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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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煅见唯逍沉吟,又重重叩首道:“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去必退赵靖。”这下连华庭雩也变了脸色,看了看他,皱紧了眉头。此时薛真也出列奏道:“陛下,文官统领三军,当年也不是没有过。昔日文鉴海,储亮也是文官出身。国难之际,便可从权,以有才者用之。儒将坐镇军中,谈笑用兵,亦可征天下。”
唯逍叹气:“当日患立只身前往连州救援,身陷险境,朕已悔之,如今又如何能……?”华煅朗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却听殷如珏道:“恭喜皇上,得此良臣。华大人虽不曾带兵打仗,但是甚有远见。从前论兵,先帝也曾赞不绝口。如今事急,若华大人出奇计退悠军,乃我胡姜之幸。”众文臣武将见此死马当活马医之势,只得纷纷附和。
唯逍叹了一口气:“好吧,传旨下去,敕封中书侍郎华煅为辅国大将军,前往沅州。”众人一愣,却已不由自主的悉数跪倒,山呼万岁。
退朝之后,一个小太监追上来,对华煅笑道:“皇上有请辅国大将军。”华庭雩本有话要对儿子说,也只能点头自行先走。华煅到了酬勤厅,跪下行礼,唯逍赐座,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患立,两次解朕之忧急,都是你。先帝说的没错,你是定世之臣,朕的肱股之臣。”
华煅又起身,正要跪下,被唯逍亲自挽起。华煅垂首道:“此乃臣之本分。况沅州之急一日未解,就一日不算臣尽了力。”唯逍笑道:“患立,朕是放心你的。太师对你一向甚严,所以有的话定不会对你说,今日就由朕来说吧。”
华煅讶异,却听唯逍道:“你甫出生,先帝就曾命圣僧无究以观影琉璃珠为你看断今后之事。无究大师曰,华大人之子,将来必为定世之良臣,胡姜若有动乱,可倚此子。后来你十四岁就高中状元,先帝大喜,一日醉了对我们几个皇子说起此事,便道无究大师果然说的没错,患立小小年纪就崭露头角,可喜可贺。”
华煅听了低头,嘴角挂着微微的嘲讽,却用诚惶诚恐的语气道:“臣不敢当。”唯逍道:“今日他们都吓了一跳,朕不封则已,一封就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你可知为什么?”华煅肃容:“皇上对臣厚爱。”唯逍摇头,起身踱步:“一来自是朕信你是朕的福星,朕的定世良臣,二来,你如此不顾性命,朕如何能让骐儿的舅舅不风风光光的出征呢?”
华煅隐隐听出那话意,如何敢接口,果然又听他笑道:“骐儿是有福的孩子,有你这样的舅舅。将来凯旋归来,贵妃和骐儿都会与有荣焉,朕也就放心了。”
华煅背上渗出丝丝冷汗,只得唯唯诺诺。退出之后坐上马车,仍心有余悸。
唯逍已然说的露骨:若是华煅得胜回朝,小皇子骐便是太子。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若赵骐有心得皇位,自然要有强有力的外戚,若是无心,也许自己真的害了这个孩子。他不是没想过会将华樱和赵骐推上风口浪尖,如今自然只得两害取其轻了。
又想到观影琉璃珠那个预言,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妥。如果先帝真信了此话,又为何到最后险些置华庭雩于死地。不免悚然而惊:莫非先帝生恐我父子二人联手权倾朝野,所以先折了我爹的羽翼?世事莫测,我此去凶险,需有个深识人心善于周旋的人跟我一同前往。
他想了想,吩咐车夫道:“先去候府。”薛真早已等在府中,见了他忙询问面圣之事。华煅只道:“圣上自然激励了一番。”薛真道:“想不到殷太师居然会帮你说话。”一面嘿嘿笑,又道:“他起初一直没说话,不就是看不起你,也怕你得了兵权么?要不是你愿以性命担保,他定不会出言支持。”
华煅莞尔,缓缓道:“殷大人以为我绝对不可能取胜。”
薛真冷笑:“没错。他将计就计,放你去战死,或者战败,轻松就除去你。他却不知道你有了得世之珠,早看穿了赵靖的心思。”
华煅一笑:“小薛你真的以为我需要用得世之珠才知道赵靖要攻的是沅州么?”
