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出书版) 作者: 童亮 第四部-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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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道:“竹叶青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避免了受孕?”
爷爷道:“古书《太平广记》中的草木篇里写到这样一则故事,说过去有一位老农耕地,遇见一条受了伤的蛇躺在那里。另有一条蛇,衔来一棵草放在伤蛇的伤口上。经过一天的时间,伤蛇好了。老农拾取那棵草其余的叶子给人治疮,全都灵验。本来没有人知道这种草的名字,后来人们干脆就用‘蛇衔草’当草名了。而另外一本古书《抱朴子》中也讲到‘蛇衔能续已断之指如故’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蛇会用中草药并不是奇事。”
“那么他们就一直服用这种药,不要孩子了吗?”我问道。
“他们害怕生出一个怪物来,所以决定一直不要孩子。”爷爷回答道。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张九,爷爷也再没有提起过。直到现在,我给你们讲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这才想找到当年的张九,问一问他和那条竹叶青的生活怎样,有没有生下一个孩子来,生下的孩子长什么模样。可是我没有张九的联系方式,只好作罢。
但是有一次我有意无意在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起,妈妈说听闻张九和他女人前几年生下了一个儿子。
我急问那个儿子的健康状况。
妈妈说,那个孩子其他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皮肤上有蛇鳞一般的、类似洗不净的污垢的东西。如果用梳子去刮,“刺啦”有声。张九用了许多种强效的洗涤剂,想将孩子身上的“污垢”洗下来,可都徒劳无功。
所幸的是,那个孩子的脸上和手上都没有这种鱼鳞状的“污垢”。智力与常人一般,没有特聪明,也没有特愚笨。
孩子的母亲也渐渐适应了人类的生活,晴天再也不用躲到竹林里去了,不过出门肯定要打一把防紫外线的伞。冬天她是绝对不愿靠在炉子旁边烤火的,并且天天昏昏欲睡。
我又问张九的痒病是不是痊愈了。
妈妈说,张九的痒病已经完全好了,但是嗓子还是稍带娘娘腔,说话细声细气的。
我跟妈妈又说了一些其他不相关的话。
即将挂电话的时候,妈妈又说,听说张九的孩子在幼儿园跟其他的小孩子发生过矛盾,张九的孩子咬了别的小孩子一口。那个被咬的小孩子当场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幼儿园的老师立即将张九和对方的家长都叫到了医院。
【60。】
张九这才发现他的儿子还是有不同寻常人的地方,幸亏他会治疗蛇毒,给对方的孩子配了点儿草药,治好了危急的孩子。
为了让孩子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张九痛下决定,带着孩子去牙科医院将他的牙齿全拔了,然后装了一口假牙。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像垂暮的老人一般咬不了任何硬物。
我心想,这总比没有五官要好多了。
在张九和爷爷的谈话里,自然少不了那个像蛇贩子又不是蛇贩子的“人”。原来那就是尅孢鬼幻化成的蛇贩子。尅孢鬼受了爷爷的委托,在奶奶叫爷爷出去看水之前就出门朝张九的家的方向走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看到月季有些萎蔫的原因。
爷爷说,他之所以叫尅孢鬼去,是因为所有的一切还得靠张九自己争取,还要看张九是不是想真心挽救竹叶青。如果张九不敢负担后果,即使爷爷救下了竹叶青,也只会酿成恶果。这比不救还要坏。
当然了,张九在得知爷爷并未失约,而只是转换了一种方式之后,连忙握住爷爷的手,感激得热泪盈眶。
不过奶奶对张九的感激并不买账,虽然当着张九的面不好意思表露不满,但是等张九转身离去之后,奶奶便把爷爷说了一通。因为马巨河的事情,爷爷的反噬作用不但不见半分转好,反而恶劣了许多。
马巨河的媳妇在符咒的帮助下,当天晚上于梦中跟那个小孩子说明了自己的诚意。那个小孩子在后面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再骚扰他们。马巨河媳妇在生孩子之前也没有再做那样的噩梦。
但是第二天早上,爷爷刚起床就咳嗽得厉害,用爷爷自己的话说,差点儿没把肺给咳出来。爷爷当然知道是反噬的作用,爷爷还知道,那个小孩子是恐婴鬼。
恐婴鬼既然在冥界已经控告了他的后妈,而鬼官已经答应了让恐婴鬼割去马巨河媳妇的半截身子,这就是下了定论的事情。经爷爷这么一“搅和”,定论却发生了改变,受益者是马巨河媳妇——原本要半身不遂,现在只需准备一些奶水补偿,受害者却是爷爷——本来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却无缘无故要受到强烈的反噬作用。上次的反噬作用还没有完全好,再加上新的反噬作用,爷爷自然苦不堪言。奶奶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马巨河媳妇再次梦到那个小孩,是半年后生下孩子的那个晚上。
马巨河媳妇说,那个小孩子告诉她,在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它会在稍后的一天来到她的家里,接受她的赎罪。
果然,第二天她家养的猪诞下了三只猪仔。可是其中一只黑色白斑的猪仔凶猛得很,将其他两只小猪仔都活生生地咬死了。
马巨河生气得不得了,要将这只黑色白斑的猪仔粜给别人。马巨河媳妇听说了,连忙阻止她的丈夫,并将梦中梦到的事情告诉了他。她猜疑那只黑色白斑的猪仔就是恐婴鬼的化身,它是来讨要前世欠下的奶水的。
马巨河听了媳妇的劝告,急忙找来爷爷。
那个时候已经接近过年了,很多人家都开始置办年货了。村里经常有推着自行车来卖对联和财神画的小贩,有时也有开着小四轮货车贩卖水果的。零零星星的鞭炮声随处可闻,那是小孩子将家里预备辞旧迎新的鞭炮拆了开来,用拜神的香将零星的鞭炮点燃。
