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社稷-第1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闭嘴!”他只道了两个字,可那煞气十足的模样却令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路与非不由自主地立刻噤声。
这厮绝对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人在屋檐下,还是不要逞这口舌之快罢……再说,到了这关头,那素来视他家主人为珍宝的昏君肯定是要震怒了,不用他扇阴风点鬼火,只怕也够那小1娼1妇和那王八公子好好喝一壶的了!
思及至此,路与非咽了口唾沫,不屑地扭开脸哼了一声,不再开口,只暗暗在心底冷笑,等着好戏开锣。
见路与非乖乖闭了嘴,捧墨这才转过头来,目光扫过沈知寒时,掩不住眸中讥嘲的冷笑,最终,他望向石将离,眼神乃至表情都满是征询的意味。
“去把厨房后院的柴禾与灯油搬来。”石将离终于开口吩咐,平静
得令人不安的声音衬着她对任何人都似乎视若无睹的表情,顿时令人不免生出诡异的恐惧感。
捧墨微微颔首,随即带着数名影卫无声无息地领命而去。
路与非疑惑地扭头看了看捧墨,又看了看石将离,心里不免有些犯疑——
搬柴禾与灯油来做什么?难不成,这昏君忍无可忍,打算就地将这小1娼1妇和王八公子给活烤了?
但是,很快的,捧墨和影卫们搬来了柴禾与灯油,他的猜测也随即被推翻了——
在石将离的授意之下,影卫们将柴禾堆砌在那“沈知寒”的身边,而石将离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执起装灯油的陶罐,将那上好的桐树籽榨出灯油缓缓倾倒于那些柴禾上!
“你个没心没肝的昏君,想干什么?”下意识地,路与非觉出了大大的不妙,虽然双手被缚,可仍旧怒吼着冲过去。
那一瞬间,一直默不作声的沈知寒终于有了动静。
上前几步,他挡在石将离身前,一只手便格开已冲到面前的路与非,轻而易举地便就点其穴道。
他终于明白石将离的用意了,很奇怪的,看着她对一切视若无睹般只管将灯油缓缓倾倒,似乎自己与她之间的这场较劲最终以她的妥协收场,可他竟没有意料中的轻松感,只觉莫名揪心。
他从不觉得在她的面前占了上风会有什么自傲的征服感或者成就感,尤其,她与他的相处一直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这个女子,女帝的身份或许给了她太多包袱,看着她单薄的肩膀,他觉得有什么在体内碎开,在那一瞬间,心软得铺了一地,再也收拾不起来,极想上前紧紧搂住她,无声诉说他的歉意与心疼。
可他最终没有,只是木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仿若置身事外。
是呵,在岁月里,每个人都常常就这样碰见过去的自己。种子播下去,一不小心,它就发芽。播种的那个人,也许连自己都忘了——但这不影响它固执地坚持要发芽、开花、甚至是结出预料之外的甜美果实。
这可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面对如此深情,他不知以什么回报,只暗下决心,今日伊始,他定会竭尽全力,让她做真正的小梨,无论身份是女帝,抑或一个医者的妻子。
被点了穴道的路与非身子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嘴皮子撒泼,将难听至极的脏话骂了个十成十,就连祖宗十八代也一并遭了秧,可石将离仍旧无动于衷。
捧墨冷眼看着俱不作声的石将离与沈知寒,只觉眼前这一幕甚是碍眼,依照他对石将离的了解,此刻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有做戏的嫌疑,可却窥不出动机何在,加之耳边是路与非的叫骂声,他心中
莫名烦躁,却也只能强忍。
待得一切准备就绪,石将离接过捧墨点燃的火把,却缓缓走到那被缚了双手的枕诗面前,命人解开绳子。
“你不是想烧死他么?”她平静地将火把递给那惊异万分的少女,阴暗的天色下,火光将她艳丽的五官轮廓映照得更为深刻,似笑非笑的眼眸透出几许妖异的光芒,诡谲中有一股极强的迫人气势。
枕诗愕然地看着火把,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目瞪口呆,闹不清石将离如此这般究竟目的何在。
“怎么?此时此刻,你不敢?”嗤然一笑,石将离浅浅地挑衅了她一下,见她眼中明显有不服气的神色,可迟疑仍旧占据了上风,并没有半点要接过火把的动作。
又有几人能若自己这般义无反顾,一条死路走到底?
