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明穿)-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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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洪武帝入了南京城,定了天下,吴中一带的戏园子开始兴盛起来,而最盛行的当属由南曲演变而来的昆腔戏班。喜福社正是那昆腔班。(1)
这喜福社靠着一出《西厢记》大红大紫,在南京城里已是无出其右。话说当下,这喜福社最红的角儿却并不是那扮演崔莺莺的青衣,而是那扮演红娘的小花旦柳玉香。
那玉香出道不久,只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玲珑娇小,眉目如画,身段儿绰约多姿,媚丽娇俏。外表出众,而于唱戏方面又颇有些天赋,只要她一登台,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就能将那角色扮的入骨三分,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继而如痴如醉。
洪武帝励精图治,深恶痛绝前朝仕宦被官妓挟制,索性就革了官妓,同时禁止官员宿娼,一旦被发现挟妓宿娼,轻则被贬,重则罢职不叙。一干官员们哪里敢顶风作案,只能便宜行事,或在外面置了宅子,抬了那相好的做了外宅;或是追捧梨园红角儿。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玉香自出道之日起,就如横空出世,上至王公贵族,中至士绅富商,下至贩夫走卒,竞相追捧,真真倾了个南京城,颠倒了众生,一时之间风头无二。自然而然,有不少男子拜倒在了她石榴裙下。
那分管织染所的工部左侍郎李祯就是其中的一位,此人洪武三年以儒士身份入仕,官途甚为顺遂,十来年时间就已坐到工部左侍郎一职。虽比不上户部和吏部,却也是朝廷三品大员。此人以端方君子自居,不好酒,不好文玩古董,不好名家字画,因出身富庶,更不好钱财。李祯虽好美色却不过分,后院也有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但为人谨慎,从不去秦楼楚馆。
此人唯一的嗜好就是好听昆腔,是喜福社的常客。爱戏又爱美人,那玉香一出道,就惊为天人,不禁心猿意马,神魂颠倒,千方百计想抬回去做妾。李祯是北人,虽已年近四十,却也生得高大俊朗,风度翩翩,身居高位已久,自有些气势,还以为手到擒来,谁知玉香却怎么也不肯依从。双方就僵持在了那里。
这一日,李祯散了值,因部里的事儿完成的顺当,心情舒畅,就又坐着马车到了喜福社,今晚唱的正是那出《西厢记》。只听那“一个欹斜云鬓,也不管堕折宝钗;一个掀翻锦被,也不管冻却瘦骸。今宵勾却相思债,竟不管红娘在门儿外待”,句句淫词浪语,却被个小玉香唱得娇腻柔媚,分外动人,堂下鸦雀无声,已是一片春意盎然。
李祯只觉那红娘较往日更加娇俏。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觉得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的红娘频频将眼风扫向自己,眼里媚意四流,春情婉转,当即就酥了半边身子。
堂上正唱得高兴处,变故即生,只见一二十来岁的男子,爬上台子拉着玉香就是亲嘴,嘴里还不停叫唤着,“我的个亲亲娘子哟,可真真是想死我了。”园子里众人已是瞠目结舌,一时谁也没反应过来。
只见玉香极为惊惧,花颜失色,被搂得个严严实实,想推又推不开,真真是楚楚可怜。玉香抬头想胡乱求救,却正好与李祯眼神相对,眼里流露出哀求之色,泪水奔涌而出,看着真是梨花带雨,玉容寂寞。
李祯早先就已打量了那狂徒一番,见其着一身庶人服饰,想必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而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还占了百般道理,脑里一热,就站了出来和那男子理论。
