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社稷-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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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艳妆死后,皇储石将离登基,因其年幼,身为相王的宋泓弛理所当然地摄朝理政。
当所有居心叵测之人揣测他几时会废帝自立之时,他却在为了朝务兢兢业业,一心一意教导年幼的皇储。当所有鸡肠小肚之人都在揣测他将会怎生虐待那无父无母的月央公主时,他对其虽然不算亲昵,但也并不待薄,该有的该用的,样样不落。当所有嘴碎是非之人揣测他将会妾室三千,无所顾忌地尽享艳福之时,他却是深居简出,洁身自好,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换成了小厮。
最后,苦无是非可议论的众人只好诋毁他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而这事,最终竟然不知怎么的,还牵扯到了远在青州镇守边境的聂君亦,将他们的忠心与交情绘声绘色地扭曲成为艳史之上的段子。
风言风语传入宋泓弛的耳中,三人成虎,积毁销骨,他即便知道其中的荒谬,却也唯有苦笑而过,置若罔闻,毕竟,他需要忧心的事太多,这样的流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石将离登基为帝之后,虽然是由宋泓弛摄政,可她却不能再住在相王府,必须住进内廷去。这下子,她可就不干了,日日在寝宫里哭闹不休,上朝见着宋泓弛的面,就上去巴着他的腿,怎么也不肯放开分毫,令他甚为尴尬。
虽然也有朝臣建议宋泓弛搬入内廷照顾皇储,可那一瞬,宋泓弛才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他不能让她太过依赖他,他要让她学会独立,学会承受,这样,即便他某日猝死,她也能撑得起这庞大的帝国。
他开始对那自小受她宠爱的小人儿不假辞色地呵斥指责,他开始疏远她,待她甚为严格,有时,她背不下那些该背的,他便就板着脸罚抄罚跪打手心,还不准她哭。没有人知道,打在她的身上,痛在他的心上。
至于那悄悄长大的月央公主,直到会说话了也还没有名讳,天子家宴时,他看到那个神色怯怯的女孩,突然觉得就像是看到许多年前的自己,望着那随风纷纷扬扬的雪花,他微笑着替她取了名,唤她——
瑕菲。
他将她带进相王府,教她读书,习字,教她吟诗,弹琴,只是,她似乎也和她的母皇一样,对于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也并不强迫她,毕竟,她不是他的女儿。
她的一生,自有她的轨迹,轮不到他负责。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一次中毒的变故,使得自己的女儿迷上了那沈家的少年,八九岁的年纪,哪里知道什么是男女情爱,一生相守?可是,他明白自己女儿的脾性,那样的固执,那样的倔强,与她的母皇如出一辙。
开始,她暗暗关注墨兰冢的一切,他也还能忍作浑然不知,可后来,她竟然也开始像她母皇那般,那沈知寒需要什么,她便就想方设法地派人送去,却还不让那人知道真相。
宋泓弛终于忍无可忍了!
“天下男儿何其多也,怎的就偏偏看上那沈家的妖物?”他毫不顾忌她的掩面,声色俱厉地斥责,思及当初沈重霜与自己的纠葛,心中更是有太多说不出的辛酸苦楚。
可是,他那毫不知情的宝贝女儿,却是如同蛮牛一般倔强,还口不择言地驳斥道:“听说母皇当日正是因着那沈姓男子,才不曾兑现立相父为凤君的誓约……相父耿耿于怀至今,便就诋毁沈家男儿俱是妖物……”
狠狠的一巴掌扇过去,他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那一瞬,他眼中的石将离仿佛变成了十数年前的石艳妆,那无法医治的宿疾,那无可避免的早逝,他不愿她成为宿命无辜的祭品,最终活在痛苦之中,可是,他却不知该要如何劝阻她的一意孤行。
那样的年纪里,叛逆无法避免,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石将离,自然,这样的一巴掌隔阂了他与她的父女之情。
没有人了解他的伤口疼痛,没有人知道他的用心良苦。他忘不了当初的一切,甚至,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记得石艳妆当初的那句话——
朕身为这大夏女帝,可倾国可倾城,就不信这普天之下求不到医治那宿疾的法子……
一旦他说明,他是不是也会再一次听到同样叛逆的驳斥?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都无一例外地陷入了仿似刻意的诅咒与轮回,望着女儿负气离去的背影,他浑身冰冷,摇摇欲坠,最终颓然地倚着那水榭的栏杆,满眼姹紫嫣红,可心中却是一片废墟残垣,萧瑟出无边无际的荒凉。
费尽心血养育教导的女儿,最终还是要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只是,为何不是别的人,偏偏又是沈家的男儿……
那沈知寒,傲气凌人,若是单论品行才情,倒也配得上他的女儿,却可惜,注定的命薄早逝……
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抓住他的手,他恍恍惚惚地低下头,却是看到那双怯怯的眼眸,就如同恍然间见到许多年前的他。那时,他也是这般事事谨慎,努力想要把一切做得更好,渴求哪怕一个不经意停驻的眼神,证明自己不是个多余的存在。
那样温暖的软软的小手,听那软糯的声音轻轻唤他“相父”,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却浑然不知,自己也陷入了那逃不开的桎梏与宿命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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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石将离与宋泓弛开始势同水火,无意之中虽然达到了宋泓弛之前想让她独立的目的,却也使得石将离与他隔阂渐深。