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放假,为了来年的高考,学校决定将寒假减缩为八天,除夕的前一天放假,初六就要回校报到。
月季自然还由我带在身上。
马巨河就在充满喜气的零星的鞭炮声中来到了爷爷家。奶奶正在地坪里洗刷碗柜桌椅,恨不得在过年之前将家里所有能挪动的东西都洗一遍。奶奶还不知道,她的手和脚只能在短短的几天里保持灵活勤劳了。
“马巨河,来找谁呢?”奶奶喜气洋洋地问道。因为临近过年,舅舅已经从外地回来了,村里的年轻人常来找舅舅玩。换在平时,奶奶不问就知道人家只可能是来找爷爷的。而此时,舅舅正在门口拿着对联往门框上比量,看看买来的对联是否合适。
舅舅见马巨河急急走来,忙放下对联迎上去:“嘿,巨河,来找我有事吗?”随即舅舅掏出一根香烟来,作势要递给他。
马巨河推开香烟,焦躁地问道:“你父亲在家吗?我找你父亲有点儿事。”
舅舅问道:“找我父亲有什么事?”舅舅边说边飞快地瞟了不远处的奶奶一眼。奶奶脸上的高兴立即消失了,换上一副不乐意的神情。
马巨河知道舅舅的眼神的意思,忙道歉说:“不好意思,我知道快过年了,不应该带些不好的消息来。但是……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呀。”在这块地方,快过年的时候是有很多讲究的。
“什么事?”爷爷叼着一根烟出来了。
他本来是不太注重这些讲究的,但是碍于奶奶的面子,只好先移步走出大门再问马巨河。这样,就表示不好的消息没有带进门,也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奶奶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岳爹,我媳妇生了。”马巨河说道。
爷爷点头道:“我知道啦,昨晚听见你家放鞭炮,除夕又还差几天,所以猜定你家媳妇生孩子了。怎么了?找我要个八字吗?”
马巨河急急道:“八字以后再找您讨。眼下有更为着急的事情,那个小孩子又到我媳妇的梦里来了。”
【61。】
爷爷默然,只有手上的烟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轻风时暗时亮。
马巨河着急道:“那个小孩子说过要我媳妇的奶水来偿还,是不是会害我刚出生的孩子呀?会不会像马屠夫那样遇到倒霉的事情?”马屠夫处理箢箕鬼的那个晚上,马巨河也是系红布条扛新锄头中的一员。
爷爷摇了摇头,道:“它既然要害你的话,就不会到你媳妇的梦里提前告诉你了。我估计,它给你媳妇的梦有一种提示作用。”
马巨河问道:“提示我们什么?”
爷爷问道:“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值得引起你们注意的事情?”爷爷拿起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马巨河经爷爷点拨,立即兴奋地挥舞着手道:“哦,我知道了。我们家的猪婆今早生了几个小猪仔,可是其中一只黑色白斑的猪仔非常凶猛,它把其他几个小猪仔都咬死了!我正想把这么毛糙的猪仔卖掉呢。我媳妇说它可能就是那个小孩子的化身,叫我先来问问您。”
“你媳妇说得对。”爷爷点头道。
“您的意思是,那个小猪仔确实是小孩子的化身?来讨要奶水的?”马巨河将信将疑道。他的手虽然还是挥舞个不停,但是动作已经显得生硬了。
爷爷道:“不要着急,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爷爷将烟头在门口的石墩上摁灭。原来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石墩已经有些不好看的缺口了,近地的一面长上了一层厚厚的青苔。这两块石墩正跟着这间老屋一起老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爷爷的步子没有以前那么健朗了。
马巨河连忙上前:“岳爹,要不要我扶你一下?”
旁边的奶奶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上次帮你媳妇置肇了,自己身体本来就没有完全康复,这样一来,人越加显得老了。”
马巨河尴尬地笑了笑。
爷爷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安慰马巨河道:“没事的。人老了都这样。岁月不饶人嘛,就是万万岁的皇帝也抗不了年纪上头哇。”
奶奶又阻挠道:“马巨河媳妇做的梦是虚幻的,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可以信以为真呢?”
舅舅也就势劝道:“对呀。梦怎么可以相信呢?”
爷爷站定,辩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古代有位大诗人叫白居易,你们学过古诗的都知道吧?”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点头。
爷爷又道:“他有一个弟弟,叫白行简。这个人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舅舅和马巨河异口同声道:“确实没有听说过。”
爷爷道:“白行简写过一本书,名字叫《三梦记》,里面写了他所做过的三个梦,都是非常奇怪但是都是他亲身经历的梦。他在书的开篇说,人的梦,不同寻常的梦有三种:第一种是一人的梦在另一人的身上发生了,第二种是一人身上发生的事在另一人的梦中得到了应验,第三种是两个人的梦境互通。”
“还有这事?”奶奶的好奇心被爷爷调动起来了。
爷爷将白行简经历的三个梦一一道来:“武则天执政时,刘幽求是京城的副手。他曾奉命出使,在夜里回来的时候,走到离家还有十几里的地方,恰巧遇到一座寺院,并且听到寺中有欢声笑语,寺院的围墙残破,从缺口处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刘幽求出于好奇,就俯身偷看,只见十几个男女混杂坐在一起,桌上杯盘罗列,围成一圈在吃饭喝酒。令他奇怪的是,他还看见他的妻子也坐在其中谈笑风生。他非常吃惊,料想不到这么晚了妻子会在这里,并且还这么做。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注意细看那个人的仪容举止谈笑,的确是他的妻子。刘幽求想走进去确认,但是寺院的大门锁住了,进不去。于是他便捡起地上的瓦片打他们,