那男子愣了半饷,下意识的放开了玉香,站在那里从上到下看了李祯一眼,随即嬉皮笑脸道,“哟,出来个英雄救美的。”
李祯颇觉自己占了大理,正要上前理论,哪知那男子也不看他,一挥手,四周不知从哪涌上来一批人就要揍他。李祯哪里遇到过如此野蛮从事的,急得大呼,“住手!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我定要送你们去那应天府……”
话音未落,鼻子上已是挨了一拳。此时玉香在旁大呼救命,顿时激得台下一帮看客怜香惜玉之心大起,个个摩拳擦掌,纷纷上前,不到一会儿功夫,园子里已是打成一片。
正打得热闹非凡,李祯的脸上已经淤青带肿时,冲进来一帮衙役,却是应天府的,带头的衙役大手一挥,“聚众斗殴,全都给我带回去。”就这样,李祯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应天府衙。
这是李祯生平第一次进衙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单独关了一间牢房,想那应天府知州不过五品官员,竟敢如此狂悖大胆,一时之间是又怒又恨,又惊又惧,开始拍着牢门大喊着要见应天府知州。
正大闹间,只听传来一声音,“哟,杨千户,您好好瞧瞧,莫不是我花了眼了,这不是那工部左侍郎李大人吗?”两男子走近,李祯细细一看,那两人正是一副武官打扮。来者还有谁?不正是那蓝云和杨时。
作者有话要说:(1)昆曲,原名“昆山腔”或简称“昆腔”,自明代以来被称为“昆曲”,现又被称为“昆剧”。昆曲艺术于元末明初发源于苏州昆山,明朝万历之前,昆腔还只是流行于吴中一带。《牡丹亭》什么的,现在还没出现。
现代眼光看,蓝云同学就是个渣男,但以那时的眼光却是再正常不过了。目前来说,柳依对于她比那物事好不到哪儿去。
、诈侍郎元凶尽显
蓝云和杨时今日穿的都是那武将官服,前者也罢了,后者居然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竟是一身锦衣卫服饰。锦衣卫在南京城已是谈虎色变,李祯一见那杨时,本还是趾高气昂,顿时止住了声,也不叫喊了,头顶开始冒汗,身子微微哆嗦,已是惊恐万分。
杨时笑眯眯的走到李祯面前,“李侍郎,你还真真是体谅我,我正愁没啥理由把你请去锦衣卫的大牢坐坐呢,你就自个儿撞上来了。”李祯一听此话,大惊失色,瞪大眼睛,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一不留神坐在了地上,素日端仪官威顿失。
杨时却不想放过他,跟着他蹲了下来,像捕捉猎物的老虎般,狠狠的盯着他,半饷却没说话。李祯被盯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说道,“本官一没犯法,二没违纪,你凭什么将我请去锦衣卫?”
杨时一边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边慢悠悠的说道,“强抢民女,聚众斗殴的罪名怎样?也够李大人进去住几天了吧?”进了那里,还有活路吗,怕是连谋杀造反的罪名都能被安在头上,李祯心里已是一凉。他低头想了想,他与这两人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既无私怨,那就必是公仇。
李祯抬起头,却是已经冷静了下来,“这位大人,可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事情?”杨时笑了笑,这人还算识趣,说道,“李大人,您在工部分管织染所,在下只想知道八月间送往鸡鸣山别宫的那批绫子,你可是知情?”
李祯脸色一变,心中已是警钟大响,脑门上的汗又开始往下冒,他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儿?难道是那批布料出了问题?不可能,不可能,都是细细检查过的,上好的布料,就连胡家那织染坊自己都派人亲自察看过,怎么可能出事儿呢?
想来想去没想出任何疏漏,李祯打定主意装糊涂到底,心里正在翻来覆去琢磨说辞时,杨时却没给他任何机会。“那批布料可是没按规矩征召上来的?谁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还不一五一十交代?”
