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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云海囚心(出版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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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云权衡了一下,为了安抚夙叶的病情,他便让这个人以「骆隐风」的身分在山庄里住了下来。
一开始叶倾云总还带著戒心,毕竟夙叶山庄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进来的,他生怕这人是自己的仇家派来的。但是在相处了几个月後,叶倾云的戒心也淡了许多,这个人温润淡雅,脾气非常好,说话做事透出来的那种温雅证明了他曾经受过良好的家教礼训。
但叶倾云也想过,他总不能一辈子都用著「骆隐风」的身分活下去,毕竟他不是真正的「骆隐风」,而叶倾云心里的那个「骆隐风」……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次日清晨,早膳时桌上有桂花糕,又被相同的梦境困扰了一夜的方孝哉坐在桌边,看著那碟糕点看得出神。
「哥,我买了会仙楼的桂花糕,你最喜欢的……」
耳边莫名的有人说话,他鬼使神差地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甜香四溢,确实一点也不讨厌,便慢慢地吃了起来。
「隐风,你以前不爱吃甜的。」一旁的夙叶夫人看著他手里的糕点说道,「你也不喜欢看书,就知道整天追著倾云陪你练剑。」
方孝哉愣了一下,然後低头看手里咬了一口的糕点,难道失忆会连一个人的喜好都改变?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会武功的样子,但却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一天的账本……
想从夙叶夫人这里听得更多一些,但是夙叶夫人神智不太清醒,说话也常常不带条理,有时候一整天的叫著「隐风」、「隐风」整个山庄地乱跑,偏偏自己都站在她面前,她还不认识;有时候又安静得出奇,坐在崖边,久久望著江面,然後幽幽叹息说,隐风,你爹走的那日,也是这样的风和日丽……
叶倾云告诉过他,庄主被人害死之後,夙叶夫人就因为悲伤过度而疯了,而後来骆隐风也离开了山庄,至於为什麽,自己想不起来,叶倾云不说,山庄里也没人肯告诉他。
「隐风。」
听到有人叫他,方孝哉停下转身。
叶倾云笑著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往马厩那里走,「在屋子里待闷了吧,我陪你到外边走走。」
方孝哉没有回拒,只是不清楚自己会不会骑马。而对於叶倾云这个人,他也知道用拒绝是不管用的。在他的印象里,叶倾云这三个字就是对於狂傲这个词最好的诠释,虽然也就一、两次的事情,但於他却是记忆深刻。
「小心。」
叶倾云扶他上马,待方孝哉坐稳了才把缰绳递到他手里。其实在自己面前,叶倾云已经算得上是温柔细致了。
方孝哉有些紧张,轻轻一夹马肚,马儿跺著蹄子小跑了起来,速度不快。方孝哉微微松了一口气。自己的从前都成了一片空白,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麻烦不仅不说,更糟糕的是若是这种状况持续一辈子的话……
他不敢想下去,要是死後到了阴曹地府,鬼差问他时连名字都答不上来,那该是多麽可悲的事?
「在想什麽?」
「嗯?」听到叶倾云的声音,方孝哉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在想,我要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怎麽办?」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有什麽好担心的?」叶倾云大手伸过来,按了按他眉间的皱褶,「你只要知道自己是骆隐风就行了,其它的用不著多想。来,我们比比看谁先到崖边。」叶倾云说完,甩开马鞭用力一抽马臀,马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骆隐风……
但是为什麽他总觉得这个名字遥远而陌生?
不去想了,方孝哉摇了摇头,用力一夹马肚,马儿跑了起来。风吹过耳鬓,只听得呼呼的声音,离前面那人越来越近……那人的背影挺拔,发丝随烈风张扬飞舞,当真如他的名字一样……
倾云,倾云……
不知为何,只要有他在自己身边,就能驱散那份不安与惶恐。
眼见就要赶上了,啪!方孝哉用力抽了下马臀,蓦地,眼前一黑,却是什麽都看不见。
方孝哉一下慌了神,错乱中猛地收紧缰绳。疾奔中的马儿遽然被勒停,双腿高高直立,方孝哉不知道发生什麽事,颠簸之中手一松,接著便感觉自己整个人腾跃了起来。
直到重重地撞上凹凸不平的地面,他才知道自己是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
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眼睛也看不见,只听到马儿的嘶鸣,紧接著是急急跑来的脚步声。
「隐风?!隐风?!」
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落在耳边的声音里掺著焦急和担忧,但是他却觉得,此刻被叶倾云抱在怀里呼唤著的,根本不是他……
那麽自己究竟是谁?
不知道……想不起来!
