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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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假赶回来问个究竟的,听了张彤云说了经过,这痴郎君痴气发作,就要去质问陆始,张彤云赶紧劝住,顾、陆二姓去年才恢复旧交,这要是又闹翻了,那可不妙,而且顾、陆二姓闹翻了与葳蕤之事有害无益——
顾恺之气咻咻道:“陆始此等行径简直卑劣,趁子重不在都中就要把陆小娘子送进宫中,真让人不齿!明日我去瓦官寺将此陈情表呈交褚太后,定不能让陆始奸谋得逞。”
张彤云道:“我也去。”
夜里,顾恺之与陈操之的从兄陈尚商谈,刘尚值也来了,报知陆氏长辈逼迫陆纳之事,陆葳蕤的处境堪忧。
顾恺之道:“陆小娘子的陈情表我看了,悱侧动人,一往情深,定能打动褚太后,而且褚太后去年在瓦官寺就见过子重和陆小娘子,岂会让皇帝拆散这一对璧人!”
顾恺之虽如此说,但陈尚依然忧心仲仲,事涉皇帝和陆氏门阀,这远不是他钱唐陈氏能抗衡的。
卷五 假谲 三十、推波助澜
晋穆帝司马聃两岁即位,其母褚太后设白纱帷于太极殿,抱帝临朝,开始了长达十三年的垂帘听政,褚太后聪明有器识,周旋于门阀权臣之间,善于平衡各方势力,维护了东晋皇权的稳定,褚太后甚能体恤百姓,听政之初便下诏曰:“方今百姓劳敝,为人君者当思有所赈恤。特诏告天下,从今以后,每年租赋征调非军国急要之外,一并停省之。”其仁慈厚德为朝野士庶所敬重——
司马聃十五岁时,褚太后归政其子,但仅过了四年,司马聃驾崩,乃立成帝之子司马丕为帝,司马丕只信方士长生之术,服金石药饵致病,以致不能理朝政,褚太后再次临朝听政,半年后,司马丕崩于太极殿西堂,又立司马丕同母弟司马奕为帝,司马奕已成年,所以太后再次归政,还居崇德宫,只在佛屋烧香礼佛,不再过问朝政,所以建康城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陆氏女入宫之事褚太后并不知晓,毕竟此事尚未正式进行,皇帝司马奕和陆氏家族都在试探各方反应,若时机成熟,皇帝司马奕是一定要向崇德太后禀知此事的。
五月二十六日辰时,褚太后在三百宿卫中兵的护卫下,率女官、内侍数十人前往清溪门外瓦官寺礼佛随喜,前月初八佛诞日褚太后因玉体违和未能前往瓦官寺礼佛,近来身体康复,就想看来瓦官寺听竺法汰长老说《金刚经》——
竺法汰在山门前相迎,引导着褚太后到各处佛殿随喜,少不了要观赏大雄宝殿东西壁的八部天龙像和维摩诘像,却见一对年轻士女在殿上合什恭候,那男子眉毛与眼睛隔得颇远,显得疏朗不俗,女子则神情羞涩、娇美动人,双双向褚太后行礼——
长老竺法汰含笑道:“太后陛下,还识得这对小夫妻否?”
顾恺之与张彤云都是让人一见难忘的标致人物,褚太后微笑道:“未亡人今年虚度四十,尚未老眼昏花,晋陵小顾郎君与吴门张小娘子如何会忘却!”因问:“贤伉俪是来欣赏旧作的吗?”
顾恺之与张彤云唯唯称是。
长老竺法汰早已与顾恺之通过消息,说道:“去年三月间,顾郎君与陈郎君、还有张小娘子与陆小娘子,共画此东西壁画,一时传为美谈,一年来,有远在关西、河北,甚至万里西域都有人专程来此赏画礼佛,无不欢喜赞叹。”
褚太后点头道:“瓦官寺壁画已成我建康城名胜,此固然是陈、顾两位郎君、张、陆两位小娘子画技精湛,更是佛法慈悲广大、感人至深之故也。”
长老竺法汰连称“善哉!善哉!”又提起话头道:“而今顾郎君已与张小娘子已喜结良缘,真是人间佳偶,可喜可贺!”