薛真一愣,却见他走到案前,将案上的地图缓缓铺开,从容指点道:“始皇帝之雄才伟略,无人能及。他以锦安为都,这天下便不会全失,总有卷土重来之机会。你看这锦安地势高屋建瓴,四周又有雄关为护,更有苍河为天险,只可用固若金汤四字来形容。始皇帝以此为根基,方一统天下。千万年前各族征战不休,有几个破了平关顺关的?虽说天下没有永不可逾越的关卡,但是这么一来,大损兵马也是必然。其实顺关易守难攻,何须数十万大军一路严阵以待?朝廷是吓得怕了。赵靖枭雄,为人谨慎狡诈,不肯直撄顺关之锋,绕道而行,欲取凤常,虽然绕了远路,但是有了凤常,朝廷也就孤零零的只能缩在关内了。否则他又何必费尽心思的要将秦必之师移到金州呢?秦必兵虽仅六万,但是足以牵制清州汉州兵力。我爹大概也看穿了这一点,所以要苏唐保住连州,不让秦必靠近清州。”
薛真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所及之处,图上深浅各色仿佛亲眼所见之山川河流,一时豪情顿起,笑道:“到底我没错看你。有了得世之珠更是如虎添翼。”
华煅手撑案上,看着自己掌下江山,叹气道:“小薛,我曾经问过你,有了得世之珠真的就能得天下么?”
薛真一笑,干脆的答道:“不能。”立刻又道,“所以我要同你一起往沅州去。”
华煅先是流露吃惊之色,随后慢慢浮现一个漂亮的笑容,伸出手掌,与他重重一击:“好。有了你我才是真的如虎添翼。”
“不胜不归。”薛真郑重道。华煅颔首而笑:“背水一战,岂有他选?”
当夜华煅前往蕴莲宫辞行。华樱抱着赵骐送到门口,华煅低头,见半岁的小皇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不由笑了,叮嘱华樱道:“你自己保重。”初荷将征袍捧上,笑道:“娘娘亲手在里面缝了平安符。”华樱举着婴儿的小手对华煅挥舞:“告诉舅舅,将来大江南北都传诵你的名字,那个魏芝姐姐也定会听到。”
华煅沉默片刻,道:“她已心有所属。”华樱一怔,却见他又微笑道,“不过我并不贪心。”华樱恍然,将孩子递到奶娘手里,自己上前一步,替他理理衣领,轻声笑道:“去吧。一切小心。”
仁秀五年十二月底,镇国大将军华煅轻骑出征,身边只带千骑,定远候薛真监军随行,星夜赶往沅州。仁秀帝与百官送行于景英门。华煅未见左太师,微觉诧异,然而无暇多想,从容于拜辞于御前。
水光微微摇晃,雪花细细洒落,枫叶如火如荼。河畔一片寂静无声。全城男女老幼皆立于尽枫河两侧。
但见两面旌旗呼啦拉迎风展开,青色为底,白色为边,一面绣着“镇国大将军”五字,另一面只有一个大大“华”字。马蹄声极密,却不急不徐,丝毫不乱。骏马高大雄壮,兵士威武沉肃。前十余骑身着明光铠,映着雪光,明晃晃叫人睁不开眼。后面千骑皆是清一色青色战袍,外披细鳞甲。唯独当中一名少年头戴银色战盔,身穿白布甲,挽缰徐行。
城门轰隆隆开启,众人注目,瞧着少年随大军消失在城门外。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几乎要遮住了双眼视线,枫叶也不断被风吹下,飘落于河面。也许那个时候就有人心存预感,胡姜千年盛世中的一段传奇即将拉开序幕。
行到城外,突然有人低呼:“丞相。”一直面色不变的少年将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终于动容。不远处山岗上站着一身着便服的老者,已经披了一肩一头的雪。少年勒马驻立,缓缓从头上摘下战盔,放于身侧,略欠了欠身,扬鞭打马而去。
破阵催(二)
((二)挫锐
华煅一行坐船一路顺河而下,在沐州登陆,又快马加鞭在沐州沅州交界处与孟辽派出的陈封五万军马会合,赶到鲤鱼道。
刘止钟回各带兵马在城外守候,将华煅迎入。对了兵符之后,华煅命众将入内,问清名字之后指着陈台道:“陈将军现在便带着三千人马到洪西接应,命城中守军经小剑湖以西退回鲤鱼道。”众将皆是一惊,陈台不信,犹自喃喃:“只三千?撤军?”钟回按捺不住道:“为何不派大军解了洪西之围反而示弱于悠军?”