接著便失去了意识。
「你太冲动了,如此一来等於是撕破脸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撕破脸就撕破脸,我们方家又不靠他,犯得著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作践自己?」
「你懂什麽?整天就知道胡闹,让你学著打理生意,一转身就跑去那种地方,你看看若尘,再看看你自己,除了添乱还能做什麽?你说你什麽时候才成气候?」
「够了!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你好好和我说,做什麽又拿那个姓封的出来比来比去?我是不成气候,但我也是为著我们方家著想,若我只会添乱那以後我什麽都不管了!」
方孝哉看见年轻气盛的少爷摔门而去,只是刚想追上去,四周景物一变,却是换作了在码头上。
「方大哥,我刚回来你就要走,等你回来便请你喝今年的新茶。」
「米源的事情不用担心,江浙两处的米商和我交情不错,我替你收一些……」
还不待他开口,景物又是一转,这一次却是烈焰滔天。
「大少爷,你快走!」
「不,我不走!方家船在人在,货失人亡!我绝对不会弃船而走!」
浓烟呛人,江水染成红色,他看见远处江面上有船停著,黑帆黑旗,正想看清楚,却听到头顶上一声脆响,抬头,带著火星的断桅直直地掉下来……
知道是躲不开的,他闭上眼别开头,但料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耳边隐隐有人声。
「醒了!醒了!」
「隐风?隐风……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还觉得疼?」
方孝哉睁开眼,茫然不觉的看著眼前……过了很久颤颤地伸出手来在面前摸索。
「隐风你要什麽?告诉我,我拿给你。」叶倾云的声音听来满是担忧。
方孝哉抖著手摸到最靠近他的那人脸上,手指摸过对方的眼睛、鼻子、嘴唇,动作停了停,然後将手收回放到自己面前。
「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见?」
啪嚓!有人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
「你说什麽?」
一股大力将他从榻上拉了起来,那双大手捏得他的胳膊生疼。
「隐风,你说什麽?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方孝哉循著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我……看不见……」
「你再说一遍……」
「看不见……这麽暗,一点光都没有……你们是不是没有点灯?」
身体猛地被掼下,背脊撞到床板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疼。
方孝哉听到凌乱的脚步声,然後是什麽摔在地上的闷响,接著传来叶倾云暴怒的声音。
「你不是说他醒过来就会没事的?现在是怎麽回事?」
「大当家您、您别动怒,我再给仔细诊断诊断……」
「医不好的话你自己给我跳江里头去!」
耳边闹哄哄的一团乱,却是把他给扔在了一边。方孝哉静静躺在那里,脑海里浮现的,是刚才的梦境。
哥,方大哥,大少爷……
梦里那些人为什麽要这样称呼他?
方孝哉的眼睛失明,生活起居便都受了影响。叶倾云觉得是自己看顾不力,责任在自己身上,於是只要有了空闲便陪在那人身边照料。
说来也是奇怪,在那个人身边,叶倾云便觉得心境总能不可思议的平静,秋日淡薄的阳光,和他身上清爽的气息混在一处,彷佛又回到很多年前那样的祥和与惬意。
这些年他这个两淮船王当得有点名不符实,当初他想留在师父身边也不过是觊觎那份驰骋水域的飒爽,而当他真的得到这一切之後,所有的都已经变了质,况他又是随性惯了的人,两淮之上琐事缠身,需要的是一个有领导力有决策力的人,而这个人显然不是他。
骆隐风走後,他又自甘堕落,胡作非为,占著两淮船王的位子光明正大的做著和江寇一样的事,世人叫他江寇船王,只不过江寇不挑对象,他则只对贪官黑商的船下手,只因骆隐风临走时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大哥,行有行规,道有道义,望你这个两淮船王当得问心无愧!」
他想骆隐风这样的正气浩然,会不会有一天看不惯他的行为而回来指正?会不会有那麽一天回来帮著他一起治理两淮水域?
但是想归想,叶倾云知道,骆隐风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倾云,你在想什麽?」
叶倾云回过神来,床榻上的人正歪著头「看」向他这边,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有些黯然。
失忆然後是失明,叶倾云觉得饶是自己这样的铮铮男儿也抵不过这样双重的打击。但是那个人却很快接受了现状并且适应下来,一如他被夙叶捡回来後、昏迷许久刚刚醒来的时候,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但仍旧强撑著露出平静坦然的神情,让人不禁为之心疼。
叶倾云搅动碗里的粥,然後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事情?」
那个人颔首一笑,轻轻淡淡的,宛如一湖秋水波澜微漪,「不是都说失明的人,其它感觉会变得很好?我现在真的有体会到,尤其是耳朵,你们谁的脚步声我都能分出来……唔!」
叶倾云塞了一勺粥到他嘴里堵住了他的话,略有些粗暴的动作让他的嘴角也黏上了饭粒,他用手指替他抹去。
「隐风,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人把你的眼睛治好的。」说完叶倾云自己先是一愣,为什麽自己要对他这麽好?明明他只是夙叶捡回来的一个替身罢了。
但是听到他这麽说,方孝哉摸索著伸手过来,握住了叶倾云的手,他的手指很冰,可掌心很温暖,他嘴角轻轻弧起,笑得温雅好看。
「谢谢你,倾云……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来面对这一切。我现在很好,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一样可以过日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叶倾云低头看向那双握著自己的手,心里涌起一阵柔软,自从他醒过来後开始,他便是这样隐忍地默默接受著发生在他身上的变故,失忆也好,失明也好,从来不愿让旁人为他操心,这一点上却意外地和隐风有点相像。
叶倾云将手里的粥碗放了下来,然後覆上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有我在呢,没有什麽过不去的坎,你安心养身体就好。」
方孝哉点点头,然後被叶倾云扶著躺了下来,叶倾云帮他拉好被褥,点了安神的熏香,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方孝哉睁著无神的双眼看著床帐的顶端,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觉那里心跳如雷。

第二章

「来──张嘴。」
「倾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方孝哉说著伸手去摸碗筷,却是扑了个空。
自从眼睛看不见後,叶倾云便几乎十二个时辰都伴著方孝哉,侍候他的饮食和起居。
细致入微的照顾反倒让方孝哉甚感别扭。只因听觉和嗅觉变得超乎以往的灵敏,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声很轻的叹息都逃不他的耳朵。无论是更衣还是喂食,对方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就那样堂而皇之地侵入他的鼻子里,好像他本人一样的狂傲不驯。
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摸著,手被人拽起,宽大而粗糙的手掌带著暖人的温度,一只碗被递到自己手里,一双筷子被交到自己另一只手上,对方带著几分看好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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