为了一个男子,最终父女反目。只是,在父亲的心里,哪里会真的责怪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小人儿?尤其是当石将离为了早日亲政,宁肯前往青州历练之时,宋泓弛能做的却只是站在那城楼之上,远远看着大内影卫护送着那个曾经给予他生存希望的纤细身影,一步一步走上属于她自己的那条路。
突然无力,突然空虚,突然没了生存的重心,宋泓弛难以言喻的疲倦,他搁下了所有的朝事,不想说话,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声不响地望着那株在书房里精心养了十数年的芍药花——
那唯一心疼他的人,如今也不再心疼他了,他突然开始质疑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必要。
而这些日子里,只有那个曾经怯怯拉住他手的女孩儿石瑕菲,静静地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并没有多的话,可他却不知不觉开始眷恋那种相依为命的温暖。
后来,这个女孩儿长大了,褪去了曾经的胆怯与小心翼翼,她活泼开朗,热情奔放,开始有意无意地闯祸捣乱,想方设法妄图引起他的注意,即便是每每被罚也总是悄悄偷着乐,更多的时候,她仿佛他的影子一般跟着他,不纠缠,不吵闹,可却让他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他不是看不出,她情窦初开,看他的目光中倾慕渐浓,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是神祗一般的存在,高不可攀,不可取代。他并不迷失,毕竟,年少的倾慕总有一日会消退,就如同那个曾经要他许诺一辈子的女子,再比如那曾经在他万念俱灰时给他最后一点希望的小人儿。她们长大了,年少的倾慕便就淡了,消失了,而她最终总会遇上一个令她真正明白男女之情的人,那时,她也会离开的。
这世上,最终也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只是,他却没有料到——
那时,石将离已经知道沈知寒的身体被他藏了起来,为了逼他就范,她竟然不择手段,拿自己的性命做饵下套。他自然震怒到了极致,恨铁不成钢地对她的意愿全然不予理会。
他明白,他的离儿是在豪赌,甚至拿性命做赌注,赌的是他对她一直以来的疼爱,只是,她却是否权衡过,这样不顾一切的沉迷,将会成为多么可怕的弱点?
当她认为自己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的时候,他要让她学会失去,唯有失去了一直梦寐以求的,才会懂得珍惜手中握住的。
所以,他任凭她胡闹,甚至命人将她送入皇陵等死。他也在赌,他知道,他的女儿,不会这么简单就被他扳倒。只是,那一晚,素来乖巧的石瑕菲却是一反常态,鲁莽地闯入他的书房——
“相父,沈知寒真的在你手里么?”她第一次这么严肃地质问他。站在他的面前,她扬起那一向笑意盎然的脸,却是敛了笑,神情中满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失望么?
她在失望什么?
“是又如何?”宋泓弛平静地搁下手里的笔,倒也不加隐瞒,声音镇定得如没有风浪的湖面,只是挑起一边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你这架势,是要来替谁兴师问罪的么?”
早该要习惯的,即便是这丫头,最终也是要胳膊肘向外拐的——
他身边的女儿,都是替别的男人养的……
石瑕菲踌躇地咬着唇,颇有些为难地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压低声音劝慰道:“相父, 不如,你还是将他还给皇姐吧……”
“还?”宋泓弛故意嗤笑一声,尔后,便就板着脸看向石瑕菲,语调里满是出乎意料的冰冷无情,带着极浓烈的嘲讽意味,连一丝人情味也不见:“从来都不是她的,凭何说得上还!?”
石瑕菲并不是个唇齿伶俐之人,如今面对着宋泓弛,更是处处居劣,唯有节节败退的份。闷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嗫嗫嚅嚅地继续开口,语气带着哀求:“相父……皇姐如今已是弥留……她说,生不可与玉琢同衾,唯望死可与沈知寒同穴……相父真的忍心连她最后的一点夙愿也无视么……不如就成全了她吧……”
听石瑕菲提起韩歆也,宋泓弛又怎会不知石将离是在利用向来单纯而冲动的她?
再者,自从韩歆也恰好出现在她开始,他便就知道韩歆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背景身世复杂神秘,石将离难道会不知道么?
他教出来的女儿,哪会这般蠢?
只怕,只有若小菲这般单纯,才会相信石将离会“看上”韩歆也!
“她看上的,倒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将那本就蹙起的眉一横,他眼睑轻轻地一跳,眼底压抑着的讥讽不声不响地浮上来,森森寒意一分一分凝在唇上,低沉的嗓音骤然冷绝,与那斯文的面容上平添了一抹凛冽的肃杀之气:“她以为这样便能威胁得了我么?她若真死了,我便就将她葬了,说什么此生夙愿,同我玩那些心机……妄想!”
从来都只听说他面对朝事时心狠手辣,心肠极硬,如今才算是见到他斯文儒雅背后极怒极恼的另一面,尤其,他一旦发怒,并不会如莽夫那般暴跳如雷,只是,那平静背后掩饰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怒意,如同寒冰之中掩藏的火种,随时可能燎原焚烧,变作熊熊火海,将一切吞噬得干干净净。两相对峙之下,她一时愕然,竟口不择言:“相父,你当真冷血至此么?!”
“冷血?”他缓缓起身,嘴角勾出一缕极淡的笑意,犹如尖刀刻痕一般,刺出了些不动声色的嘲讽:“那你就当我是冷血无情罢,要我成全她,万万不能!”
这下子,石瑕菲倒真是没辙了。
她此时此刻想着的是皇姐弥留之际的哀求,不能同衾,但求同穴,不求同生,但求同葬,这样的愿望简单且微不足道,为何一向温柔心软的相父却不肯成全?若换作是她那一直隐匿的夙愿——
“相父,就当我求你吧……”她不肯死心,低垂着头,掩饰那满脸的黯然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