不再与她啰嗦,石将离毅然转身,决绝地用火把点燃了那些沾满了灯油的柴禾!
“你——”枕诗本以为石将离是有所图谋,没想到此刻却是真的要烧了“沈知寒”,顿时瞠目结舌,受惊不浅。她跟在景玉公子身边,自然对这个苦苦迷恋活死人的女帝之怪癖有所耳闻,此情此景之下,看着火苗迅速蔓延,她怔怔地发愣,慢半拍地醒转过来,喃喃以三个字作为回应:“你疯了!”
对此评价,石将离淡然一笑,不作回应。
疯么?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江山何及鸳鸯伴,一在平地一在天。
自遇上沈知寒的那一刻起,便就注定了她的疯与痴。
眼见着火苗熊熊,柴禾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路与非自知无力回天,一边叫骂一边哭成了个泪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你个没心没肝的昏君!我家主人明明还活着!还活着!”满脸涨得通红,哭得歇斯底里,到了最后,音调哽咽,泣不成声:“他明明还活着呵……”
石将离摇摇头,觉得眼中有什么浪潮在翻滚,缓缓涌出时却被熊熊的火焰炙烤,连个痕迹都来不及留下,便瞬间无影无踪。看着火舌一寸寸舔舐着那熟悉无比的躯体,虽然明知那只是躯壳,仍旧免不了心中的刺痛。闭上眼,她似是要借此掩饰内心的脆弱,可语调之间仍旧保持着平静:“这么活着太痛苦,不如早日尘归尘,土归土。”
路与非并没有听懂她言语中的深意,只是痛哭哀嚎,偶尔断断续续地骂,语不成调。
终于,石将离睁开眼,转过身望向沈知寒——
“你不是要离开么?”她的睫抖动了些许,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毫无笑意地一笑,仿若下帖子相邀一道郊游般,道出了谁也没有料想到的言语:“想来,你要去的地方应该也就是朕要去的地方,不妨同行?”
☆、尘断
乍然听到石将离那不妨同行的邀约,沈知寒愣了一愣;直觉她一直对他隐瞒的事已经稍露端倪了;只是,还不待他对此作出什么反应,身后已是传来了宋鸿驰嘶哑低沉却难掩凌厉的斥责——
“你凭着什么本事与他同行?!”
在石瑕菲的搀扶下;宋鸿驰慢慢走近;萧瑟凄冷的深秋;他即便身披狐裘镶边的锦缎披风,可素白的中衣露出边角与袖口;便就怎么也掩不住面容苍白的病态与消瘦。虽然面露几分病容,可到底是权倾天下的相王;深锁的浓眉令他气势逼人;眼眸中流露出明显的愠怒之色。
到底还是捧墨识得眼色,知道现下定然将有不为外人所听的言语,便悄悄向影卫们使了使眼色,影卫们便架着痛哭不止的路与非与惊呆的枕诗,迅速地离开了。
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停住脚步,宋鸿驰推开石暇菲搀扶的手,瞥了一眼那火堆中燃烧的躯体,眼眸瞬间黯了黯,再望向石将离时,便更添了几分严厉与责难:“再如何不自量力,也该有个限度!”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斥责,石将离敛了毫无笑意的笑容,恢复了之前的神情漠然。而沈知寒也噤声不语,对此不置一词。
“看来,就连相父也知道,他此行危险重重。”望着火堆,石将离向来坚毅的眼神此刻犹如秋花凋萎般涣散零落,满溢空茫,潜藏在眼底的落寞却是显而易见,如同满腹委屈却无从诉说的孩子,令人动容。顿了一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自问又像是喟叹,带着极淡的无奈:“将离的确是不自量力,诚然如相父所说的那样,将离若不是女帝,便就什么也不是,可将离到底还算是个人,总该有些自己的念想。”
早就料到这倔强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回应,宋鸿驰目光微微一凛,脸上寒意深沉。“他此行出于自愿,量力而行,自知能否应付,并没有人逼迫他。而你,难道是打算只顾自己的念想,将这江山、社稷、朝臣、百姓通通弃之不顾了么?”他双眸仿若可以摄人心魄,低沉的嗓音威严不可侵蚀,言辞满是痛心疾首:“如此昏庸无道,你如何对得起大夏子民,如何有脸面对石家的列祖列宗?”
