般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岂不是送给民间百姓各地藩王借口说道?”
“这等事情,除非我不要命了才去撺掇”
徐勋摇了摇头,可想起寿宁侯又是送东西又是送人,他心中却也不无惊疑,但更惊疑的却是弘治皇帝这样做的缘由。历来宫禁中的勾当,只能捂不能扬,就好比后世还有个雍正亲审曾静等人弄出一本《大义觉迷录》,反而民间传言更甚,结果乾隆一上台就二话不说把那些书一概禁毁,把人全都杀了。而此次的事情,亦是同样的道理。
“真不是你?”
慧通本以为徐勋想要扬名,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此刻徐勋矢口否认,他顿时站在那儿死死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出皇帝如此做的缘由来。这时候,一旁的徐良终于忍不住了,抓着慧通就仔细询问了一番,待得知这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出了另一番话。
“只怕皇上震怒的不仅仅是此事诋毁了他,更震怒的是此事诋毁了皇后和太子。民间一直有传言说皇后骄横,张家恃势横行,倘若再有流言说太子不是嫡出,张家不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宫中尚有两宫皇太后在,若万一插手干预进来,也许会动摇后位。皇上不惜把这么一件事撕掳开来,更多的不是出于帝王心术,而是夫妻之情。”
PS:居然月票进了总榜前三十至少两年多没到这位置了,谢谢大家的支持话说回来,弘治真是历史上千古难遇的皇帝好老公,只不过护得太好,不完全是妻儿之福啊,唉,杯具的……
第一百七十章 心术驭臣下,真情待至亲
仁寿宫位于宫城之东,大明建国以来多数时候都是太子东宫。只本朝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并尊,因此弘治皇帝登基之初,就把这仁寿宫给了太皇太后周氏养老,哪怕立了太子也居于别宫。要说起来,年逾六旬的太皇太后周氏货真价实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之一。哪怕皇太后王氏和张皇后,亦要在她面前行晚辈礼。
所以,此时此刻她自然可以端起架子来训斥弘治皇帝。不但如此,由于心头郁积的那些恼怒,她的话语亦是少有的凌厉:“你因为她不想册嫔妃,我依了你;你因为她而给了张家一门两侯爵,我也懒得说话;你因为她而偏袒张家,甚至一再不理会那些弹劾张家人的折子,我这个身在深宫的女人还可以当成是没看见没听见可你就因为有人在外头胡说八道,把小小一桩案子闹得这般大,还那么大张旗鼓带走了我这仁寿宫的人,难道这是你的孝顺?”
“太皇太后息怒。”
此时外人早就知机地退得干干净净,弘治皇帝见周氏气得脸色都发青了,便屈膝长跪于地,一字一句地说:“外头有郑旺以皇亲的名义交接商旅,甚至跑到了仁和长公主府招摇撞骗;内宫有乾清宫内侍如刘山这等人胡言乱语,蛊惑人心;知道的人已经太多了,若是还私底下处置,只怕物议更多……”
“事到如今,你还怕有人在背后说你的皇后?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就算不想要那些妃嫔碍眼,大可以随便册封一两个人当摆设,何至于让她成了朝臣藩王乃至于民间的靶子?你既然知道外头已经人人说她骄横,说张家人骄纵,这时候就不应该把这案子闹大,把郑金莲从我这儿拖走你是皇帝,哪怕有气性,做事也要顾全大局,哪怕秘秘密处置了那郑旺和王女儿郑金莲也好”
说到这里,周氏忍不住伸手搭在了弘治皇帝的肩膀上,声音又软了下来:“你还不明白祖母的心么?当年万贵妃势大,要不是我把你接过来养着,也就没有你的今天了,难道我这老婆子还会害你?这谣言是可恶,但谣言又不是无根之木,你也该反省反省了”
“祖母”
弘治皇帝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等打断了周氏的话,他才站起身来,又是深深一揖道:“祖母明鉴,皇后为朕生养儿女,为朕料理宫闱,朕不能因为外间传闻,就让她一个女人受委屈更何况不册立妃嫔,是因为朕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才不纳臣下选妃谏言,和她并没有关系。此事已经在外流传这么久,所以更要严加追究。”见周氏勃然色变,弘治皇帝的声音这才低沉了下来,“孙儿的身体,想来祖母是知道的……”
“不用说了”
周氏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良久,她才摆了摆手说:“你意已决,我再说也是枉然。罢了,你是皇帝,又被外头朝臣们称作是中兴令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郑金莲要杀要剐随便你折腾,只你和皇后高兴便好……”
“祖母此事便到如今这几个人犯为止,朕绝不会……”
“不用说了,你退下,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说完这话,原本侧卧在软榻上的太皇太后周氏竟是转身朝向了里头,再也不看身后的弘治皇帝。直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是一阵脚步声,她知道人必然是走了,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朱祐樘身体不好,她这个曾经养了朱祐樘多年的祖母又怎么会不知道?纪氏当年生下他就是什么都缺,悄悄养着更是不用提什么衣食,哪怕她后来想方设法替其补益元气,亦是难免落下了不足之症。若是这样还要纵情声色,那无疑是拿着自己的命在糟蹋。当然,儿时的经历对于朱祐樘来说,想必也是刻骨铭心的痛,因而不想自个的儿女再遭此害。
可明明有的是安臣工心的法子,这个看似温文尔雅从谏如流的天子,竟是因为护着皇后,而执拗倔强到这种程度要是他不在了,将来又如何?