李祯心里一凉,脸色已是忽青忽白,还带着一丝恐惧,却仍是如锯嘴葫芦,不吭气。杨时见他还不开口,稍稍有些不耐烦,想了想干脆直接说道,“李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儿,我今天就给你明说了吧。那批布料已捅出通天的娄子,里面有匹橙黄色的绫子,上面染了不该染的东西,正是给东宫二皇孙殿下用的。”
李祯此时已是面色煞白,念头一转,已是明白了事情的蹊跷,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紧紧抓住牢房的大门,对杨时叫道,“大人,下官是冤枉的,是冤枉的。那批料子都是一一派人亲自检查过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我也不知情啊。”
杨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李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杨某自是知道你的为人,素来为官清廉,定不会是因为贪那钱财。我们也不愿意为难你,只要你说出那批布料的来历,杨某定保你无忧,想必你也是被胁迫的。”杨时将那胁迫二字,咬的重重的。
李祯连连点头,回忆着说道“我说,我说,这批布料本应从松江府织染局采办。只是临川侯夫人托到拙荆,说娘家在松江有一处产业,织造出来的布料品质上乘,看能不能供奉进宫里。下官担心布料质量,非常谨慎,别说那批布料,就连临川侯夫人娘家的那处织造坊,也是一一查验过的。没发现有任何质量问题,加上今年又加派了织造的任务,就应下了。”
李祯看着杨时,支支吾吾的,言语中有些不太确定,“至于布料是否染上了什么不该染的东西,下官只能保证绝不会有宫中违禁之物,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蓝云,突然插了句话,“临川侯可是承诺了你什么好处?”李祯有些尴尬,却知道瞒不过去,吞吞吐吐半天,还是说了,“明年工部尚书就要致仕,尚书一职就空了出来,临川侯夫人许诺说顺妃娘娘可以替我在皇上面前说好话,谋那尚书一职。”
临川侯胡美,钟萃宫胡顺妃,又是这父女俩,蓝云和杨时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是有数。杨时暗忖,这李祯虽是个官迷,却为官还算清廉,做事也很认真,就不想太过难为他,存了心想给他指条明路。
想了想,杨时还是对李祯劝道,“李侍郎,以你的资历和能力,即使不依靠任何人,工部尚书之位也未必不能到手,何苦走这等捷径。当今圣上最恨徇私舞弊之徒,如若被他知道,你的前程也就完了。”听得李祯面色大变。
看他这幅模样,杨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有些不忍,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今日之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皇后娘娘,你不识内情,只是被奸人蒙蔽。娘娘向来欣赏做事认真之人,或许会在皇上面前提上那么几句。”李祯一听,却是意外之喜。
杨时和蓝云结伴走出应天府,见蓝云斜眼直盯着他瞧,有些不自然的侧过脸去,却听蓝云怪笑道,“哎哟,我的杨千户杨大人,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一副菩萨心肠?真真是叫人纳了闷啊!”
杨时看着远方,似是在依稀回忆什么,面色有些黯然,到最后方才苦笑道,“你也知道我身世,不知为何,一见那李祯,我就会想起我父亲。一样的书生儒雅,君子端方,却都因一念之差犯了错。我父亲没人救得了,那杨时却不是啥大过,能放就放过他。”
想了想,杨时知道蓝云顾虑,认真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这是清楚那李祯涉入并不太深,方才如此。必不会误了正事。”
蓝云这才松了口气,想想杨时的身世,家破人亡的经历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替他很是难受,就笑着转了话题,“尹氏自尽了,这次要不是这个李祯,我可就栽了。”蓝云又想起尹氏自尽的事情,心中有些不寒而栗,甩了甩头,跟皇家办事,就得捻的清,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否则会死得很惨。
提起这事儿,杨时已经将那伤感抛诸脑后,挤眉弄眼笑道,“这次你家那小姨妹可是立了大功,李祯可是百无漏洞滑不留手,如果不是她,还真不好把一个三品大官弄进来审讯。”
蓝云听得嘴角微抽,眉头一扬,却是有些不大耐烦,“什么小姨妹,尽瞎说,我媳妇还不知在哪儿呢?”杨时一听,却知俩人定是出了什么事,便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