自然,沈知寒一早便来了相王府,向他坦诚一切,他自然知道沈知寒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也知道沈知寒此行不是九死一生便是十死无生,将面临的危险非常人可预料。若石将离执意跟随,保不准这两个孩子一个遇险,另一个便会随之殉情。他一向会做最坏的打算,如今之计,他自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论如何也要把石将离留下,即便沈知寒真的回不来,可到底还有法子能保住她的性命,若她到时再使性子,他亦不会再心软地随之任之,便是不择手段,也要逼她就范。
虽然宋鸿驰心中对沈知寒有着无法言喻的愧疚,可出于为人之父的私心,他是绝不愿自己的亲生女也搅合进去的,所以,这棒打鸳鸯的黑脸也只能由他来扮了。
面对如此深重的责难,石将离似乎并不在意,眼中的空茫渐渐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相父,你可曾自问,你这一生为母皇蹉跎耽搁,为这根本不该属于你的天下与责任鞠躬尽瘁,值得么?”她的声音很轻,眉眼间平静带着慎重,话锋一转,却是落到了他的身上:“素来不成器,政务毫无建树,事事任性妄为,自知愧对先祖,应遭天下人唾骂,不配再执玺印掌江山。”
“小梨,别说了!”沈知寒在一旁听得呼吸凝重,眉宇深深蹙起,知她此刻怕是要破釜沉舟,忙不迭地出言制止,却听得她幽幽地继续道出——
“其实,值得与否,因人而异,人各有志,如今,即便是背弃天下,众叛亲离,将离也绝不会愧对自己与所爱之人。明日早朝,若相父不愿祭告太庙,废了将离的帝位,那么,将离会下诏退位,请相父恕将离不孝。”
大约是全然没料到她决绝地言语会如此精准地直刺软肋,那缓慢而清晰的言语一入耳,宋鸿驰顿觉似有一盏积酿已久的剧毒全无防备地直直浇在五脏六腑上,那喷涌的鲜血一点一点将胸口撕裂,甚至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狠狠的牵痛!
值得么?
何谓值,何谓不值?
他那每每忆及还在疼痛的往事,他那所托非人画地为牢的一生,当倾尽一切所恋慕的那人绝情以待时,他明明可以报之以同样的无情无义,他明明可以撒手不管,为何到底没能做到袖手旁观,反将自己陷于囹圄之中?
自懂事起,他所学的便是治国御人的帝王之道,因着身份特殊,虽然位居人臣,可他早已将这江山社稷看做是自己的责任,抗在肩上,甚至可以为其不择手段,双手沾满血腥。这是一种本能的执着,与生俱来,所以才会让他的一生困在无形的牢笼里,缠绕了一层一层的枷锁,几欲窒息带来的痛楚比死亡更令人不堪忍受。
毕竟,在他看来,有的责任,一旦扛了就是一辈子……
可是,就因为他当初将那责任揽上身,如今,一切的责任便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女儿的肩头。这样的一生,他不问自己是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