褚太后望着顾恺之小夫妇,真是恩爱互敬的样子,不免会想起陈操之与陆葳蕤这一对苦恋情人,便问顾恺之:“郡陈郎君诏拜太子洗马,数月前出使氐秦,不知可有讯息传回?”
顾恺之恭恭敬敬答道:“禀太后,陈子重未至长安便已立功,化解了淮北诸坞归附氐秦之危机,如今想必已经抵达长安。”
褚太后点头道:“陈洗马不畏艰辛,为国分忧,诚难能可贵也。”
顾恺之立即道:“太后陛下,那陈子重奔波万里,为我大晋效命,但建康城中近来的传言却让人家心——”
褚太后眉头微皱,问:“是何传言?”
顾恺之便将陆始要送女入宫之事一一说了,褚太后大为惊讶,皇帝司马奕并未向她提及此事,张彤云又呈上陆葳蕤的《陈情表》,褚太后览表动容,默然一会,说道:“未亡人并不知此事,待回宫问清楚再作计议。”从容礼佛毕,启驾回宫,先让内侍去探听,果然有陆氏女入宫为后的传闻,又知数日前琅琊王司马昱曾向皇帝司马奕说起此事,琅琊王是想让皇帝下诏辟谣,但皇帝未准许,看来皇帝确有让陆氏女入宫之意,这是何等大事,将破坏了现有各方势力的均衡,稍一不慎将会有大变发生——
褚太后甚是忧心,次日上午便命内侍去请皇帝司马奕来崇德宫,直接询问陆氏女入宫之事,
皇帝司马奕很是郁闷,前几日皇叔祖司马昱要他平诏辟谣,今日崇德太后又问起这事,听那语气也是颇为不满,崇德太后并非司马奕的母亲,只是叔母,但曾经听政十余载,宫中、朝中皆很有威信,司马奕不敢有半点不敬,而且陆葳蕤入宫之事迟早是要让褚太后知道的,若要册封为皇后,更需褚太后准许才行,所以司马奕没有隐瞒,据实对褚太后明言,说这都是为了中兴皇室,有三吴门阀支持,皇权将得到加强——
褚太后临朝多年,怎么会象司马奕考虑事情这般简单,说道:“三吴门阀重文轻武,固然名声不小,但一旦有事,却不见得能倾宗族之力相助,比之尚武的宜兴周氏、吴兴沈氏是大大不如的,桓氏屯兵姑孰,距建康不过三日路程,正愁找不到借口入主建康,皇帝却在这时激怒桓氏,岂不是授他以口实!目下形势,维持现状是第一,若求变,吃亏的是我大晋皇室。”
司马奕愤然道:“朕纳嫔妃,这干桓温何事,何谈授他口实,难道桓温就会因为这事来兴兵篡位!”
褚太后不说话,冷冷看着司马奕。
褚太后积威犹在,司马奕背脊冷汗浸出,也不敢自称“朕”了,说道:“此事是五兵尚书陆始、侍御史陆禽父子提出的,侄儿若一口回绝,有损南人的脸面,不如让那陆始知晓建康风议,知难而退,如何?”
褚太后暗暗摇头,司马奕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想领教一下桓温的强势啊,又想:“我既已归崇德宫,也不好再干政,这事让司马奕自行处置,让他在桓温面前碰个壁也好,不管怎样,不得我准许,陆葳蕤是不能入宫的。”
司马奕垂头丧气地回到式乾殿中斋,命相龙急召陆禽入宫议事,半个时辰后,陆禽匆匆赶到,得知崇德太后反对葳蕤入宫,陆禽心凉了半截,桓温尚未表态,单这崇德太后他们就绕不过去,此事只有暂缓,看建康舆论和桓温是否激烈反对再定——
……
桓温是六月初接到郗超密信,言及陆始欲把陆葳蕤送入皇宫,郗超请求桓温明确表态反对,桓温却并不着急,他仔细询问建康朝野士庶对此事的反应,心里冷笑道:“王述、王彪之这些老滑头不出来反对,却要看我桓氏与陆氏相争,实在是心怀叵测,我且不动声色,看司马奕、陆始如何做作?除了自损声誉还能有什么,陆氏女要成皇后,真是岂有此理!”