“你真以为,我会容得下有人散布这等流言蜚语?你身为天子,脾性被人摸透了也还不自知朱祐樘,护短太过,绝非皇后太子之福啊”
从仁寿宫出来,弘治皇帝不禁揉了揉眉心,眼睛里全都是血丝。他昨夜几乎彻夜未眠,今日一大早又是早朝又是亲自鞫问,紧跟着便是催促锦衣卫北镇抚司速断速决,一下午也完全没合过眼,刚刚又在仁寿宫面对太皇太后周氏的这一番诘问,他不止是身体累,就是精神也有些撑不住了。扶着乾清宫答应刘义的手,他上肩舆时,脚下甚至都有几分颤抖,上去之后就歪在那儿闭目养神了起来。直到耳边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他才陡然惊醒了过来。
“父皇”
睁开眼睛见是一身玫瑰紫锦袍的朱厚照兴冲冲地上了前来,弘治皇帝不禁心头稍松,却仍是板着脸问道:“今日去文华殿,可向诸位先生赔过礼了?”
“赔过了赔过了。”朱厚照随随便便答了一句,旋即就上前抓着弘治皇帝的手说,有些担心地说,“父皇,看您的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在太皇太后那儿受气了?还是今天上朝还有审那几个混蛋的时候受气了?要么,儿臣待会读书给您听?”
“你背书给朕听还差不多”
弘治皇帝莞尔一笑,握了握儿子的手,就在一众内侍的搀扶下从肩舆上下来。才一站稳,一阵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也轻轻晃了晃,偏巧这时候,朱厚照用他那温暖的小手捂住了他那冰冷的手。低头看了看儿子,他没再说什么,只顺着朱厚照拉他的力道跨进了大殿。等进了东暖阁,地龙的热力和炭盆的温暖驱赶了他一路从仁寿宫过来沾染上的寒意,再加上朱厚照一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就连他的心也暖了几分。
在那张暖榻上一坐,他就开口说道:“今天文华殿是哪位先生讲的,都讲了什么,背来给朕听听。”
“今天是马尚书,讲的是论语。”在弘治皇帝那不乏严厉的目光下,朱厚照赶紧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背诵道,“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偷眼瞥看了父皇一眼,见父皇微微颔首,似乎很满意,朱厚照这才清了清嗓子,又背道:“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於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弘治皇帝此时已经明白,马文升今日讲课,竟是只挑着论语里头讲孝悌亲情的说,一时心有所感,竟是有些痴了。这时候,旁边的朱厚照偏生又背了另一句:“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此时此刻,弘治皇帝终于一下子坐直了,刚刚还满是疲倦的眼神中一瞬间都是凌厉,竟是看得朱厚照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良久,他才冷笑道:“好一个马文升,竟是用这样迂回的法子厚照,这两句话,他可给你讲过意思?”
“讲了,马尚书说,爱一个人,便要让他勤劳,如此他便不会因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将来失去了倚仗就没饭吃。要让他懂得忠心,那就得教诲他,不要指望他生下来就知道何谓忠孝。”马文升当然不会讲得这样浅显,朱厚照自作主张把那文绉绉的词改成了大白话,心里却有些惴惴然。直到眼见父皇点了点头,他才松了一口大气,但紧跟着听到下一句话,他就一下子愣住了。
“马文升可有提到今日的案子?”
“没有。”朱厚照想了想那个头发胡子全都白了的老头儿,最后摇了摇头,随即犹豫片刻才开口说道,“父皇,儿臣听说今儿个那案子闹得一片哗然,这样真的好么?而且看您刚刚似乎是从仁寿宫来的,是不是……”
“没事。”弘治皇帝握紧了扶手,脸上却仍是带着温文的笑意,“朕说没事就没事”
“那就好”朱厚照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喜滋滋地说,“儿臣刚刚已经去坤宁宫看过母后啦,母后还在那担心父皇,一个劲地打发我来看看,又在那自责说都是她昨儿个太冲动,就这么去了仁寿宫,大约是太皇太后生气了,今儿个本该是她去仁寿宫听训的……”
听朱厚照说着这些,弘治皇帝只觉得心头又适意了些,竟是有了些开玩笑的心情,突然打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