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懵懂百年心-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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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时候,他还在温柔乡里做梦呢。”
燕苏便说:“李贼一党在朝里势力庞大,根深蒂固,要杀是杀不完的。心腹亲信,自然是杀无赦;至于其他的人,若能弃暗投明,不如收为己用,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郭敬之点头称是。他又说:“这次能成功,敬之的功劳功不可没。李贼一死,朝里的人该打压的打压,该提拔的提拔,百废待兴。你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兵部侍郎一职委屈你了,回头我便向父皇请示,让你担任兵部尚书,从青阳带来的三万精兵仍由你统领,李措残余的王师你也编进去吧,以后京城的安危就交给你了。”顿了顿语重心长说:“敬之啊,我把京城交给了你,这可等于是扼住了大周朝的咽喉啊。”
郭敬之跪了下来,重重磕头,指天发誓说:“微臣誓死效忠殿下,誓死保卫京城的安全,绝不敢懈怠,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燕苏点头,表示满意,“敬之,对你我是放心的。天都亮了,一夜不曾合眼,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本来想着去看云儿醒了没,见他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问:“还有什么事?”
郭敬之犹豫许久,从怀里掏出一道手谕,说:“殿下如此信任微臣,有些话微臣不得不说。殿下还记得这个吗?这是两年前殿下亲手交给我的,要我去查当年刺杀皇后的凶手,上面还写着‘云罗’二字。我从八年前云家的灭门惨案查起,经过多方查探,总算找到了这个人。”
燕苏十分激动,“人呢?在哪里?”
郭敬之一字一句道出实情:“云儿便是云罗。”
燕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殿下在临安结识的云儿姑娘便是当年刺杀皇后的凶手云平的女儿云罗。”郭敬之一字一句说来,口齿清楚,语气肯定。
燕苏脸色不豫,完全不相信,“不可能。”云儿才多大?八年前只怕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可能是刺杀母后的凶手?
郭敬之不顾燕苏即将发怒,面不改色道:“微臣不敢胡说。当年云平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杀,云家也不知何故一夜之间被烧个精光,无人幸免。但是我经过多方查探,方得知原来云家还有人幸免于难。殿下若不信,请随我来。”
他带着燕苏来到宫外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原来云罗自小有一个奶娘,姓单,在云罗外出学艺后,因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了。八年前的事大多数人都不记得了,我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知这单氏是六安人,于是派人暗中寻访。找了有一年多,前些时候刚巧找到了。单氏年纪虽大,耳不聋眼不花,身体硬朗,云罗既是她从小带大的,想必见了面,一定还认得。”
燕苏惊疑不定,怒喝:“带单氏来见本宫。敬之,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这个兵部尚书也不用做了,明天就收拾包袱给我守边疆去!”
单氏年约六十,肤色黝黑,满脸皱纹,一身粗布衣衫倒很干净,也不用人搀扶,跪下磕头,“民妇拜见公子。”她并不知燕苏乃当朝太子。
燕苏冷冷问:“你便是云罗的乳母?”单氏答:“大小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是由民妇一手带大的。她身子骨一向不好,后来离家学武,强身健体,民妇年纪大了,便回了乡下。”燕苏盯着她,目光炯炯,确定她不是说谎,喝道:“既然如此,你随我来!”心里有一把熊熊烈火在燃烧,云儿不过十四五岁,天真烂漫,怎么可能会是心狠手辣的云罗?一定是敬之弄错了!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敬之办事一向谨慎,若没有十分把握,是不会说出来的。回宫的一段路,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他希望快点求证云儿不是云罗,然而又希望永远都不要知道答案,矛盾而挣扎,心情从未有过的恐惧害怕。
第 98 章
第五十章晴天霹雳(下)
云儿悠悠醒转,睁开眼睛,一时间浑浑噩噩,好半晌才记起这是燕苏的寝宫,挣扎着坐起来。东方弃听到动静进来,一脸惊喜,“云儿,你醒了!”云儿一把抱住他,头窝在他胸前,“东方,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东方弃拍着背安慰她:“不要紧,再可怕的噩梦也会过去的。”云儿撇过头去,哽咽道:“梦里我杀了人,流了很多很多的血,还有满地的尸体……”双肩颤抖,声音堵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东方弃并不知她隐隐约约记起了某些往事,只当她是在说刺杀李措一事,便说:“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不要再想了。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京城是非太多了,他才来多久,接二连三便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云儿看着他,心中又酸又痛,随即点头:“好。”她不喜欢这个充满争斗杀戮的地方,一想到梦中的场面,忍不住心惊胆颤,啜泣道:“我害怕。我们这就走,好不好?”她一刻都等不及。东方弃唯恐夜长梦多,点头同意了,“好,明天我们就走。”燕苏那儿恐怕有些麻烦,实在不行,他们可以不告而别,连夜溜走。
云儿手足无力,歪倒在床上,东方弃替她换外套。燕苏进来,看到他们紧紧贴在一处,东方弃的手放在云儿胸前,登时大怒,“你们干什么?”东方弃快速将衣带系好,行了个礼,“殿下,你回来了,我正好有事要说。”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燕苏俏脸紧绷,声音冷冷的。