六月二十三,桓温接到沈劲、陈操之的密信,对陈操之的谋略大为赞叹,决心断了陈操之忠于晋室的念想,让陈操之死心塌地为他所用,所以他必须制造陈操之与皇帝司马奕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但据建康密报,崇德太后就陆氏女入宫之事训斥了皇帝司马奕,司马奕似乎不敢再纳陆氏女入宫,那么他桓温的图谋岂不是落空了!
所以,陈操之被鲜卑人掳往河北的消息就通过西府掾顾恺之流传出去了,顾恺之是桓温高级慕僚,得知这一机密也不稀奇,顾恺之毕竟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只担心好友安危,心急如焚再次赶回建康,向妻子张彤云说起这事,不知该不该向陆葳蕤报知此事,张彤云急得只掉眼泪,说道:“我怎么向葳蕤说呀,葳蕤会哭死的!”
陈尚得知此事,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几千里外的事,心急如焚也没有用,都怨十六弟要揽这么个苦差,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次日,顾恺之、张彤云还在商量要不要去陆府向葳蕤说这事,整个建康城却都知道了陈操之出使氐秦却被鲜卑人俘虏之事,言论蜂起,那些原先反对陈操之出使的朝臣趁机抨击陈操之,东晋自来不与北方五胡通使往来,那都是乱臣贼子,正要讨伐剿灭,如何能当作平等国家去出使,陈操之此行可谓自取其辱,有损国威!
陆禽闻知此事简直大喜,心道:“很好很好,陈操之且在燕国给鲜卑人牧羊去,若苍天垂怜,十九年后放回也可以。”与其父陆始商议了一会,便入台城靓见皇帝司马奕——
太极殿东堂,皇帝司马奕正与琅琊王司马昱、尚书令王述、中书侍郎郗超等人商讨陈操之被俘之事,依司马奕之意是要削去陈操之太子洗马一职,但司马昱、王述、郗超都反对,燕军突袭洛阳城,被俘又不是陈操之的过错,除非陈操之变节叛国了,那样方可定罪惩处。
司马奕见众臣皆不附议,颇为不悦,退朝回式乾殿,陆禽得朱灵宝接引,来中斋面见皇帝司马奕,说明陈操之既被俘,归国无期,郡么陆葳蕤入宫自是合情合理之事,朝野风议也会赞成,而且桓温至今未明确表示反对,想必也是有所顾忌,不敢太跋扈,毕竟只是陆葳蕤入宫而已,又不是册封皇后,桓温有何理由反对?
司马奕深以为然。
卷五 假谲 三十一、道韫入局
陆葳蕤得知陈操之被鲜卑人掳往河北时正在临摹《华山碑》,手一颤,紫毫笔在纸上一顿,“岩岩西岳,峻极穹苍”的“穹”字那宝盖一点就成了墨团——
陆葳蕤搁下笔,强自镇定问:“谁人传言?”
额角细汗的短锄紧张地看着葳蕤小娘子,答道:“听说是顾郎君从姑孰带来的消息。”
陆葳蕤心一沉,顾恺之带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但为什么阿彤不来和她说,反倒是先在市井间传扬开来了?
正想着,仆妇来报张彤云小娘子来了,陆葳蕤一听,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阿彤定是来和她说这事的!
待看到张彤云的第一眼,陆葳蕤终于确定陈操之被掳的事实,眼泪再也禁不住,幽泣不成声,张彤云赶紧安慰她,也无甚好说,无非是陈郎君吉人天相,定能平安回来云云——
陆葳蕤的眼泪串串而落,滴在手中半拢的紫竹折扇上,将细绢扇面上写的小楷氤氲开来,陆葳蕤迅即惊觉,急用衣袖去拭,却已是墨意淋漓,“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的字迹都模糊了,这是陈郎君临别时送她的独一无二的小扇,扇面的茶花图和闲情赋都是陈郎君的亲笔,今日也遭污损,真令她哀痛欲绝!
陆夫人张文纨闻讯赶来,百般抚慰,陆葳蕤止了眼泪,却突然取了一把并州快剪,在众人错愕不及的目光中将左鬓发剪下长长数绺,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说道:“葳蕤截发明志,此生非陈郎君不嫁,陈郎君三年归来我等他三年,十年归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