华煅却不看他,只对着陈台缓缓道:“军令如山,兵贵神速,你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陈台见他甚至不给众将质疑的机会,只得退出。
一时间堂上气氛诡异。众将各怀异心,与华煅更是疏离陌生,所以谁都没有做声,等着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见他俊秀文弱又年轻,竟然隐隐盼着他出个大丑。
华煅也没说话,黑玉一般的眼睛向众将一一扫去,众将与他对上视线,心中均是一寒,觉得此人眼里有种奇怪的东西,不是杀气,不是自信,不是一个为将者该有的眼神,反而是种绝对的漠然,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淡。与他身旁的监军薛候形成鲜明的对比。
刘止等沅州部将本来听得他力排众议要救沅州,心里还是有些佩服。此刻见到他这个样子,不免甚是失望。却听薛候咳嗽一声笑道:“众位将军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出来,大家坦诚相对,这仗才好打嘛。”
朱文第一个跳出来道:“为何要轻易放弃洪西?洪西众将士苦守多日,就因为听说孟将军的五万大军要入沅。我们几次要发兵救援,都因为镇国大将军一纸命令而止。现在终于等到援军,自然该即刻前往洪西解围。”钟回立刻附和:“没错,如果洪西不保,赵靖就要逼到鲤鱼道了。”
华煅抚着玉扳指,起身走到厅中铺了地图的大桌前,冷冷的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就要在柴家滩等着赵靖。”
众将再次失色:“将军,若赵靖逼近鲤鱼道,鲤鱼道城池坚固,扼守要津,自当坚守,赵靖势必不能讨好去。如今怎又主动到柴家滩迎敌?”刘止也道:“将军,赵靖步师善战骑兵骁勇,速度又快,当得上疾如风侵掠如火,如何能毫无遮掩与之正面遭遇?”
华煅手指一点:“你且看看柴家滩地形。”刘止上前,他乃沅州刺史,何须看地图,直接道:“柴家滩地势平缓,最利战马来回冲突。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柴家滩左有凤江,右有小剑湖,确实是易扼守而不易进攻。只是赵靖军队实在勇猛,此处怕不够险。”
华煅颔首又摇头:“将军何以全以地势论乎?我且问你们,悠军长在何处,之短又在何处?”
钟回道:“兵强马壮,训练有肃,骑兵如闪电,此乃其长,可惜水师不利,此乃其短。”
朱文道:“赵靖智勇双全,帐下猛将如云,此乃其长,其短嘛,还在水师。”
华煅看了看刘止,刘止沉吟片刻道:“悠军现在士气极高,三月破六州,玩弄朝廷于股掌之间,我军震怖,此乃其长,可是已连续三月作战……”
华煅哈哈大笑:“说的好!这一仗就是要迎头痛击,打掉悠军气焰,我军才会军心大振。赵靖攻洪西已有好几天,一路追来,就是铁打的人也已力竭。我军以逸待劳,挫其锐气,此形势胜,胜于地势之险。”
众将听了,仍是半信半疑。此说固然有理,可是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这位年轻的辅国大将军只怕是纸上谈兵而已。
钟回道:“赵靖恐怕不肯轻易上这个当。他为人谨慎,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