云儿看着他的脸,记起梦中模模糊糊的那个少年的影子,似曾相识,忽然觉得难以承受,胸口痛了起来,不敢正视他。东方弃正待要说告辞的话,跟在后面进来的单氏见了云儿,惊呼:“大小姐!”疾步扑了过来。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单氏走近,盯着云儿看的眼睛露出迟疑,不确定似的又喊了一声:“大小姐?”明明是大小姐的样貌,可是看起来怎么还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云罗双手护在胸前,愕然道:“你叫谁?”单氏靠近她,急道:“大小姐,我是单妈妈,小时候喂你吃饭抱你玩儿的单妈妈,你不记得了吗?”云儿缓缓摇头,“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东方弃不知为何冲出一个单妈妈来,温和道:“这位大娘,你可是认错人了?”单氏急了,“自己家的大小姐,怎么会认错!何况阿罗左眼下那粒蓝色的泪痣,天下间绝无仅有,老妇年纪虽大了,眼睛倒还没瞎。”
东方弃看着单氏,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说话。
云儿见大家都看着她,感觉心惊肉跳,双手紧紧拽着被子往后退去,极力否认:“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她是云儿,漂泊无依、自由自在的一片云。
郭敬之站出来,指着云儿说:“单氏,你能确定她便是八年前御史大夫云平的女儿云罗吗?”单氏见他神情凝重,又犹豫了,“大致的模样未变,但是阿罗属龙,今年二十有一,这姑娘看起来却顶多只有十五六岁。”
云儿听到“御史大夫云平的女儿云罗”几字,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开来,脸上血色顿去,手足冰凉,坐都坐不住,上身一晃,差点倒下来。
东方弃看了眼单氏,又看了眼燕苏,不发一语,在云儿床边坐了下来。
郭敬之让人带单氏下去休息,负手站在中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殿下交待的事,属下绝不敢含糊。云罗,你是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罢,不管你对殿下有何企图,今天大家把话摊开来说。你便是云府灭门惨案唯一幸存者御史大夫云平之女云罗,八年前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皇后,刺伤殿下,犯下滔天大罪,在云溪子的帮助下逃了出去。幸而老天有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将你又送了回来。”
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呆住了,久久发不出声音。
东方弃一直都知道云儿便是云罗,乃御史大夫云平之女,云溪子的徒弟,八年前惨遭灭门,云溪子耗尽心力将她救活了。至于云府为何有灭门之祸以及云罗刺杀皇后一事他一概不知情。皇后被刺一事极其隐秘,有失皇家颜面,朝廷对外宣称乃是因病逝世。他只知道云溪子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保住心脉尽断的云儿一命。至于云儿失忆了,他想灭门惨案如此不愉快的回忆,不记得乃是幸事,何必跟她提及,免得她伤心难过。忘却过去痛苦的回忆,用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未尝不是好事。
云儿听了郭敬之一席话,梦中的情形逐渐清晰,就在罗敷宫,皇后召见了她,不但要杀她父亲,还要将她流放江州,她怒不可遏,一剑刺进对方毫无防备的胸膛,鲜血飞溅,一个少年冲了进来,她提剑又刺了下去……
一瞬间,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呈现,残酷无情。
燕苏一步一步走近,喃喃自语:“云儿,告诉我,你不是云罗。”她怎么可能是云罗?最大的可能大概是云罗的妹妹——
云儿脸白如纸,掀开被子下床,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东方弃连忙扶住她。她眼神空洞,看了眼东方弃,然后是郭敬之,最后方转到燕苏身上,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肩低垂,“刺杀李措的时候,相似的场景令我昏了过去,梦中想起了以前很多凌乱的片段。刚才单妈妈的出现,以及郭敬之大人的一番话,令我完全清醒过来。”眼睛看着地上,平静地说:“云儿虽是女流之辈,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殿下,我便是云罗。”声音出奇的平静。
燕苏不敢相信,摇着头说:“不,不,不,云儿,你不可能是云罗,不可能是!你不要跟我赌气,这样的玩笑开不得!”这是杀母之仇,可不是偷偷龙泉剑又还回来!
云儿颓然倒在地上,面如死灰,“我杀了你母亲,又伤了你,但是你父亲杀了我云府一百余口人命,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只是,只是……我欠你一命。”当年是她伤的他,她欠了他一命。
燕苏一掌拍在桌上,厚重的楠木桌从中裂成数片。他眼睛盯着云儿一步一步后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个消息好似晴天霹雳,当头棒喝,这叫他如何相信,怎敢相信?
云儿语气凄凉,“我原也以为自己才十三岁,哪知事实全然不是这样。我,我真希望自己永远十三岁,永远不会长大。”
如果她还能活下来,她一定选择忘记所有的事,重新开始。
燕苏双眼充血,龇牙咧嘴看着云儿,心痛的几乎麻痹,像受伤的野兽一般放声大叫:“你不是云罗,你不是云罗……”老天何其荒唐,竟然让他爱上自己的杀母仇人!他移动重若千斤的身躯,在椅子上坐下来,呆呆地说不出来话来。
燕苏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云儿,是在临安的鸿雁来宾客栈,穿着淡蓝色的衣衫,神气活现,惹人侧目;然后是妓院,不但在他茶里下泻药,还泼了他一身的泔水;再是临安城外的‘落花别院’,大声喊非礼的样子,泼皮耍赖,甚至想方设法偷他的龙泉剑,后来怕了,又不甘不愿送回来;回京城的路上,云儿包在荷叶包里特意给他留的半条烤鱼;俩人从芙蓉山顶跳下的瞬间;九华门听到云儿醒来时激动地心情……
他从未有这样的感觉,喜怒哀乐,所有的情绪都因一个人而牵动,又是欢喜又是忧伤,又是嫉妒又是容忍,患得患失,提心吊胆,却又甘之如饴——”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是云儿,却是云罗呢?”燕苏说这句话时,仿佛全身骨骼筋脉俱碎,心痛欲裂。
云儿眼角的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